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长大成人，我开始追问生命的意义；当我与你相遇，我开始追问爱情的意义。当我倚在你的怀里，我开始追问世界的意义；当我每日每夜都在担心和害怕失去，我才发现你已经成为我生命的全部意义。
本章题记：
当摄影师遭遇明星的时候，即将上演的也许是喜剧，也许是悲剧，也许是人间的正剧。
本章正文：
公元1980年，农历庚申年。春节。
北京，东城区，宗治扬导演的家里。
宗导的房子不算很大，但是自有一个很漂亮的小院子。虽然算不上是北京那种标准的四合院，但也算有模有样，规整，雅致。
这个猴年的春节，北京十分的寒冷。但是宗导的家里，却是热气腾腾，人声鼎沸。
宗导的新电影《回家》的主演郑思远来了，宗导特邀的《回家》的摄影师沈自雄来了；《回家》的编剧耿野也来了，制片和剧组前期的工作人员也来了好多。
可是，饰演父亲的演员，宗导一直没有落实。
郑思远正在开着摄影师沈自雄的玩笑，脸上却是一本正经。
郑思远：“沈大叔，我要向宗导推荐你来演我爹。你这一缕帅气的胡须和发型，完全就是现代版的鲁迅，演一个历尽磨难的右派，实在是上上人选。”
沈自雄：“思远，你少出我老头子的洋相。我可没演过戏，也不会演。我只会站在摄影机后面，一站到摄影机前面我就发蒙。”
沈自雄年近五十岁了，但是精气神很足，保养得很好，一副眼镜让他更显出一种艺术家的神韵。
郑思远虽然是在缠着沈自雄开玩笑，可是沈自雄看郑思远的目光，却在若隐若现间闪烁着某种难以言明的内容。
宗导让制片搞来了好几个火锅，好几张折叠桌拼在了一起。羊肉的鲜香很快就散发了整个屋子。
宗导的夫人是教音乐的，和摄影师沈自雄的夫人很熟。因为是过年，宗导让摄影师把夫人也带来了。
开饭的时间到了，宗导的夫人和沈自雄的夫人都坐到了郑思远身边。两位夫人和郑思远聊起了他演过的《血染的誓言》，甚至也聊到了郑思远妈妈的小说《平壤来信》和《被遗忘的爱情》。而沈自雄的夫人因为在出版社工作，竟然还见过郑思远的妈妈宋春梅。
沈自雄夫人：“小郑，你的成名，在电影圈已经成了传奇了。宗导当然是有口皆碑的大导演，但是大家的确钦佩宗导选人的眼光。敢于让你出演《血染的誓言》，宗导真的是慧眼识人。结果也证明了你是这部片子的不二人选。”
郑思远：：“我觉得还是我的运气好啊。如果不是来北京演了那个话剧，宗导就不会认识我呢。”
沈自雄夫人：“这次老沈加入宗导的队伍，其实有一半原因，是因为老沈太喜欢你出演宗导的那部片子了。我们家老沈这个人很挑剔，很不容易欣赏一个演员。可是看过你演的电影，我听到的都是一个劲的夸你。”
郑思远：“哎呦，那这次沈先生担纲宗导的摄影师，我可是如履薄冰喔，绝对不敢掉以轻心喽。对了，沈夫人，原谅我的冒昧，还没请教您的芳名呢。”
沈自雄夫人：“我叫叶阳，我就斗胆装个长辈，叫我叶阿姨好了。”
郑思远：：“还是叫叶老师吧。”
叶阳：“那随你，你觉得怎么称呼顺口就可以了，但今后我们可是朋友了喔。方便的时候，来我家坐坐，我儿子是你的影迷呢。”
“夫人，你和大明星郑思远好像一见如故啊。我远远看着你们聊得不亦乐乎啊。”沈自雄端着一杯啤酒站在郑思远的身后，眼镜后面一双细长的凤目调侃的看着自己的夫人。
叶阳听到丈夫的声音，转过头来，温婉的看着沈自雄：“老沈，你知道的，我也是思远的影迷啊。”
沈自雄：“思远，你听见没，现在全国的中老年妇女都已经是你的影迷了，借着你的台阶，这次宗导的大手笔，有没有可能让我拿个威尼斯和戛纳的摄影大奖啊？”
郑思远：“老头，你光逼我也没用啊，就知道你是奔着拿奖来的。可是你得先帮着导演把演我爹的人搞定啊。叫你演我爹你又推三阻四的。”
沈自雄：“你们听听啊，思远可是一口一个老头喊我，就我这身板儿，十年以后叫我老头不算晚吧？啊？但是大家可都听见了，是思远主动喊我老头的，也是思远自己叫我演他爹的。我们电影圈里，要是称呼老头，那可就等于是认了干爹了是吧？”
郑思远：“干爹就干爹，反正今天这么多人见证在这，沈老师自己声明的认我这干儿子。这不沈先生夫人叶老师也在这吗，只要叶老师不反对，我就连干爹干妈一起认了。大家说好不好？”
“好哇，好！”屋里的人喧闹着鼓起掌来。宗导一步跨过来了，哈哈笑道：“好啊，借着我今天这杯酒，来，我就当仁不让做这个见证人了！老沈，叶老师，你们夫妻端起酒杯表个态吧！”
虽然是个玩笑，沈自雄也看得出郑思远与自己一见如故的性情，但在这么多人的场面，又是过年的日子，他还是觉得和这样一个明星孩子父子相称也不仅仅就是个说笑了。按照演艺圈的习惯，义父义子的关系，并不是一个很随便的事。沈自雄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两眼略有深意的看着郑思远，又用眼角觑了一眼自己的夫人，举起酒杯道：“既然宗导挑明了要做这个见证，今天又是过年，当着这么多人，思远，你刚才的话，我就不当做玩笑了！来，这杯酒我干了，从今天起，郑思远就是我的干儿子了！思远，你要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就算我刚刚的话没说。”
郑思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着道：“我反什么悔我？今天大过年的，这干爹干妈我是认定了！但是话说在这，这么多人作证喔，我和沈老师这父子关系在这认了，可是到死不准变卦了啊！大家说是不是？”整个屋里再次喧闹了起来，郑思远却有模有样的把沈自雄扶着坐到椅子上，自己双膝跪地，把头磕了。又给沈自雄叶阳各斟了一杯酒敬上，一本正经的道：“干爹干娘，自今天起，思远就是你们儿子了，以后干爹家的饭，可得让我随便吃。”
叶阳：“思远，以后家里只要有好吃的，肯定少不了你。就看你肯不肯赏干妈的脸、瞧不瞧得上干妈的厨艺了。”
宗治扬导演突然把一个文质彬彬的老头拉到了大家的面前，他拉着老头的胳膊，满面春风的朗声道：“来，安静一下，我给大家隆重介绍一个重要人物，我们这部影片的顾问，徐正老先生。”
郑思远楞了一下，感到这个名字是这么耳熟。他有些发怔的趋身到那个老头面前，仔细打量了一下宗导请的这个文质彬彬的顾问老头。这个顾问老头对郑思远的打量感到有些奇怪，莞尔一笑道：“小伙子，你演的电影那么出名，我老头子可是早就认识你了。可你总不会也认识我吧？”
郑思远：“老先生，宗导说您叫徐正，您是北京人吗？”
徐正：“不不，我哪是北京人啊。我是大连人。宗导演的这部电影可能要在大连拍摄，我又是大连人，还当过右派，所以就被导演硬拉来强充这个顾问了。”
郑思远：“老先生，您是大连人？那么我冒昧问您件事，您认识一个叫欧阳子贤的人吗？”
徐正并没有惊讶，很慈爱的注视着郑思远，微笑道：“我当然认识欧阳子贤喔。你也当然就是欧阳子贤的学生郑思远了。你可应该叫我一声师爷了，因为我是欧阳的老师啊。”
郑思远一下子抓住了徐正的手，惊喜的道：“徐正爷爷！真的是你！宗导是怎么把你找来的？实在没想到能在北京与你相遇。太高兴了！”
沈自雄却一步抢了过来，拍着郑思远的后背，笑道：“干儿子，今天这大过年，是你的什么日子啊？你才刚刚认完了干爹，这马上就来了个爷爷，你这是逼着我夹在中间上演三代同堂啊！呵呵……”
徐正和宗导也笑了起来。
徐正：“呵呵，我可不敢占摄影师的便宜。思远叫我一声爷爷，确实是因为他的老师曾是我的学生。对了，思远，你最近可有和你的欧阳老师通过信吗？”
郑思远：“爷爷，我真的有很长时间没有写信给欧阳老师了。我想欧阳老师应该是生我的气了。”
徐正：“你呀，真是少年多忘事，你现在是大明星，你不写信给你的欧阳老师，他不会随便给你写信的。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的欧阳老师现在已经调到市里的群众艺术馆工作了。”
郑思远：“啊？我妈以前就在群众艺术馆啊，欧阳老师调到那里了？那太棒了！”
徐正：“你呀，过了年，赶紧给你老师写信吧，告诉他在北京见到我了。不过你以后给欧阳老师打电话应该方便了。”
郑思远：“喔，爷爷，欧阳老师的家属也搬到丹东了吗？”
徐正：“现在只是你的老师自己在丹东工作，家属暂时是去不了的。因为他爱人赵宝春在圣水镇有工作嘛。”
沈自雄：“思远，你的这个欧阳老师是何方神圣啊？你不会是在老家还有一个干爹吧？那我可是不准喔！”
摄影师眼镜后面那双细长的眼睛透着几分戏谑和慧黠，但郑思远也在沈自雄的话音之外，模糊的感到了一丝暧昧甚至参杂有妒忌的复杂心绪。
郑思远：“干爹，你不知道，我中学时代的老师欧阳子贤，曾经就是我妈在师范学校读书时的同班同学。而徐正爷爷却正是我妈和欧阳老师在师范学校时的老师。所以，徐正爷爷曾经是我妈妈的老师，其实，我只是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徐正爷爷一次。那一次应该是欧阳老师和赵宝春阿姨结婚的时候。”
郑思远突然眼睛瞪得很亮的看着徐正，两手很用力的抓紧了徐正的手，似乎担心徐正溜掉似的。
郑思远：“爷爷，我妈要是知道你在北京，她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子！我妈妈还不知道你来了是吗？”
徐正：“当然不知道啊，你妈妈现在是知名的大作家，把我这个糟老头早都忘了吧？”
郑思远：“爷爷，你应该知道的，妈妈最不能忘记的人就是你了。你在北京，她是必须要见你的。”
沈自雄：“宗导，你看，既然这样，是不是我找个车，干脆去把思远他妈接过来？”
宗治扬：“这样吧，一会我给作协那边打个电话，把思远他妈妈今晚的时间先约定了，晚上我们几个和徐老师一起，在外面找个地方好好坐坐。”
徐正：“哎呦，这大过年的，去外面上哪找地方啊？”
沈自雄：“徐老，这不用担心，在北京这没问题的。实在不行就去我家。”
郑思远：“干妈，你听干爹这话说的，咋还实在不行就去我家？”
叶阳：“老沈，你看，干儿子现在就开始监督你一言一行了呢。”
郑思远：“对了，爷爷，你知道吗，我的朋友青年诗人苏红叶现在就在北京，他可算是我的老乡呢。”
徐正：“苏红叶，好像听说了，似乎发表了一个很好的小说。”
郑思远：“哇，爷爷，这个你都知道啊？那你知道红叶老家是哪里吗？”
徐正：“这我就不知道了。”
郑思远：“爷爷，红叶是青河乡的人啊。”
徐正：“青河乡？离圣水镇不远的青河乡？”
郑思远：“是啊，爷爷。我在圣水镇照相馆见过你的一个朋友，叫任本良，那个老头和红叶都是青河乡的人喔。”
徐正的脸微微有点泛红，一时显得有点难以平静。
徐正：“喔，这么说，你已经认识任本良了？”
郑思远：“是啊，我们还一起照了一张相呢。我和欧阳老师一起巧遇任本良的。”
徐正：“你这孩子真是鬼灵精，每件事你都记得一清二楚。我这老头子的底，很快就被你摸得差不多了。”
沈自雄：“思远，徐老这么一说，我对你这干儿子，还真是有点怕了啊。可能我的底也很快就要被你摸透了吧？”
郑思远：“那我以后可要自报奋勇担当干妈御用的私人侦探了，也好多吃几顿干妈的拿手菜。”
沈自雄：“你们听听，我这新上任的干儿子够可怕吧？从今天起，我还真得要步步为营了啊？”
郑思远：“干爹放心吧，思远哪有那么可怕？我一眼就看得出你和干妈那是恩恩爱爱、夫妻之情密不透风呢！大家说是不是？额，对了，爷爷，我方才问过你呢，你还没告诉我，宗导是怎么把你请到北京来的？”
宗治扬：“我来告诉你好啦。你徐正爷爷出了一本书，是写文革前后那些事的。我正好在搜集这部片子的相关素材嘛，而且正好还缺个影片的顾问。你徐爷爷这本书的内容，对我来说是正中下怀，我就通过出版社把他老人家请来了。”
郑思远：“爷爷，那你现在算是作家啦！以后留在北京写书吧？”
徐正：“你饶了我吧，我和你妈妈可比不了。北京遍地都是作家，哪有我这破老头立足的地方？”
叶阳把沈自雄拉到了一边，低声道：“我可要先回去了，你陪宗导和徐老聊会，晚上就不等你了，你还指不定什么时候呢。”
叶阳：“思远，干妈家里有事，我就先回去了。你干爹陪你们大家多聊聊。徐老和宗导，我就先走了，再见。”
郑思远：“干妈，我可得送送你，要不回头干爹肯定骂我，是不是？”
宗导夫人笑道：“你们看思远这孩子，还真是人小鬼大不是？我送送你干妈就好啦，你们都别出来了。”
叶阳和宗导夫人出去后，沈自雄把郑思远叫到一边，低声道：“思远，我看今晚这一聚应该比较严肃了，你干脆把你那个红叶一起喊过来，跟你徐爷爷也见见。反正你妈今晚肯定是要见她的老师。再说，你我现在可是父子关系了喔，我怎么也得向你妈表示一下吧？今晚这个年夜饭，就我负责了！干儿子不反对吧？”
沈自雄的声音里，隐隐蕴含着一种脉脉的温情，让郑思远感到了另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正润入自己的胸口。这让他一时间似乎迷乱于莫名的模糊的幸福感中。在这突如其来而捕捉不定的激动情绪间，郑思远轻轻握住了沈自雄的手，轻声道：“干爹，我不反对。不过只要红叶加入今晚的年夜饭，应该我要同时把他的恩师请过来。韩老师在北京和红叶一起过年。”
沈自雄：“那是当然，我好像听宗导念叨你和那个红叶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啊？真有这回事吗？”
郑思远：“哈哈，干爹，见到红叶你不就知道了？但你可别想认俩干儿子。”
沈自雄在郑思远的头上轻轻拍了一下，瞥了一眼道：“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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