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老于,你一会帮我做个活检。
老于听了有点异样的看了我一眼。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
有点。
没事的,你做你的我给你搭把手。
谢了。
我知道他这还是想锻炼我,这样的活检对于他这样的‘一刀’早已厌烦的不肯伸手了,虽然有的时候我讨厌他磨叽娘们,不过他与世无争的真是那种谦谦君子,也是我需要学习的一种涵养。
我整理了一下心情,需要去长龙的病房做一些提前的准备。
谁让你又抽烟的。
不抽烟的人对烟气的味道特别的敏感,强子半靠着躺在他靠门的那张床上,好像一直注视着长龙,看见我进来才把头转过来,长龙看见我进来那种慌张,还有我们的一个护士也站在屋里。
他抽烟你没看见么?看见为什么不制止。
我严厉的态度头一次展现给了我们的护士,看着她吃惊和惊恐的样子,也觉得自己今天的情绪有些过分,妈的,难道我更年期提前了,是更年期综合症么。
还是强子对长龙那种关心的态度让我妒火中烧引起的吧。
杨哥,我哥咋没有点滴呢?
强子讪讪的怕我发火,不过他问的我差点笑出来,是啊,没病的打着吊瓶,有病的在那里干熬,我只是瞧了他一眼,故作没有什么表情直接走向了长龙,长龙让我弄的看见我就条件反射的躺下等我撩开他的衣服。
常规出来没有。
出来了。护士被我训斥的声音有点小。我接过来化验单看了一眼,这个时候听见了长龙有点微咳,马上又瞪了他一眼。
咳嗽还抽烟,一会做穿刺的时候你咳嗽会有生命危险你知道吗。
呵呵,我错了。
听着他还算诚恳的歉意,让他这种人带过兵的‘基层领导’认错也算不易了。
给他服0.03可待因。我怕他咳嗽对护士说了一句,护士马上出去了。
你躺下,我给他放好了躺着的姿势,我要教给他怎么憋气,给他讲了好几遍他才弄明白,这时候我发现他的皮肤上已经湿漉漉的了,那是恐慌的心理紧张,我不得不安抚了一下他的情绪,可我这么一说,他好像更紧张了,别看他们带兵的时候怎么粗野,到我这里来,也别说,胆大的还真是不多,有的士兵平时咋咋呼呼的挑逗我们的护士,护士就拿肌肉针收拾他们吓得那些小子看见针头就发晕,这时候正好护士拿药过来我不得不再告诉护士给他服10mg地西泮。
你干什么去?
我听见后面强子下地开门的脚步声。
我、我打完了,想去、去厕所。
每个人都有恐惧的时候,而且通常人恐惧的时候都有下便的那种意识,那就是紧张造成的心动过速,引起的体循环加速,就要有便意,要不说有的人吓尿裤子了,就是这么来的。
上去。我没多说一个字,他还没来得上床一个手自己举着瓶子,我过去麻利的就拔掉了他的针头。
呵呵,杨哥,打针你会么,明天你给我打吧,那个护士今天给我扎了三针呢。
是你嘴不老实撩嫌了吧,这么粗的血管扎三针不是收拾你么,明天告诉她继续。
呵呵,杨哥别的啊。
按住,按不住该渗血了。我没有一丝笑意,可能强子也知道我和他装虎,根本就不在乎。
亲哥啊,我真的憋不住了。
憋不住你也憋一会。说着我把头转向了长龙,我才发现他一直在那里默默的注视着我,难道他也在观察我吗。
不许再抽烟了,去上趟厕所,穿刺后六个小时不能下地活动。
我说完发现他俩的脸色都变了,真是一对窝囊废,当我和老于还有护士推着车子再一次进来的时候,他们的面相更恐怖了。
我刚给长龙摆弄好躺卧的姿势主任和护士长也进来了,无意中扫了一眼强子,发现他正伸着脖子像个长颈鹿一样眼睛紧张的都不会拐弯了。
我很镇静的给长龙的后背垫了一个枕头,给他铺好腹带,认真的给他肝区部位做了消毒,麻药针刚一插入的时候我感觉了他全身萎缩的一紧,马上安和的告诉他放松,疼吗的问他。
不疼,这两个字他是咬着牙说出来的,紧闭着眼睛不敢看我。
你放心,就和扎根刺一样,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很快就会完事的。
嗯。他答应的时候身子也跟着动了一下。
你只要说话就行,身子别动,还有如果有咳嗽一定提前告诉我好吗。
唉,明明看着他有气,现在却对他这样的轻柔,谁的情绪这样来回的奔波也会筋疲力尽啊。
看着长龙似乎平静下来,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于大夫亲自给我拿着注射器,我用穿刺锥麻利的在他皮肤的穿刺点上刺了一个小孔,接过于大夫另一只手上的穿刺针毫不犹豫的扎了进去,就在我停顿那么一刻,老于谐调的推了一下手里的注射器,不用看,只需要感应,我记得第一次观摩穿刺,第二次我就给老于打下手了,呵呵,这回是老于给我打下手,呼吸﹏憋气。
就在我以命令的语句平缓简洁明朗的下达完毕的时候,手再一次用力,针一进一出,垂直稳妥迅捷轻重深浅适宜,穿刺完事了。
好!老于忍不住赞叹了起来,我看见主任的眼神里也充满了赞许。
给他盖上无菌纱布,系好腹带,让他翻转身子压住穿刺部位,检查了一下他的脉搏又测量了一下他的血压。
十五分钟检查一次。告诉护士之后我才直起了腰,做几个小时的手术我都没有这样疲惫过,为什么一个小小的穿刺术竟然让我如此费神,看了一眼傻傻的强子,冤孽啊,还不是为了你这个莫须有的虚幻。
可以做教科书了。护士长的话让我听了特别自豪,可别小看了这个穿刺术,这可是以后做个大‘刀将’的基础。
我不想看强子,他那种紧张的担心不用我形容,那也是我不愿意看见的,更是造成我今天有些紧张的原因,可我走出去的时候余光还是看见强子的眼神瞄着我还牵挂着他。
冷水似乎让我刚才复杂的心沉淀了很多,我拿着毛巾捂着整个脸,没有发现老于进来。
怎么,是不是昨晚喝酒了。
呵呵,嗯,今天有点发虚。
白酒还是不喝为妙,适当喝点红酒还是有好处的。
这时候我也不嫌乎他婆婆妈妈的了,反而对他默契的配合充满了感激。
刚想松弛一下刚才紧张的神经,其他病房的患者又叫我了。
我不止一次的听过那些病患对我的评价,无论是当面的还是背后的,什么那些老家伙只卖老油子了,不象年轻的什么都学什么都钻,对先进的理念掌握的快,你看那个年轻的处置的时候比那些老家伙麻利多了。呵呵,每每听到这些我都非常的自豪和骄傲。
做完穿刺那一刻我也惦记着,看了看表,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我故意等着护士第一次检查完再过去。
长龙还是背对着门躺在那里,看不见他的表情,强子坐在他的屁股那里头冲里面看着长龙还在说着什么,不过他脸上没有褪下去的汗意让我领略了他是多么的担心,我的心里不禁又是一丝下沉的失落。
杨哥。
看着他关心长龙那个态度我真想呵斥他改口叫我大夫。
看见我进来强子连忙站起来,脸上布满了焦灼的焦虑,我装着没有什么表情,过去摸了摸长龙的脉搏。
疼吗?
不疼。
他是强咬着牙说的,那语气好像是对待阶级敌人,可我还得忍着装出耐心对他说:如果疼的厉害你就吱声。他听了没有再回答,我知道他又闭上了眼睛。
中午不要让他吃东西,可以给他喝点水润润嗓子,去取个尿壶,有尿就让他在床上尿,你们都是战友,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寓意深长的话强子好像听出了弦外之音,马上有些脸红的点了点头。
有事叫我。说着我走了出去,强子想出来送我,可我那眼光就是谢绝的语言。
唉,出了病房我又是一声长叹,为什么我就找不到这么好的,为什么我爱的人他不爱我,爱我的人我不爱他呢?怎么才能找到那种世界观的平行线呢?
午饭前我还想再过去看看,我知道我做的穿刺那是没有问题,实际我是想再去看看强子,安抚一下他那心的忧虑,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我,我需要淡定,暗示自己他只不过是一个过客,那只不过是一个美好的奢望罢了。
可吃午饭的时候我还是给强子打了一份,我知道他今天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吃饭了,匆忙的吃完了,当强子接过饭菜的时候,我看见了他眼里泛出的感动,我也知道我又一次的打动他了,只不过现在还是在一种信任的朋友和兄弟之间那真诚的界限里,没有爱。
谢谢杨哥。
谢什么,看你说话有的时候就和我弟弟一样。
呵呵,是吗,你弟弟多大了。
比你小一岁。
他做什么呢?
在上海交大读书呢。
哦,我是做不了你弟弟了。说着他叹着气还苦相着脸装出一副自愧不如的模样。
吃饭去吧。我爱惜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径直走到了长龙的身旁,从刚才我和强子说话他背部的呼吸就能看出来他的一种愤怒。
这次我没有问他疼不疼,很奇怪的一个问题,明明有的人可以忍受的疼,你一去安抚问候的时候他却忍受不了了,我认为那就是自我心理意念的脆弱,摸了摸他的脉搏。
尿尿了没有?
没。
强子没有犹豫的回答,我笑了,笑的有些诡异,强子的眼神也有些发虚,好像我们都明了了什么的心照不宣一样。
有尿你别憋着,这样你会感觉更加涨肚。我象一个托儿所的阿姨,不管长龙听着什么感受,只要能进一步感动强子就行了。
……
小杨,晚上有事么?
你不会又想让我替你值班吧。
他妈的,上午只不过帮了我一下,这时候的口气都不一样了。
呵呵,我晚上有点事,你帮我顶一下。
今晚真的不行,我和我对象定好了要去看电影。
唉…他拉着长音。
和你对象说说电影哪天看都行,我给你们买票,帮帮忙了。
我只是苦笑了一下不用多说什么他就知道我是默许了。
说心里话,就是他不让我替他值班我也想替他值班,不是今天给长龙做了什么穿刺,我是想有更多的时间接触强子,那种暗恋啊,抓心挠肝的痒痒。
这个所谓的女朋友是我们一次和地方举办义诊的时候认识的,也姓杨,叫杨玉敏,当时就对我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后来发现我不是那种张扬青春个性的人,她也改变了策略变得含蓄起来,从当下奋进的青年摇身变成淑女的文雅我还真的有点不适应,再说,我还没有调整好对女性那种内分泌的平衡,可又没有办法谢绝周围好友同事以及家人的那种关心,也只好敷衍的将就了。
杨哥,你没走啊。
我替于大夫值班,进来吧。
看着他鬼头鬼脑的样子是越看越可爱,虽然我只比他大两岁可那种感觉就好像比他大一辈似地。
呵呵,这是嫂子吧。
他这一句嫂子可把杨玉敏叫的不知所措,两只小眼睛滴溜溜的在我们俩的身上乱转,同时也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失色,那逃不过我的眼神,我说了,我竟观察男人了。是不是他也一直考量着我,对我也有了些许的那种好感,或者用他和长龙那种心理分辨过我呢?
进来吧。杨玉敏也热情的叫着强子,强子有点抹不开面子可还是进来了。
你班长怎么样?
呵呵,下地了,不过他一直……。
他一直怎么的?
呵呵,杨哥你别生气啊,他一直骂你心狠手辣。
哈哈哈,听了他的话我们都忍不住笑了,他这绝对不是出卖长龙,那是想变向的褒扬我。
他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对待病人就和阉猪似的呢。
哈哈哈……。
你问她,她可是妇科的大夫专门做剖腹产的。
真的啊!强子故意拉长声装出很恐怖的样子。
从强子的话里我还听出了别的味道,那是他没有感觉的,就是我感觉长龙看我对强子的那种态度好像产生了什么戒备。
嫂子,你俩还没吃饭吧,我打电话叫他们送来。
别别别。杨玉敏被他闹的更加脸红。
不用了,去给你班长弄饭吧,疼了他一天再不停的骂我一定早就饿了。
呵呵,我就是去买饭看见你的灯亮着就进来了,你等我啊,嫂子你等一会啊,我马上就回来。说着他一溜烟的没影了。
他多大了。
你看呢?
也就十八九岁吧。
呵呵,他可是一个少尉了。
真的?
呵呵,二十三了,按照虚岁的话他已经二十四了,是x师x参谋长的司机。
看着可不象。
那你看我象多大。
三十多岁吧。
我那么老么?
《www.ẏḁṅqḭnḡḉuṋ.com》 你以为呢。杨玉敏反问道。
我那么老你咋还跟我呢?
我没说你长的老,是那种成熟的老。
不还是老么。
缺德。
没事和她嘎嗒牙是我的强项,这样可以避免两个人在一起的尴尬和有那样的行为欲动。
正说着电话响了。
急诊那里一个车祸患者,需要过去帮忙。真是天意,就这么轻易的打发了我的女人,一个是我怕我们单独在一起时间长了必须有的那种男女接触,还有我怕强子回来那不拘小节的玩笑,会促进她雌激素的分泌,对我加大攻势,更有,我刚才发现在强子眼睛中掠过的那一丝神态。我给于大夫打了一个电话,他接了之后让我去看看情况再说。
我到了手术室,急诊科值班的已经全员上阵了,我过去一看几乎是五脏破裂,全部大面积出血,根本就没有抢救的必要,不是我没有人情,也不是我没有医道,明明没有抢救价值的何必劳民伤财呢,再说给一个临死的人不保留一个完整的躯体偏要美其名曰的抢救,弄得他开胸破肚的体无完肤,还有一笔算不清的不菲的开销,唉,家有患者的朋友看到这里别攻击我啊。
虽然没干什么回到办公室我也感觉两腿灌铅一样的身心疲惫,可一打眼看见桌子上的盒饭一股暖流又涌上了心头,明明没有食欲可也感觉饿了。
你才回来啊杨哥,嫂子呢。还是那鬼头鬼脑的模样。
哦,她走了。
快吃吧,是不是都凉了。
你们吃了吗?
早吃过了,你快点吃吧。说着他伸手帮我打开那些盒饭,四个菜鱼肉海鲜还有一个青菜,色香味俱全,又给我打开了一罐红牛。
你以后不要这样了,他住院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我暗示着,而且可能马上需要手术。
强子听了顿时傻傻的呆了那么一下,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失常,那也逃不过我的眼睛。
真的需要手术吗?
我点了点头。
目前他的脾脏肿大的情况最好的办法只有切除来缓解门静脉的压力。也许他听不懂,可是切除他能明白,他的脸色也变了。
我挑了两样菜和一盒饭,让他给值班的护士送去,等他回来的时候,混沌的眼睛已经没有了光泽,颓废的表情看了让我揪心的疼,如果他是我的爱人该有多好,真想上前爱抚的安慰他一下,好像那也是安慰我自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