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关何处爱别离苦瀚海飘流燕,碧水微澜海阔天空相看两不厌。
深圳阳历九月底的天气,依旧热如蒸笼。可田道:“宁愿在寒冷中冻死,也不愿意在这湿热中闷死。”
荒山听了,笑道:“那是你身体不好,对于冷热,我都坦然接受。”
可田每日和荒山在一起,能感受到他身上旺盛的生机与力量,他为人诚恳,勇敢,大方,蕴藏着善良的天性,强壮、刚健,可是容易发火。
而可田对人对事,甚至对待繁杂的工作和争执,都采取一种佛系的态度;荒山的身上却有一股子暴劲儿。在新的单位快一年了,可田对于上司无理取闹的安排言听计从,腻烦了这里的一切。荒山认为:生活还是稚嫩的,新的,生气勃勃的,他老生常谈:叮嘱可田尽力而为,千言千当,不如一默,老老实实干活。
年龄越大,内心越麻木。刚出来打工那几年的可田,多么留
恋故乡,留
恋老家的瓦房。他
父亲
精心营造的灰瓦白墙的住宅,多么简朴舒适。四围都是大山,瓦屋坐落在盆地里,像一个摇篮,摇篮四周种满了种类繁多的果树。屋子里陈设着实木家具,中堂挂着祖宗牌位图。这是一所温馨、朴素而僻静的宅院,是他温暖的家,如今他很难回去了。自从南下打工,他不仅离开了那个生养他的住所,而且离开了那建筑背后的一整套文明,自己置身于一个完全不同的无法融入的城乡二元世界,仿佛一直在一个新大陆漂泊似的。
酷热难耐,金色毒辣的阳光穿过窄小的窗户上的浅蓝色帷帘明晃晃地
射入可田的办公室,使那些灰
黑色的墙壁闪闪发亮,粗糙低劣的人造三合板家具也泛出紫红色的光泽,地板也像油润似的耀眼,连角落常年不见光的地方也洒满了白色光点。换到平常,逼仄不透风的办公室人满为患,叽叽喳喳,永不得安宁。现在倒好,因为瘟疫,他一个人厮守在这里,忙完工作之后,有闲情来观察这细微的变化。
空气里似乎有点秋天的味道,深圳的初秋似乎来临了,夏季的高潮
恋恋不舍,依旧炎热。芬芳甜腻酸腐的香气注满房间,它饱含着种种花卉、香樟与芒果枝叶以及润温的发酵的气味。从窗口可田能看到沿着水泥路两旁紫荆花和一丛丛像花裙子般纷披满地的三角梅在那里竞相怒放,争奇斗妍。不知名的鸟儿为争夺窗下的一棵高大灌木打了起来,在那里斗
嘴,一种声音尖锐而昂扬,另一种则娇柔而凄婉。
这般明朗的上午常常会把可田的目光引到窗口,倚在窗台上领略闹市中的花香鸟语。倘若人少一点,就如当下的情境,多么幽静美妙。
这天他无暇欣赏旭日和蓝天,心头只有一个念头匆匆掠过:“不想无休止地替人写报告,填写表格,希望逃离……”想到这里,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过往半年的赋闲,让他尝够了落魄的滋味。
晚饭时,可田把自己的想法转告给了荒山,荒山心中明白他累了,给领导请假两天,领导先是不批准,荒山直言不讳地向领导挑明:别人都不来上班,为何把赚钱的好事都安插在他俩身上?领导听出了言外之意,准允了。
第二天早上,天气好极了,正宜于出游。可田晨起祭拜菩萨,脑海中突然蹦出到大鹏龙岩古寺祭拜的念头,顺路到海里游泳。可田向荒山表明了意向,他乐意到外面走走。
他俩吃过早餐,备好衣食,在双龙地铁公交站台乘坐818快线,直往大鹏新区奔来。
公交过了立交桥,恰好路过龙岩古寺,他俩在站台下来,踏着石阶梯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龙岩”之名源于山腰之石。此石厚3米,直径20多米,从山谷中陡然伸出,翘首云天,如出地龙,故称“龙岩”。后人以岩为顶、依岩筑寺,取名“龙岩古寺”。它位于大鹏街道王母圩之南,龙石山之北麓。
山因寺而更名为观音山,有跟风宣传的嫌疑。龙岩古寺碑文载,此寺始建于清代同治年间,光绪三十四年重修。古寺依山傍石,置身于花影绿荫之山腰,环境清幽。缘因观音菩萨有在此现身的传说,一百多年来青灯不息,香火不断。
寺门下建有持净瓶的汉白玉观音塑像,寺门前建有宝塔。
观音殿神坛下的石洞中,有一脉百年不歇的清泉。此泉冬温夏凉,清冽甘美,解暑怡神,清心明目,常有附近的居民过来打水。
以龙岩古寺为中心,搭台唱戏,开发周边。可田和荒山望着山下新开发的林立的高楼大厦,感叹道:“那个学诚大和尚,因大肆提倡清净佛教,被歹人施以罗织经的罪名,堂堂的政协委员,人设瞬间崩塌。不过,利用佛教生钱,也是当今天朝的特色,亦可朝拜,亦可休闲,两全其美了。”
他俩看到路两边,太多售卖佛饰品和拆字算卦的店铺,有感佛门圣地被大老板承包,商业气息太浓,不愿行跪拜之礼。
站在半山腰,远远地望到海面几点帆船乘风破浪。山下一列是仿欧的建筑,砖红的屋顶,土黄的墙,恍如置身欧洲雅致的城堡,近看螺旋形楼梯,铁制栏杆
精美得像花边似的,再看混合的民居,
乱摆
乱放的物品,徒有其表,只是一个空壳,少了欧洲的人文气息。
临近中午,本晴空万里,霎时
阴云密布,呼啦啦下了一阵雨。可田和荒山躲在庙廊下。
四面的山洼雾气氤氲,缓缓地往山顶涌动,仿佛是个淘气的精灵,在寻找歇脚之地,却没有找到。那雾粘乎乎的,让人肌肤腻烦,慢慢地在空中波浪式地翻滚,一浪一浪,清晰可见,然后婉如混浊的海涛,彼此渗诱,融合成了一片。雾很浓,可田和荒山没有淋雨,身上却湿漉漉地难受。
阵雨收了,天空微微地洒了一会儿太阳雨,随即云开雾散,赤日炎炎。
可田和荒山下了观音山,坐公交直达大鹏较场尾。
这个地方窄窄的,弯弯的,似是一只海上的鸵鸟为了逃避海滩,一头扎进了峭壁里。海滩是大海与石头疯狂搏战的遗迹。大海已经干完了他想干的事,而它想干的事就是破坏。它曾疯狂地袭击过城市,袭击过峭壁,也曾摧毁过海岸。街舍间流荡着浓浓的鱼腥味,不习惯的人闻了会呕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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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的太阳射向水里,被水吞没,金波荡漾。海面光滑得像玻璃一样,几只海鸟在海面盘旋飞翔扰乱了它的宁静。从地平线远眺,一望无际逶迤起伏的丘陵和底部突露的花岗岩,以及到处耸立的嶙峋杉树。这一切都显得粗陋和野性未驯,靠海的岩石上满缀着青苔蔓和灌木,道路两旁长满了高大的棕榈。
他俩脱了凉鞋,手提着走在沙滩上。有的地方沙子很粗很扎脚,有的地方沙子很细很软。
海上有零星的几只船,扬帆起航。几个拾贝人在沙滩上,兜兜转转。有个小女孩
爸爸陪着,拉着风筝在沙滩上奔跑,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可田走累了,躲在棕榈树下的草坪长凳上休息,荒山继续在踏浪,他的衬衫白得耀眼,像拍打着附近海滩的浪尖,或是阳光中闪耀在遥远的海上的白帆。
夕阳西下,照在可田身上,他被金黄的光线笼罩。他是一个极可悲的人,很有才华、感情深厚的人,囿于体制的高墙,却无法施展自己的才能,用那才华和情感为自己获取幸福。
沙滩上有个青年,拉着满头银发老
父亲的手,对着大海指指点点,老父亲脸上的皱纹绽开了笑容,开心极了。可田听父子的聊天,知道这是青年带着父亲第一次见到大海,难怪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经此情境的刺激,可田潸然泪下。缘着人多,他用手捂住双眼抽搐地小声啜泣着。
荒山见可田的状态不对劲,走了过来,他怎么规劝都不能摆平可田的感伤。最后,他剖肝沥胆向可田吐露自己的心声。
“你是我的好兄弟呀,王可田!”荒山喊道。“你是我漂泊生活中的知己。我的出身决定了我只能过孤苦的打工生活。老天派你来指引我,来抚慰我这个浪迹天涯的游子。”说着荒山就把他那双手臂向可田扑上去抱住他的脖子,跟着呜咽了起来。
可田见荒山哭得伤心,不敢再落泪。
“听着!”可田说,“现在不是悲哀的时候,那些喜欢慢慢地用痛苦来消磨时间、用吞咽泪水来打发日子的人,才会如此。世界上有的人,在人世间逆来顺受,老天无疑的会在他们死后补偿他们。那些有抗争意识的人,他们决不会浪费一刻宝贵的时间,他会立即对命运之神的打击予以还击。你我是否预备和我们的厄运抗争?告诉我?”
荒山听了可田这样讲,猛地吃了一惊道:“我们每天有时间在一起。是你那些智慧之光启发了我的头脑,你的话已深深根植在我的记忆里,会在那儿成长,开花,结果。你教给了我不少为人处世的道理,你经历过,对它们有着深刻的认识,所以才能把它们变得明白易懂,使我很容易便掌握了它们,这是我今生最大的财富,我亲爱的兄弟,就凭这一切,你已经使我富足和幸福了。长时间与你呆在一起,倾听你那温厚的声音来丰富我的头脑,振作我的精神,使我的身心能在困苦的时候经受得住可怕的打击,它们丰富了我的心灵。自从认识了你以后,我对不可知的未来充满了期待。我管后勤附带保安,待遇和地位也没你高,我还不是很开心,因为有你啊!”
可田不再言语,拉着荒山,换了游泳服,奔跑着,闯进了大海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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