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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呼啸年关将近他乡游子有家难回，室内温暖风木之思历历在目爷孙骨肉至亲。
深圳的天气，
阴晴寒热不定，眼看就要过年了。天气愈发冷起来，酝酿着喜庆的气氛。
可田的同事们，纷纷提前抢购回家的车票，连荒山也询问他是否回家过年？
可田道：“
父亲活着的时候，母亲天天和他吵架，一百个不顺眼。
父亲走了，没人和她闹了，她又无事生非，没理由地折腾。平日工作已经够烦了，我不愿回去，每日面对她糊涂的唠叨。”
荒山道：“理解你的难处。上次观音山之行，听你祭奠父亲的文章，你的所有爱恨情仇，我了然于心。很多人，一出生注定悲剧，他一生也无法打破原生家庭的枷锁。”
“我想改变，很多时候，无能为力。你要回老家吗？”
“每个月我给
叔叔邮寄一千块钱，他和婶婶抚养我十年，知恩图报。我们的关系不怎么融洽，但血浓于水。”
“难得你有情有义。在医院那晚，你与我谈了许多家事，尤其最难忘爷爷，再给我讲讲爷爷的故事吧？”
“穷人家孩子，能够长大成人，在社会上出头的，真是难若登天。我是穷窝子里生长大的，现在能够自食其力。回想过往经历，千言万语，百感交集。”
“穷苦人家出身的，听了这话绝对共鸣！”
“两岁那年，
爸爸妈妈在鞭炮厂上班，农村的简易厂房，消防措施没做好，火花引起大爆炸，他俩双双毙命，从此，我和爷爷相依为命。那时，
叔叔结婚几年了，还没孩子，爷爷也年纪大了，自知不久于人世，就让我跟着
叔叔生活。后来，叔叔生了三个男孩，我失去了宠爱。读完初中，在家呆了三年，十八岁跟着同乡来深圳打工了。”
“可怜了你，不容易！万幸还有爷爷与你为伴。”
“是的！提起往事，爷爷和我的感情最深。爷爷有了闲工夫，常常抱了我，逗着我玩。他老人家冬天唯一的好衣服，是一件皮板挺
硬、毛又掉了一半的
黑山羊皮袄，【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⑨⑨⑥⑨xs.com】他一辈子的积蓄，也许就是这件皮袄了。他怕我冷，就把皮袄的大襟敞开，把我裹在他胸前。有时我睡着了，他把皮袄紧紧围住，他常说：抱了孩子在怀里暖睡，是他生平第一乐事。”
可田泪眼朦胧地说：“我父亲十六岁时，爷爷就死了，也没机会躺在他的怀里了。”
“他那年已八十三岁，隆冬三九的天气，确也有些怕冷，常常拣拾些松枝在炉子里烧火取暖。他抱着我，蹲在炉边烤火，拿着通炉子的铁钳子，在松柴灰堆上，比划着写了个‘山’字，教我认识，说：‘这是你荒山的山字，你记准了笔画，别把它忘了！’我一直记着。”
荒山泪光闪闪，可田道：“你好幸福，这是大爱！你爷爷那么有文化，还教了你什么？”
荒山道：“爷爷，民国在地主家坐馆，学问不差。他教我认字，这个‘山’字，是我开始识字的头一个。从此以后，爷爷每隔两三天，教我识一个字，识了一个，天天教我温习。他常对我说：‘识字要记住，还要懂得这个字的意义，用起来会用得恰当，这才算识得这个字了。假使贪多务博，识了转身就忘，意义也不明白这是骗骗自己，跟没有识一样，怎能算是识字呢？’我牢记于心，所以我现在温习功课，求扎实，也不求快。”
“上次翻看你的笔记本，早看出来了，很有功底，磨刀不误砍柴工那种。”
“我小时候，资质还不算太笨，爷爷教的字，认一个，识一个，识了以后，也不曾忘记。爷爷见我肯用心，称赞我有出息，叔叔和嫂嫂听到了，也是挺喜欢的。我从四岁的冬天起，跟爷爷识字。到了七岁那年，爷爷已是风烛残年。那年腊月初旬，他一面夸奖我识的字，一面唉声叹气，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他对我说：‘我身体不行了，没法再教你，你还是到学校读书好。’年后，我就到村里的小学读书了。”
“你爷爷那么有文化，他舍得让别人教你？”
“每天清早，我早起去上学，傍晚回家。爷爷总是坐在门口，守望着我。别看这三里来地的路程，不算太远，走的却尽是些黄泥路，平常日子并不觉得什么，逢到雨季，可难走得很哪！黄泥是挺滑的，满地是泥泞，一不小心，就得跌倒下去。遇到下雨天，爷爷会吆喝着叔叔给我送伞。”
“老人家，人老了，并不糊涂！”
“上学之后，爷爷教我先读了一本“千家诗”发蒙。本已识得三百来个字了，读起这些书来，一点不觉得费力，就读得烂熟了。在许多同学中间，我算是读得最好的一个。千家诗，我一上口，就觉得读起来很顺溜，音调也挺好听，越读越起劲。那时，读书是拿着书本，拚命的死读，读熟了要背书，背的时候，要顺流而出，
嘴里不许打嗗嘟。”
“难怪！之前在医院听你背《芋老人传》，滚瓜烂熟呢！有童子功！”
“读书之外，写字也算一门功课。外祖父教我写的，是那时通行的描红纸，纸上用木板印好了红色的字，写时依着它的笔姿，一竖一画的描着去写，这是我拿毛笔蘸墨写字的第一次，比用松树枝在地面上划着，有意思得多了。为了我写字，爷爷把他珍藏的一块断墨，一方裂了缝的砚台，郑重地给了我。这是他唯一的文房四宝中的两件宝贝。我的书包里，笔墨纸砚，样样齐全，这们子的高兴，可不用提哪！有了这整套的工具，手边真觉方便。写字原是应做的功课，无须回避，天天在描红纸上，描呀，描呀，描个没完。”
“巧了！父亲把爷爷的砚台和墨锭传给我，你爷爷也把这个留了你？”
“读书人还有啥值钱的东西，无非笔墨纸砚。四宝当中，砚台最珍。有时候，我写字不用心，爷爷会呵斥我。他熟读朱柏庐「治家格言」的，
嘴里常念着：‘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他看我写字本用得这么多，留心考查，把我
乱写的事情，查了出来，大不谓然，以为小孩子东涂西抹，是闹着玩的，白费了纸，把写字的正事，却耽误了。屡次呵斥我：‘只顾着玩的，不干正事，你看看！描红纸白费了多少？’他老人家爱惜物命，将这好习惯传给了我。”
“想来，你爷爷的做法和我父亲的做法差不多，都是老一套的老传统，有深厚的根基。”
“穷人家的苦滋味，只有穷人自己明白，不是某些人能知道的。”
“人生世间，贵守本分。凡一切人，发颠发狂，乃至常生悲观，常欲自杀者，皆系不修实行，欲得大幸福，事事如意，财色名位，皆在人上。”
“最近，又传京剧界JYS自缢，可怜一代名伶香消玉殒。”
“富贵人家的事，咱们哪里懂。也许以死明志，也许其他，不是你我所能预知的。古人云：力行之君子，得一善言，终身受用不尽。不务躬行，纵读尽世间书，于己仍无所益。如真龙得一滴水，可以遍雨一世界。泥龙纵泡之水中，也不免丧身之祸。”
“你看，和你一聊，就耽误了我温习功课的时间。”
“看我都糊涂了。还是以功课为主，你快看书吧！”
房间瞬间静了。耳边传来凄厉的声响，那是楼下的绿化树在冬夜的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哀鸣。
荒山在灯下，一边阅读，一边做着笔记。可田蹑手蹑脚地给他泡了一杯麦片，轻轻地放在桌上，香气袅袅散开。
外面呼呼的风声，光听着就觉冷得刺骨，小小的出租屋内，却是出奇的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