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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强静静地听着，他一向佩服李忆农的观察力和记忆力，常常自愧不如。在纷繁复杂的线索中，李忆农总是能梳理出清晰的脉络，熬了一夜，看完了两本卷宗，钟强绝对相信他的判断。
“就像咱俩讨论过的，在所有人的证言中，至少有两个人撒了谎。”李忆农看着钟强。
“嗯。”钟强点点头。
“但综合所有人的证言，我们还是能大致推测出一些东西的。”李忆农接着说道，“李远山的遇害时间可以确定是在7月5日八点后。那天早晨，李远山下夜班，交接时不仅魏安民、田博文和王新军在场，而且有他签字的交接记录，至少在那个时候，他一定活着。”
“早饭他也不是一个人吃的吧？”钟强插话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按理吃早饭时他应该也活着，”李忆农斟酌着，“因为按照魏安民的说法，是他们两人一起吃的早饭，但关键是这只是魏安民一个人说的，算孤证吧？”
“那你要是这么说，中午张海涛和许晓刚不还碰到他了吗？如果他们俩说的是真的，那魏安民的说法就没毛病啊。”
“事情有意思就是在这儿。”李忆农笑了，“你看，李远山交班后，田博文和王新军一直在机房吧。”见钟强点头，李忆农继续说道，“魏安民和李远山一起吃了早饭，就回房间睡觉了，连午饭都没吃，一气儿睡到四点多。所以关于李远山早饭后的活动，包括他睡觉、吃午饭以及洗衣服，都源于相同的来源，就是张海涛和许晓刚，洗衣服的事儿更是只有许晓刚一人见到。”
“你等等，”钟强打断李忆农，想了想，“按照你的意思，这就是一道逻辑推理题啊。”
“没错儿啊，当然是啊。”李忆农看着钟强，轻轻笑了笑。“咱们假定这事儿和山下无关，先排除一下最极端的情况吧。”
“你是说五人共同作案？”
“对啊，不过这个难度有点儿高。”
两人相视而笑。
“好，假如我们先把这个排除了，那剩下的按照时间节点来，就有几种可能。第一，三个人同时撒谎，可能李远山连早饭都没吃成。”
“对，”钟强接过话来，“假如他确实像魏安民所说，吃过早饭回房间睡觉了，在那之后出的事儿，那张海涛和许晓刚关于午饭的说法，那就得慎重考虑了。至于许晓刚单独看见李远山，因为时间和午饭相隔不久，我看倒是可以合并考虑。”
“所以啊，就存在三种可能性：三个人撒谎、两个人撒谎、许晓刚自己撒谎。如果考虑这些的可能性，虽然许晓刚说他最后一次看见李远山是在一点左右，但稳妥起见，我们只能把他遇害的事件定为早八点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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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对啊，现在看魏安民是孤证啊，不在场证据不充分啊。”
“有个旁证，王新军十点多去了趟厕所，出来后想找魏安民借一本书，到他宿舍去过，说那时候魏安民确实在宿舍睡觉。”
“那要是这么说，王新军也好，田博文也罢，也不能被排除啊。”
“当然有这种可能性啊，”李忆农努努嘴，“排列组合学过吧，你自己算算能算出来多少种吧。”
“我操，真他妈头大。”钟强骂了一句。
“没找到更新的证据之前，我们就先把遇害时间圈在八点后吧，等发现新的线索，我们再缩小范围。”
钟强思忖片刻，点点头，“暂时也只能如此了。行，那我分析分析抛尸的时间。”他续了根烟，“虽说现在无法确定案发现场，但抛尸地点只能有两种可能性，一是在岬角抛尸，二是用小艇在海面抛尸。但现在我们知道了，7月6日早八点后，观测站的人先行分别搜索，且中午一点后，守岛的士兵也加入搜索，因此最迟在中午一点前，凶手一定完成了抛尸。
“那倒未必。”一直静默的李忆农打断他。
“嗯？你指什么？”
李忆农刚想开口，宿舍的一扇门打开了，钟强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是六点二十。
起床的人是张海涛，见到两人坐在外面，他有些意外，但还是走过来和他们打招呼，然后到厨房去做早点。
“你接着说。”钟强注视着张海涛的背影。
“你有个漏洞。”
“漏洞？”钟强皱起眉头。
“嗯，咱们好好想一想。首先，7月6日上午，观测站的人去寻找李远山，是分头行动。这样，尽管可能性很小，但他们三个人都有机会单独抛尸，所以这个你想得没错。
“中午一点以后，山下的士兵加入搜寻，此刻应该是集体活动，从这个角度说，从那时起，凶手的确没有可能从岬角抛尸。注意，我说的是岬角。但你刚才提到，抛尸的方式可能有两种可能性。”
“海面抛尸？”
“对，假如是海面抛尸，一点以后应该还有机会。你别忘了，大家在山上搜索李远山时，山下还留着两个人，他们完全可以利用他人搜寻的时间来抛尸，但这个时间不能超过晚七点。”
“嗯，有道理。”钟强点点头，“凶手有可能行凶后当场抛尸，也可能过后抛尸。”
“所以啊，我们可以初步确定，李远山遇害的时间，是在7月5日八点到7月6日八点这二十四个小时；凶手抛尸的时间是在7月6日晚七点前。我们所要做的，就是要甄别在这三十多个小时内，岛上的每个人都在做什么。”
“是啊，应该是这个方向。”
“可是，在卷宗里，每个人都有不可能在现场的证据，”李忆农苦笑着摇头，掏出烟点燃。
“去年黄磊他们登岛调查是在什么时间？”钟强吐了口烟雾，问李忆农。
“7月10日开始。”
“也就是说，案发五天后。”钟强看着他，“李远山的失踪，一定震惊了岛上的人，搜寻前后的情形，他们会反复回想，证言的真实性很高。但是，凶手也一定会让自己的证言天衣无缝。一般的人，证言或许会有疏漏，或者前后矛盾，但是凶手绝对不会。我们可以先把那些有些许漏洞或不完整的证言挑选出来，重点考察那些看上去天衣无缝的证言。”
“但是如果凶手想到这一点，会不会故意漏一些破绽？”
“我想不会，”钟强摇摇头，“除非他的心理素质超常，岛上应该没有这样的人。”
李忆农想了想，说，“钟强，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是否注意到。”
“你指什么？”
“黄磊的态度，山上山下，简直判若两人。”
“是啊，我注意到了。”钟强原本以为，在山下，黄磊也会重复在观测站的那一套，但是他没有。
“为什么会这样？”
“别忘了，去年他曾调查过，掌握很多情况，也许他心里认定凶手就在山上。”
“当然有这种可能性，但我担心的是另外一点，我怕他故布疑阵。”
“故布疑阵？”钟强不解地看着他。
“自从到了基地，我总有一种感觉，他们并不真正希望破案。找我们来，无非是想做做样子，堵住某些人的嘴。”
“你是说，他们希望我们也不能破案？”钟强多少明白了他的意思，觉得心一点点往下沉。
“对啊，如果我们也破不了案，也许有些人就能把这事儿推掉了，”李忆农哼了一声，“也许我们只是人家手里的工具。”
钟强看着李忆农，狠狠地吸了口烟，把烟蒂扔到地下，用脚踩灭。“只要是工具，不管大小，总会发挥作用的。”他拍拍李忆农的肩膀，“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