一百三十一、孟磐的抉择

  人生难以取舍，怎么选择都是错。孟磐近来被逼到墙角，不得不在峰岚、阳雨和家庭、工作之间做出抉择，刻骨铭心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几年前，孟磐的岳父及其盟友们陆续退出一线，孟磐这些受扶植、受荫庇的遭到清算。孟磐这一派的外围，有很多随风投诚倒戈，拒绝倒戈的“钉子”们，也被陆续拔得差不多了；该轮到孟磐等几个核心骨干被收拾了。孟磐也从蛛丝马迹中感觉出了迹象：自己被盯梢了。

  那天开会间歇，接到峰岚的电话，说 “撑不下去”。原来小伙子携阳雨在鸟巢跑半程马拉松，突然被阳雨分手，整个世界都坍塌了。孟磐担心峰岚又干出傻事来，借口“家里出事了”，匆忙离开会场直奔鸟巢。在公共场所不避嫌疑，和与自己有过关系的年轻男子“亲密”交谈，直到赵立明上前催孟磐离开，说“有可疑的人窥视拍照”。

  孟磐不清楚对方拍没拍到照片，即使拍到了也不怕：自己和峰岚那天并无不当举动，单凭这些照片没法置自己于死地。孟磐担心的是，这让对手发现了自己的弱点：自己一向奉公守法，从未贪污渎职；而这在婚姻之外对同性的不伦情欲，正是自己的阿奇琉斯之踵。孟磐清楚，对方揪住了自己的弱点，在蛰伏等待自己犯错，伺机获取决定性证据。

  孟磐前思后想，为事业为家庭，也为为了阳雨和峰岚，有必要斩断和两人的纠葛。为此，约阳雨出海钓鱼，最后一次促膝谈心。一方面，是向阳雨倾倒这些年来的情愫，彻底告别过去。另一方面，是补缀阳雨和峰岚之间的嫌隙，把最牵挂的两个人引向幸福的未来，自己则功成身退，从两人的世界消失。

  孟磐觉得这样就能释怀，就能放下，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但是，事实证明，孟磐低估了自己的弱点，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和毅力：无论怎么努力，始终割舍不掉对峰岚和阳雨的眷念。

  在人生被逼入沼泽，一点一点陷入失意、失败和落寞的时候，谁不会想起那些对自己不离不弃的人呢？孟磐时常记起和峰岚的种种，尤其记得那次和峰岚驾车从北京一路向南到广州，途中峰岚说：“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是我的叔叔……”

  至于和阳雨之间，没有什么比孟磐以“修能”为笔名开的微博中的文字更能说明问题：“人一生当中，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出现在你的世界里，让你无法忘记。十多年来，从未淡忘过Z。那些把自己从 ‘心灵的死寂’中拯救出来、点亮了孤独生命旅程的星光，总是不经意间就浮现在眼前。如今更是被Z沦陷。那次相约海钓，本意是安排好两个小伙子就退步抽身，斩断孽缘；谁知越陷越深，不能自拔。三天的相处，交心的话比过去四十年来和各色人等的加起来还多；所触及的深度，始料未及，多少年来一直在疑惑、思索和喟叹但却却郁结在心底的东西，终于一吐为快。最让人惊奇和兴奋的是：这世上真有人懂我。在很多观点上，Z都不赞成我，但是，Z懂我！世人‘莫余知’，人间‘知音少’；我从来都不是狂妄之徒，但在生命旅程的孤寂体验上，敢自比屈子和岳武穆。一直以为会跟这二位一样，在孤寂中走完人生旅程。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人生的旅程因为Z而不再孤寂。我再也无法想象没有Z的人生。”

  这种割舍不掉的眷念，时常勾起肉体的躁动。孟磐用疯狂的工作和运动来克制，但是受压制的身体在睡梦中猛烈反抗。不知是哪天，孟磐梦见自己一丝不挂在荒原中，四处乱串寻找水源，可是怎么都找不着，每一块肌肉每一个细胞都饥渴得要发狂。就在绝望之时，忽然置身于云烟深处，四周一片水茫茫。扑进水里大口大口地喝，可是越喝越渴，越渴越喝。喝着喝着，就发现在吸吮一个人，分不清是峰岚还是阳雨，或许更多的是峰岚吧，毕竟和他有过肌肤之亲，熟悉他身体的每一寸。压迫、融合，悸动、震颤……直到大吼一身醒来，发现腹部和被子湿滑。幸而女儿出国读书后不久，妻子何君就挪到了女儿房间，避免了难堪。

  孟磐起初还不在意，不料类似的梦越来越频繁，有时候明明入睡前特地自助了，这梦还是照做不误。更要命的是，吼叫声越来越大，甚而惊扰了一墙之隔的何君，抱怨“怎么老做噩梦”，问“是不是哪儿出毛病了？毕竟人到中年”，让孟磐去查查。网上一查，年过四十还如此频繁地梦遗，疑似是前列腺炎这类病症。去医院检查，红着脸脱光让大夫上上下下拿捏一遍。大夫笑道：“从来没见过这么壮实，这么筋肉的。正常！让爱人多‘关心关心’。”

  孟磐生性要强，从不认输，但此时却不得不承认失败：除了死亡，没有办法戒掉峰岚和阳雨。戒不掉，也不能祸害人，只能退而求其次：恢复和两个小伙子的往来，但尽量往朋友、知音、灵魂伴侣、柏拉图式这些烂俗玩意儿上靠（言情小说网：www.♋♋xs.cc）。孟磐自欺欺人地寻找理由制造机会和峰岚、阳雨“朋友往来”。这样“朋友往来”几个月，居然风平浪静。孟磐一度以为是自己过虑了，想着自己外形举止硬朗，和大众媒体中的“基佬”形象相反，“有谁会往哪方面想呢？”

  不料有一天难得夫妻共进晚餐，妻子何君冷不防半开玩笑问孟磐“是不是做过对不起这个家的事”。孟磐吃了一惊，只得用“工作太忙，没有时间陪家人”之类的说辞搪塞过去。妻子淡淡的一句“哦，是吗？”让人捉摸不透。孟磐猜想妻子是在外头听说了什么，让赵立明留心打听，陆陆续续得知一些传言。有说自己“作风不正”， 是“当代西门庆”的；“潘驴邓小闲，除了没多少钱，都全了”。甚而有人说“有钱没钱谁知道呢，《人民的名义》，家里藏几亿外面装屌丝的不是一个两个”。更有不堪入耳的传言，说孟磐“那玩意儿挺大的，硬起来吓死人”，“跟牛一样壮实，不泻火哪受得了？”“女人都解不了渴，人家玩的那叫一个前卫”。

  对于把自己比作西门庆，孟磐倒不是很在意，自己从不招惹女人，没有贪贿过哪怕一分钱，“身正不怕影子斜”。对那方面的人身攻击，却吃不准，毕竟心中有愧，的确是为人夫为人父却在做不伦之事。

  流言越来越多，部里人事和工作安排也不时有异动。孟磐思前想后，觉得事态有可能超出自己的预计和掌控，必须果断采取措施预防不测。于是删除微博，删掉微信朋友圈相关内容，卸载掉手机里相关的APP，弃用联系过“按摩”小哥的QQ号，抹掉笔记本里有关的文字、图片和视频……。孟磐纠结了好几天，实在是下不了决心彻底断绝和两个小伙子的往来，告诉自己：“那就暂时吧，先过了这阵风头再说”。孟磐打电话约阳雨面谈，说：“有重要事情要说，可能未来一段时间内和你和峰岚都不能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