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房子里的床,是房主特意为租户留下的,虽然是双人床,但却有些窄。
当时我正片着腿坐在床边,面对躺着他不屈不挠地辩论。
那晚的我,就像鬼上身,说出的话句句锥心,字字刺骨,深刻否定了他是“好人”的论调,以致他急怒难忍,抬脚蹬在我的膝盖上。
我的屁股本就沾着床沿,在这一脚的作用之下后移了少许,我只觉身下一空,瞬间失了重心,整个身体慢悠悠栽倒,扑通一声掉在地上。
他一惊坐起,来不及做出拉我的动作。
我几乎是大头朝下落地,而且是后仰,幸好有地板,摔得并不是很疼,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却惊得我坐在地上想了好半天。
他打我了吗?
是的!
那一脚,虽然只是轻轻的一蹬,却带着他不可掩饰的恨意。
他踹了我!一脚将我踹下地……
想到这,心里的悲伤究竟是怎样的巨大?借由那晚被顺从和纵容出的王子的心,这股巨大的悲伤登临绝顶。
而我,悲伤的极限是决绝。
我从地上爬起来,胸中的憋闷无以复加,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能解恨。
无论如何,他怎么能踹我?
“我也没使劲啊……”他怯怯地笑,“过来看看摔坏没。”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凭借电视的荧光,我看到他的笑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嘲意。
“你放心!就算摔坏了也不会讹你……”我的语声是冷冷的平静。
然后我就去洗澡了。
越想越气。
越气就越什么都不想说。
“宝贝儿,我真不是故意的……”洗澡后进屋,他如是说。
不是故意的?难道他是为了锻炼身体才抬脚,不小心踹在我身上?
不知为什么,那天晚上,我非要钻这个牛角尖。
踹一脚,掉地上摔一下,算得了什么?本来就没多疼。但是那晚,我的心早已经被抬得太高,迷失在追求完美的云端飘荡,无法容忍丝毫的慢待。
或许,这就是所谓乐极生悲、物极必反的最佳写照吧?
如果当时,我又哭又闹,哪怕大喊大叫,他都会哄着我,把我搂紧怀里心疼。但是那晚,我却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在疼痛中越发冷硬。
他不可以这样对我!
如果他是一个会主动认错的人,也许情况会有所好转,我的心很软。但他却不是,尽管他知道错了,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我没再和他说什么,开了电脑,玩我的游戏。
气氛立即陷入冷战的胶着中。
他盯盯地望了我好一会,渐渐失望,然后躺倒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看电视,一声又一声沉重的叹息。
我不理他,组了队伍去下副本,思绪渐渐脱离现实,进入了游戏。
“给我倒点儿水。”他生着气,恨恨地说。
我拿眼看看那张阴沉得有些可怖的脸。
不管怎么说,今天他是客,伺候好他是我的本分。
说实话,那时我已经开始担心他一怒之下甩袖而去,让这个难得的夜晚最终成空。
于是,我起身给他倒水。
“草莓还有没了?给我洗点儿。”没一会,他又给我找事做。
我满足他。
“我要撒尿,不想起来,还像刚才那么给我接。”过了一会,他又有要求。
望过去,他依然阴沉着脸,但在电视荧光的反衬下,不难看出他眼里暗憋着几分无赖的笑意。
以往,在我不理他的时候,他经常会用此种手段来折腾我,进而得逞。
当意识到他是想用这种方法缓和气氛,本来还有点担心的我,反而冷却下来。
这就是他认识到自己错了的时候,最常用的表达。
按说,以他的性格,能做到主动让步,已属难得,我本该就此下台阶,跟他撒娇,然后被他搂在怀里心疼。
可是那晚,早已注定了我的过分。
我投入游戏中,对他后面的要求充耳不闻,对他接下来焦躁的叹息,亦表示无动于衷。
夜,渐渐静了,有微微的风从窗帘的边角吹进,却无法吹散满室凝固了的不安。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已不再叹息。
“我到底图个什么?把媳妇支去旅游,屁颠颠往这跑,可人家倒好,根本不领你情【言情小说网:ẃẃẃ.6699xsw.com】,还给你脸子看!”他忽然开口,哀叹着自言自语。
紧接着,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喊我的名字,问:“来,你告诉告诉我,我到底图个什么?”
听到他话中的烦躁,还有那句“我图个什么”,我那本已压抑了的愤懑又再升起。
图什么?
是的!他是没什么所图,我承认。那么我呢?全心全意跟着已婚的他,接受了多少?承受了多少?忍受了多少?就连这样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夜拥有都能使我像过年一样开心到极致……可最终呢?却被他一脚踹下了地……
我又图个什么?
我极力隐忍着,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此时的我,已经有了退让我打算,只等心里的气消,然后再同他讲说。
然而,他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无法再承受我的冰冷对待。
“要这样,咱们就拉倒得了!我把心都掏给你了,你还是不相信。你受罪,我也受罪,何苦呢……”他喘着粗气说。
“拉到就拉倒!”
我一声大吼!胸中的憋闷突然爆棚。
这一声吼,把他吓了一跳,也把我自己吓了一跳,直震得小屋嗡嗡鸣响。
但是我却没有一丝悔意。
拉倒就拉倒!这该死的,折磨人的爱……
我摔了手里的鼠标,与他怒目而视。
那一刻,怨愤就像开了闸的洪水,汹涌爆发。
我很想说,我早就跟你过够了,过够了这种有朝无夕、提心吊胆的生活,过够了这种被施舍、被可怜的日子,过够了这种短暂拥有、长久空洞的寂寞时光,过够了……
可是,即便我如此愤怒,却仍不能让这些伤害他的话说出口。
可是,即使我没说,摔鼠标的行为,以及我怨怒的眼,已足够暴露我的心。
他深呼了一口气,无力着颓然倒下,嘴里嘟囔着“这可怎么整!这可怎么整……”
他就只会哀叹自己的苦衷吗?
我的心,谁懂?
我闭上眼,深呼几口,让心平静下来。
有些话,我真的没有必要跟他说,说了又有何用?
那一刻,我已经不在乎他会不会起身而去了,甚至心里多多少少有那么点希望他离去。
我想继续玩游戏,可是鼠标却摔坏了,于是去看小说。
他在床上一口一口地呼着粗气,伴随着电视里歇斯底里的叫喊,听起来有些慎人。但是我的心早已冷硬到决绝。
我想,他一定是在以这种惯用的方式来博取我的同情。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我将投入进小说的思绪不经意间回归,我猛然发现他有些不对。
他依然在一口一口喘着,而我只能听见那沉重的呼出,听不见微弱的吸进。
我看到,他的身体微微挣扎着,一只手臂虚弱地抬起,摇动,像似在向我求救。
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冰冷贯穿我的脊梁!
我急忙走过去,开了灯,看到他两个眼睛翻转中只剩下了一对白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