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上出事了!这是小龙拿着从医院开出的康复证明回到老杨家的时候听到的第一件事。
中秋节已经过去十多天,老杨也已经倒了二班,小龙也完全把老杨家当成了自己的另一个家。
丽在公司旗下的建材厂上班,建材厂在机修厂斜对面,距离老杨家不到一公里。小龙还要时不时的去医院复查,办理康复证明,这就有了足够的理由不在家里住。
父母也只能是在高兴的同时嘱咐小龙别太麻烦老杨,在老杨家多干点活多买点东西之类的话。
自那一次从陈大爷家回来,小龙回过一次家,被那群妇女各种开玩笑加催促之后就一直住在老杨家。丽和他们在煤矿一样,都是没有假的,包括节假日“相亲”那天也是特意请了一天假。
丽的工作是在车间里试验那些瓶瓶罐罐、药药水水的东西,小龙是完全不懂,也不感兴趣。据说矿上用的树脂粘合剂之类的很多化学材料便是建材厂自己做的,其它的小龙就不清楚了。
小龙去建材厂都是在下午里快下班的时候,完全是在老杨的半逼迫下去的。建材厂属于公司的机密单位,大门口保安拦着,小龙是进不去的,只好在大门口等着。
等丽下班出来以后,俩人在路边待会儿,丽便着急着回家。镇上的饭店、小吃,一次没去过,小龙每次邀请,丽都淡然一笑,拒绝了。
小龙也觉得很可笑,刚开始,丽出于女孩的矜持拒绝,也是正常的。不过天天如此,不冷不淡的,小龙有点受不了。
这在路人眼里好像真是一对热恋中的青年男女,在小龙心里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有一次,快中午的时候小龙站在建材厂的大门外拨通了丽的电话。没一会儿,丽便风风火火的出来了,带着小龙去了她们单位的餐厅。
比起煤矿餐厅的饭菜好不了多少,小龙提出去街里吃饭,丽还是拒绝了。在餐厅也就罢了,小龙完全没有表现的机会。
在丽车间的那帮姐妹们的注视下,丽抢着掏了钱,小龙大男子主意的自尊心被刺到了。
&emsp[ẂẂẂ.YanQingCun.Com];小龙也从来没去过丽所在的车间,涉及到商业机密,外人是不允许进去的。
后来小龙就再也不在吃饭时间去了,依然是每天下午在丽下班的时候在大门口等她,闲聊几句,送上车,便返回老杨家。
小龙在老杨家里承担起了家庭主妇的职责,洗衣做饭,擦桌扫地。老杨倒二班以后,凌晨两点到家,小龙也总能把饭做好。躺着床上看着老杨在地下齐里咔嚓的吐噜着自己做的刀削面,完全是一种享受。
机修厂的调度室主任跟老杨很熟,小龙以前也来过几次,跟保安以及车间的几个师傅也都算认识。
机修厂的车间不算多大机密,平时也主要跟煤矿打交道,小龙很容易的就能混进去。
快能上班了,丽那里又进不去,小龙白天大多待在机修厂,跟着那个操着一口柳林话的吴总工。
吴工五十左右,人很精神也很利落,据他自己说是从西山减员退下来的,以前也是在井下,维修采煤机将近二十年了。
吴工有架子,是一个师傅的架子,他对车间的每个工人都很好。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在的那个车间里的每个年轻人都是他的徒弟。
所以,小龙也给自己脸上贴了一道金,在心里把吴工当成了他来煤矿的第三个师傅。
车间班长是吴工最得意的一个徒弟,小龙刚开始区得两天也只是站在旁边看。后来更多的时候是吴工在旁边看着,拆卸组装的活计则由吴工最得意的徒弟来干,小龙也会伸手。他不是厂里的员工,也没有工作服,清洗工作则由班长安排给了其它几个年轻人,他们似乎对采煤机没有太大的兴趣。
在机修厂里,小龙学到的东西跟从张师傅那里学到的完全不一样。在井下,平时主要就是维护保养,日常检查和故障排除。采煤机不出故障的话,关键部位是很少打开的。内部结构和工作原理,小龙也只是知道些理论知识。
即使有一次在矿上机电二队的车间组装了一次,那次应该说是安装而不能算组装。只是把外部的七大件安装好,水路、油路接通,电钳工接好电路,试着转了起来 便算完事。
在机修厂,则完全是把采煤机的七件完全解庖,内部配件全部拆下来,清洗完,再把有磨损的配件全部换的,最后重新组装。
有磨损的螺丝眼要重新套丝扣,损坏比较大的则扩眼,套大一号的丝扣。护板有变异走型的,能整的整,整不过来的换新。水路油路的高压管也是一面一换。
有些东西永远是说着容易,做着难的,小龙在机修厂深有体会。简单到装一个轴承、一条管路,不是说你知道该往哪个地方装,你就能装上的,技巧性东西很多。
在这里,小龙没有少挨吴工的佛山无影脚,不过是用膝盖和脚背代替了脚心。用吴工的话说,你要是只是来看看,那就看看,要是成心想学,打骂别有怨言。
小龙很喜欢吴工直爽的性格,也很尊敬吴工,对他的无影脚也很是钟爱,每次都揉着屁股笑笑。不知道是不是从老杨那里锻炼出来的厚脸皮,还是小龙天生就有种受虐倾向。
对吴工,小龙不是那种口头上的奉承,是一种内心的尊敬,骨子里的一种喜欢。却又和对老杨的喜欢不一样,他对吴工没有那种意乱情迷的感觉,也从没有对吴工有过一丁想入非非的意淫。
吴工在给他们说那些操作技巧合理论知识的时候很细心,也很有耐心。眼看千遍,不如手过一遍,小龙脑子里的那些平时用不到的理论,在机修厂得以尝试,他深切的体会到了个中的含义。
休息的时候,班长笑着跟小龙开玩笑说,他是平时挨吴工踹的最多的,现在变成小龙了。
吴工却笑着说他早就出师了,平时没有人可以踹就只好一直踹他了。这俩人,很有意思的一对师徒,小龙总是笑笑。
吴工住厂里宿舍,他有个原则,就是从来不接受车间工人的吃请。即使是他最得意的徒弟,也就是车间的班长,也没有一次成功请的动。
在机修厂,小龙接触到两个不同厂家的采煤机,虽然都是375/150的,却没有任何相同型号的配件可以通用。这不仅涉及到商业技术,还涉及到厂家的利益。
做井下设备,是暴利,一台采煤机的外壳可以使用好几个工作面,内部配件稍微有一点磨损或者走型便会更换。至于外部易损耗的部件,更是厂家主要的经济来源。
从机修厂出来的采煤机,再次入井的时候,外壳重新喷漆,除了滚筒,基本要相当于一台新采煤机了。
小龙也在设备组见过一台采煤机的进价清单,总价420万,附带着不多的几样易损配件却折合了40多万。一个截齿居然标价180块,这一点不仅小龙,就连设备组的人也感叹井下用的东西绝对都是奢侈品。
老杨告诉小龙矿上出事了,死人了!小龙惊呆了,他很想老杨告诉他刚才说的是玩笑,可惜老杨认真的表情告诉他老杨并没有开玩笑。
采一队所在的05工作面已经开始回撤,采煤机已经拉出井口,马上要送来机修厂。
工人们已经转移到了新的07工作面,并且已经正常生产了有十来天,顶板已经开始跟着跨落。这些老杨说过,小龙是知道的,这种情况下没理由会出这么大的事情啊!
“是谁啊……”小龙心惊胆战的问到,所认识的三个班的工人们的面孔在小龙脑海中一一闪过。
“采二的,是个安全员……”老杨淡淡的说了句,没有同情,没有悲哀,没有太多感触。
“太好了!”一听说不是他们采一队的,还是个他不认识的安全员,小龙一下子惊呼出来。
一抬眼,看到了老杨那杀死人的目光,小龙才觉得自己的反应太不正常了。小龙只是一根筋的想到了采一,没想到是其他队,在外人看来,他根本就是一种幸灾乐祸。
采二队过断层已经有些时日,全矿的出煤任务压在了采一队身上,上面也一直没有去动老李。
那个被压死的安全员外号叫铁牛,三十多岁,不是本地的,老婆好像是个残疾人。
出事的时候,采二队正常打眼放炮,两个顺槽都设了警戒,工人们拿皮带护住了炮眼附近支架的立柱。
安全员和班长检查完工作面的一切,瓦检员测量完瓦斯浓度,填完排板。人员全部撤离以后,班长、爆破工,雷管、炸药运送员以及警戒负责人全部签完字。
瓦检员把手里的发爆器交给了爆破工,安全员也把由他保管的发爆器钥匙交了出去。
爆破工在吹响两声口号以后,又按照上面的规定大喊三声:放炮了~放炮了~放炮了~
连着几声闷响,有经验的老工人都知道没有哑炮,便着急着往里走。还是被尽责的安全员拦住了,并警告了负责设警戒的工人,设好警戒。
安全员、班长、瓦检员、爆破工,进入工作面,测量瓦斯,检查爆破程度以及有没有残留的瞎炮、哑炮,还有工作面设备有没有损坏之类。
在检查完一切正常以后,班长在扩音喇叭里面通知泵站送液、送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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