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籁)十三、夏泉峰

正说着，夏泉峰冲了进来，上前就要查看山石的伤势，山石正一丝不挂，忙避开泉峰，说了句“没事”，抓起衣服回房间去换。接着又进来一位医生，还是位女大夫；原来泉峰怕路上耽误，好说歹说把学医的初中同学给“绑架”来了。

  医生拿着听诊器和便携式超声仪，把天籁上上下下检查一番，说：“到底是年轻人，问题不大。”山石换好衣服出来，就要收拾去医院，大夫说“不用”，“刚下过暴雨，山路不好走，与其再颠簸几个钟头，不如先静心养着，过几天再去医院复查。”山石还不放心，再三问“真的没问题？”医生笑道：“去医院也是这个结论。这山上的别墅，以前是林场的宿舍，林场倒闭，卖地发的遣散费。经常有伐木工人出事，都有经验了。”山石这才安心。大夫给天籁处理好伤口，又检查完山石，便要回家看孩子去，泉峰不好挽留，一再道歉和道谢，送下山去。

  山石坚持给天籁喂了碗粥，然后扶上楼，安顿在床上躺下，嘱咐“好好休息”。因伤口作痛，天籁一个晚上似睡非睡，断断续续做了许多个梦。不断地切换场景，每个场景里都有山石。自己和山石的种种往事，一幕接着一幕地浮现，像印象派画作一样。最后梦见山石和泉峰在一起，两具筋肉纠缠在一起，做着不可描述的事情；倏尔其中一个换成了自己，而自己则恍恍惚惚，分不清眼前是山石还是泉峰；膨胀、喷薄，最后在“啊！”的大叫声中睁开了双眼。

  天刚蒙蒙亮，翻身下床到窗前。窗外雾气缭绕，山坡上的草坪、山坡下的杜鹃花和树木，在晨曦和雾气中若隐若现，让天籁想起古人的吟叹: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
  去似朝云无觅处。

  一切都是一场梦，似乎就在昨天，却一去不复返；一切正如这雾气，似乎就在眼前，却怎么都抓不住。一直以来，期盼着有那么一个人，能够和自己分享生命，能和自己一起面对这人生的孤独和荒芜，但这，如春梦，如朝云，如镜中花，如窗前雾……

  不知不觉中，雾气散去很多，朝阳的第一缕光辉投射了过来，映得窗玻璃一晃一晃。天籁正要返身去洗漱，忽从窗角瞥见山坡下的杜鹃花丛边有一个身影。仔细看去，正是夏泉峰，只穿了条短裤，正在修剪花丛和女贞树篱笆，脚边还放着一篮子野花，大概刚从森林里采摘来。

  远远望去，露珠一颗颗亮闪闪地缀在泉峰的身躯上，愈发显出宽厚的肩膀，结实的胸膛，块垒分明的腹，修长、坚实的双腿。浑身上下满溢而出的那种力量和生命力，让人想起山石，尤其是多年前在美院的写生课上的山石。

  想起和山石的第一次见面，想起和山石的种种……心中作痛，无限感伤；凝神良久，不能自已。

  洗漱完，下楼吃早饭，一眼看见餐桌上泉峰准备的花束。今天是各种康乃馨，黄色、紫色、条纹、斑纹，搭配火红的玫瑰、绿油油的文竹，还有紫云草、凤仙、金沸花、野百合……

  聊起来，这康乃馨和玫瑰是泉峰特地【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➒⁹⒍➒xs.net】从花圃带上来的。原来泉峰大学毕业，漂泊几年后回到这大山里深处，以经营花圃和苗圃为生。天籁有些意外，问道：“大学毕业，为什么会回到这荒山野岭来呢？不都是往大城市跑，往一线城市跑吗？有能力的，还要出国，去美加澳，自己移民不了，孩子也要生在那边。”

  泉峰缓缓说道：“我好像与人群格格不入，尤其不适应都市百相，受不了钻营谋求，厌恶勾心斗角。就想远离尘嚣，简简单单地生活。”天籁笑道：“这个，倒是和我一样。”

  “是吗？”泉峰透过康乃馨花束，望着池舟，继续说道：“大概因为父母早逝，从上学起，就挺木讷的；大家都拿我开心，叫我木头疙瘩。本以为上了大学，远远离了家，能开始新的生活，谁知更不适应大学的人际关系，独来独往，是同学和老师眼中的怪人；期间休学去当兵两年，也没能融入。毕业后去小公司打工，煎熬了两年，怕见人，怕交谈，怕应酬，越来越甚，就回了山村。”

  回到大山里，倒是从人与人的桎梏中解脱了，生计却成了问题。家里那一亩三分地，就有通天的本事，也变不出多少钱来。幸而遇到山石，在山石的资助下，利用自家的山头，又包了邻居家的几座山，种植花卉树苗，批发给花商和园林绿化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