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何为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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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为长生？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难不成天底下只有乌龟王八蛋才能颐养天年？何其谬矣。私以为能活到自己灭亡，便也成全了自我长生，虽比不得眼见的天地苍茫，未尝不可比之脑海里浩瀚星辰。

  二嗓没想这些，只想着阻止他加重旧伤，“从今往后”“长生”这样的词脱口而出。像一个工作繁忙的父亲用“等我以后有空”安慰闹着去游乐园玩的孩子。是否真的有空，不在今天明天判断真假，要一直等到“有空”才能确信“等我以后有空”是实话。因为，“以后”这个词是虚拟的。它没有否定答案，要么“成真”，要么“还不到足够的以后”。可是，谁又能等到远过长生的以后呢？

  他也没想这些，只是愣在当场，脑海里回荡着二嗓的话。他坚定地出走县城时告诉自己，此去便是重生；心里却更坚定地预知未来的自[ẂẂẂ.YanQingCun.Com]己还会为此备受折磨，他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折磨。多年来，他回避、遗忘。

  他孤身一人一心赚钱，生活似乎轻松了许多。他深谙世风规则，为人尚且厚道，工作做得应手，生活过得消遣。即便公司陷入险境，幸得他全力挽救，渡过难关。期间二嗓救过他，他渐渐把二嗓当作自己的再生父母，产生了依恋。特别是二嗓点醒他不能辜负父母的养育之恩后，他从二嗓身上看到了直面过去的勇气，这种依恋发生了质变。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大他八岁的救命恩人，不仅可以拯救他的物质生命，甚至能拯救他几近湮灭的精神生命。覆灭他精神的，正是承载他精神的肉体。准确来说，他的精神，是被歹人荼毒的肉体覆灭，被渴望重生的希望承载。

  他对二嗓的爱，让他觉得二嗓对他的爱似乎能把他从多年前的凌辱中救赎出来。二嗓的确爱了他，却爱得太过博大，太过赤诚。二嗓爱他，像长辈守护着他、指引着他。二嗓可以救下他的命，却赎不出他封闭的身心。他无意封闭自己。利字当头，他甚至能忘了那瓶酒，忘了那个小县城，忘了自己。二嗓冥冥中直觉出他情感里的残忍，殊不知他的残忍不是对旁人，是对他自己。

  他之所以愣在当场，是因为他的心给二嗓开了窗，他渴望二嗓一脚踹开他的心门。二嗓方才所言“从今往后”“长生”，无疑让他觉得，门开了。当时他俩躺在沙发上时，惊觉自己借酒壮胆讲述往事“逼”二嗓答应自己，同歹人用药致自己于不可反抗的境地一般下作，才至于情绪失控。

  就在刚刚，他才明白，他之所以讲出往事，不在逼二嗓可怜自己，而是他自己主动向二嗓敞开心扉，他需要二嗓。没有二嗓，他情愿醉死在人来人往的商场；没有二嗓，他绝不会提小县城的过往；没有二嗓，他的一生不过是一梦黄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