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不过夕阳红,红透了天边,也红透了三江村的山山水水、林林瓦瓦,北风起处,树梢急曳,几片火红的残叶飘落而下。
俊堂叔背着手从村西方向走在回家的路上,风吹打在脸上,他不禁抬手摸了摸脸颊,心里暗自寻思今这天气咋就如冬天一般凉呢。
看看走到家门口,他方才留意到前面有个陌生人正步履匆匆地迎着他走来。
“大叔你好,请问去赵四海家该怎么走呢?”
俊堂叔刚要拐进自家的院脖,前面的那个陌生人已经走到他的跟前,并开口向他礼貌地问着路,说话的底气非常足,语声透亮瓮气。
“哦,那你不用找了,这家就是他的家。”俊堂叔停下身影,抬手向他指了指赵四海的院子。
“太好了,谢谢您了,大叔。”陌生人一脸兴奋的样子,大声地向俊堂叔道了声谢,然后转身迈着大步走向赵四海的院门。
“你等等,我说你是他啥人?找他干啥子啊?”俊堂叔看看他就要到了四海的院门前,突然忍不住把他给叫住了。
“大叔,我是他的兄弟,也是他最好的朋友,三年没见了,来看看他。”陌生人刹住身形,转回头看向俊堂叔,脸上还挂着那股兴奋劲。
“嗯。”俊堂叔点点头,这才略略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陌生人。见他方方正正的脸型,理着短短的平头,大眼睛浓眉毛,挺直的鼻梁搭配饱满的鼻冀,大嘴型,因为他此时背对着夕阳,脸部看上去似黑脸膛,浅灰色的牛仔裤藏蓝色的敞领外衣,肩上挎着一个不大的蓝色布料兜子。
“四海这会不在家,你先到我家呆会吧!”俊堂叔边说边推开自家的院门。
“大叔,这就是你家?”陌生人面露惊喜状。
“是啊,咋了?”俊堂叔看他如此的情状,心里不由得有些纳闷,急忙问着。
“那您就是三江村的老村长姜俊堂大叔吧?”陌生人边说边快步走到俊堂叔的跟前。
“对头,呵呵。”看着他脸上扬溢着的那份因兴奋而散发出来的那份精气神,忍不住笑了笑,但是笑过之后心里又有些纳闷面前这个人怎么会知道他。
“叔,我叫贺朝阳,是世庭哥的战友和最好的朋友,这次来也是为了看看您老人家!”贺朝阳实在是高兴,抓过俊堂叔的一只手亲热地握了握,他的声音宏亮而又充满着热情,两唇开合家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厚实的脸上那股兴奋劲又加深了一层。
“哦,是你小子啊,听世庭多次念叨过你。那还不快跟叔进屋,咱爷俩去屋里唠。”
贺朝阳一边跟着俊堂叔往前走,一边转眼留意着栅栏那边赵四海的房子及场院。见三间砖平房窗门紧闭着,房子的东侧是用砖石垒砌的马棚,离房子不远的正前方是一眼直径大约在半米大小的水井,刷着白色油漆的辘轳架在井的上空。从房子的外屋门通到水井用青砖辅就的宽约一米的人行走道。同样大门到屋门之间也是用青砖辅就的宽约三米的走道。场院内立着几撮用青涩的包米杆串联而成的高约三米成圆型的包米站子,里面装满了金黄色的包米。场院同走道用一道木栅栏格开。
院子布置得十分简单规整而又干净,又显得静谧和谐。
贺朝阳看过之后,久违的感觉立即涌上心头,脸上不自觉的升起一股幸福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充满温馨而又饱含深情的,更是有一种家的感觉。但是这感觉就象一阵风一样,瞬间逝去,取而代之的是掠上眉头的那份愁怅与伤感。
进得屋里,俊堂婶听了俊堂叔的介绍,更是热情地招呼着贺朝阳,并沏上一壶茶水让他们爷俩边喝边聊。然后扎上围裙走到外屋忙着做晚饭。
“朝阳,你看叔家里没有香烟,只有这旱烟,不知道你好这口不?但我这旱烟也算是这一带上好的烟叶子呢,呵呵。”俊堂叔把装有烟叶的用四块薄方木订制的烟盒推到贺朝阳身边。
“叔,我不抽烟的。”
“不抽烟好啊,我要不是抽了一辈子的烟,忌不了,早就不抽了。”
“叔,我听世庭哥说你喜欢抽这种叶子烟,小侄给您带了一些我们家那里的叶子烟。在我们那,老少爷们可都喜欢抽呢,要不您先尝尝看可您口不?”贺朝阳边说边拿过自己的那个布兜,从里面掏出用白色塑料袋包裹着的约有二斤多重的烟叶子,递给俊堂叔,然后又从里面掏出两瓶西凤酒放在靠西墙的柜面上。
“朝阳啊,你看你来就来呗,还给叔买这些东西干啥啊,以后可不许这样子,呵呵。”俊堂叔说着话,从袋子中抽出一捏烟叶卷了一颗烟,点着火放在唇间吸了两口:“这烟真不错,够味!”
“叔,您可别这样说,小侄第一次来看您拿这点东西算啥嘛。”贺朝阳说完抬手挠了挠头,憨憨地笑了笑,然后坐在炕边上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水。
“朝阳,自打四海来这里,我咋就没听他提起过你呢?”
“我们……八成是俺海哥不稀罕提起他这个兄弟吧!”贺朝阳这次笑的有点不自然,神色之间有些尴尬,两道浓眉同时锁向眉心。
他们二人东聊西唠地直到天渐渐地黑了下来。而这个时候,俊堂婶已经把晚饭准备妥当了。
“老头子,要不你去西头虎子家把四海招呼回来,我们再吃饭?”俊堂婶把碗筷拣拾到饭桌上后,摘下腰中的围裙对着俊堂叔说。
“不用了,这会四海怕是在虎子家吃着呢,咱们先开饭,他若是回来早就叫过来,晚了,赶明再叫他过来。”俊堂叔说完走到柜子前拿过一瓶西凤酒,“朝阳啊,今晚咱爷俩就喝这酒,叔清楚这是好酒,所以啊一定要把这瓶酒喝个底朝上,嘿嘿。”
他把酒倒上时,俊堂婶已经把饭菜摆在了桌子上,三个人围着一张八仙桌盘坐在热乎乎的炕头上开始了晚饭。
一杯酒下肚,贺朝阳象是来了兴致,他爽去外衣,然后摊开厚实的手掌抓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大口地咀嚼着,腮膀子有弹性般的动作着,喉节更是明显的突显出来,“婶,你做的菜真香,比我妈做的都好吃。”
“阳子,好吃就多吃点,以后就常来,也就可以经常吃大婶做的菜不是。”
“叔、婶,世庭哥常和我念叨离你们那么远,不能守在你们二老的身边尽他做儿子的孝道。我就和他说我假如有一天扎根三江村的话,我一定会替他多孝敬你们。”贺朝阳说完,神情很认真地看着俊堂叔老俩口,眼内似乎有一种期待又似乎有一些其他的内容。
“好,好,朝阳啊,喝酒!”很显然,俊堂叔听了他的这一番话,心里是很受用的,眼睛嘴鼻子都扯出了笑意,拿起酒杯痛快地喝了一大口。
一口酒下肚后,贺朝阳抿了抿嘴唇,给俊堂叔和他自己又倒满了酒,悠然地敛去了黑脸膛上的笑容,换而一副严肃而又认真的面孔,“叔,俺海哥生活的还好么?”
“唉!应该说他在这里生活的很好的,只是这三年来看他一直孤家寡人的怪孤单的,也让我老头子又疼又气啊!”
“其实啊,四海也挺不容易的,我想他心里一定装着什么事情,总觉得心事重重的。”俊堂婶在一旁说了一句。
贺朝阳听了他们老俩口的一席话,浓黑的眉头渐渐地皱紧,在眉心处结成三条竖向的皱纹,目光也渐渐地暗淡了下来,两汪隐隐的泪花漾在眼角,炽黄的灯花下流露出一股深深的伤感与痛楚。
他突然抓起面前满满的一杯酒仰脖干了下去,然后把空酒杯放到饭桌上,“叔,婶,我吃好了,去看看俺海哥回来没。”他说完便下地穿鞋。
“阳子,四海八成还没回来,你那么急干啥啊?”
“是啊,你看你连一口饭也没吃,这大长夜的哪行啊!婶先去看看四海回来没。”
俊堂叔老两口都被贺朝阳的这一举动给弄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了,都边说边跟着他下了地。
“不了,赶明天再和他过来陪叔、婶喝酒唠嗑。”贺朝阳说话间已经把鞋穿好,不等俊堂叔老俩口再说什么,他便快步向门外走去。
这个时候,赵四海屋子里的灯果然是亮着的。
俊堂叔老俩口走出屋子时,贺朝阳已经走到了赵四海的屋门口。他们没有跟过去,而是看了几眼后转身回了屋子。
“这孩子性体咋就这么急啊!风急火燎的搞咋回事嘛,我看跟你年轻时倒挺像的。”俊堂婶一边收拾饭桌,一边和俊堂叔说着话。
“你还别说,这小子还挺对我脾气的呢,我喜欢!”俊堂叔也不闲着,帮着老伴把桌子上的碗筷捡拾到外屋,然后卷了一根贺朝阳送给他的叶子烟,坐回到炕上点着火吧哒吧哒地抽了几口。
“老头子,咱过些日子去趟城里咋样?”俊堂婶收拾完饭桌,洗漱完毕上炕边辅被子边问着俊堂叔。
“咋,想儿子和孙子了吧!”
“是啊,你看世庭这一年年的就那么几天回家看看,你说我能不想么,要是他在身边多好!”俊堂婶说话间已经辅好了被子,拿过世庭爷俩的照片仔细地看着。
“好,好。”俊堂叔应了两声,没有再说什么,两眼透过窗玻璃望向窗外,坚毅的面孔迎着隔窗而射的月光略带一丝愁怅,嘴上的烟卷已经燃了大半,烟雾围绕着炽光灯飘忽忽的慢慢散去。
窗外,夜深宁静,月光如银般地泻在三江村的土地上,所有的远山与近水都沉浸在一份安详而又和谐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