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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刺痛，让天籁大叫一声醒过来。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衣服都被剪开了；山石跪在沙发前，拿清水和碘酒处理伤口。山石见天籁醒来，松了一口气，说：“忍着点。已经让泉峰马上开车过来，尽快去医院。”原来这山上虽没有手机信号，别墅却都牵了网线。
天籁头发疼发晕，还在发懵中。动一动胳膊腿，似乎并没有伤筋动骨。再看山石，脸上身上满是泥渍和血痕，便要起身察看。山石一把按住，说“我没事，先别管我”，继续处理天籁的伤口，再三确认该做的都做得万无一失，给天籁轻轻盖上薄毯子，这才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一边看着天籁，一边检查自己的伤势。脱光衣裤，背部、大腿和小腿露出一片淤青和伤痕。
山石的身体，跟多年前在人体写生课上见到的一样，还是一身铁铸般的筋肉；然而肌肤苍白，少了许多血色；明显瘦了，薄薄的一层皮肤紧贴着肌肉，皮下青筋清晰可见。脸清癯而消瘦，挂满了憔悴和抑郁。天籁看着，不由得心疼。感慨众生皆苦：穷人要为一日三餐奔劳，像山石这样的“成功人士”，攀上了金字塔的顶尖，也为名利所役使，错过了很多风景，付出了人所不知的代价。
天籁渐渐缓过来，慢慢记起刚刚发生了什么。想到自己的雷霆大火，不由得惊讶：“从来没有这样过。今天这是怎么了？”
七年前，山石悄无声息地离开，心都被挖走了。想让时间抹去一切，却发现，时间最多能掩盖一些东西，当你孤独的时候，软弱的时候，这一切就会浮出水面，把你吞噬，一次更胜一次。
毕业进入社会，理想破灭，郁郁不得志，开启了人生输家模式——似乎好运在前22年被用光了，跟山石正好相反。 被生活欺骗，被世界毒打，见多了卑鄙蹂躏高尚，关系和财势完胜勤奋和才智，阴险奸诈强奸真诚善良，整个人生信条坍塌。于是乎，幻灭，沉沦，厌世，感叹“人间不值得”， 一切都没有意义。有一段时间，实在承受不了，想要发泄，想要倾诉，却找不着人，深深地体会了“人生而孤独”这句哲言。就在感觉到了极限、无法再继续的那个晚上，梦见了山石，那绷紧的肌肉，滚烫的皮肤，虬结的青筋，低沉的吼叫，像大山一样，给人慰藉，像磐石一样，给人依靠。山石成了活下去的勇气，人间因为有山石而值得，一切因为有山石而有了意义。
然而今天，就在刚才，这一切就又幻灭了。原来，这一切都是自己一番情愿的想象，自己在山石心中，是如此无足轻重，自己对山石而言，大概就是无数女人和男人中的一个 —— 仅仅自己知道的，就有山石傍上的那三个大款、前妻和夏泉峰。 原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以为找到了生存的勇气，却不过是“梦幻泡影”。难怪如此愤怒，如此绝望，如此歇斯底里！
想到这里，天籁突然叫住山石，说：“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山石转身看着天籁的眼睛：“怎么？”
“人生[ẆẆẅ.ẎaṅQḯṉgḈṳn.ḉṎṂ]而孤独，浸入骨髓的孤独，但是两个人在一起，没准能让这孤独更容易忍受一点。你走后，我也找过别人，却觉得更孤独。山石，只有你才能分担天籁的孤独……”
山石上前，一边“嘘”，一边把食指贴在天籁嘴唇上。
天籁拨开山石的手，起身道：“那个月夜，你问我，‘我们怎么办？’我没有回答，但是心里已经想到，你会结婚生子走‘正道’，我想了很久，做好了打算的，但是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你就消失了。如今，你和别人之间，就跟和你前妻之间，跟你的公司一样，和我无关。山石，我不苛求，我只要我能拥有的，我只要……”
“不要胡思乱想。你这伤！”山石打断天籁，扶天籁躺下，掖了掖毯子，说：“好好躺着，不要胡思乱想。”
幻灭！不折不扣的幻灭。半点欺骗自己的余地都没有。
夕阳的光辉投射进来，照在山石苍白的脸上和身上，照在天籁凝着泪的眼睛上。山石伸手要替天籁擦掉泪水，天籁转过头去。
起晚风了。风在山谷里“呼呼”回响，又吹得屋边的树木“哗哗”作响，还有枝叶“嗒嗒”叩击窗户的声音。山石把手伸进毯子里，握住天籁的，凑到天籁耳边，轻声细语：“听，大山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