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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行路之人
“小四呀，来歇会儿，等凉快再走吧。”我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毒日头，招呼小四来阴凉底下坐。
小四满身疲惫，走过来坐在我旁边。“叔”小四递过来水袋示意我，我接过来猛灌了几口，又递给了小四。
小四喝了几口水，把水袋放进布兜，就靠着树眯了起来。
“大后天就处暑了”我说“等咱回来就凉快了。”
“嗯。”小四应了一声，仍旧闭着眼睛。
我回头看了看小四湿透的后襟，皱了皱眉头。我知道他是累了。
可能是秋老虎也知道自己蹦哒不了几天了，所以趁着处暑之前使劲的刷着存在感。
路旁杨树垂头丧气的，有少许叶子的边缘已经黄了。夏天灿灿金黄的婆婆丁，变成顶着蓬松头发的老婆婆。路边地里的旧麦茬已经翻了下去，新麦还未长出，光秃秃的，一片荒凉。
难得一阵风来，婆婆丁漫天飞舞，好多好多，席地而起，身后的，身前的，周围到处都是，像是冬天远山里刮起的烟炮，但多了几分温暖和轻盈。眼看一朵小伞要撞上杨树粗壮的树干了，却在靠近的一刹那狡黠的躲开了……
我想这就是自由吧，石程虎曾经也是这样的自由，现在也一定很渴望这种自由。
转头看，小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有一个偏离航线的小伞撞在小四的胡子上，我刚想把这迷路的孩子拿开，它却挣扎了一下，又随风而去。我抿了下嘴唇，也眯了起来。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听见小四喊我。一个机灵，坐了起来，眯着眼揉了揉有点蒙的脑袋，问小四：“哎呀艹，啥时候了？！”
晕晕的听见小四说：“估摸着四五点了！”
“嗯……嗯……！”我扶着树，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长长的呼气，站了起来。转头一看，日头已经偏西了。
“走！”我说，“趁还早，赶紧给晚上找个地。”
“咕……咕咕……咕……”
………………俩人的肚子不约而同的抗议了起来。
赶了一上午的路，中午又不知咋地，都晕晕乎乎的睡过去了，就喝了点水，干粮一点没少…到现在离早晨饭八九个小时了……
咋说哩，反正一老一少俩人边赶路边咽着大饼的样子也挺美的哈！
“四儿啊，还有水吗？”
“没了叔，上午喝完了。”
“酱呢？临走不是让你带罐酱吗？”
“等着叔，我正给你掏呢。”
终于叔侄俩在西天刚刚披上晚霞的时候，赶到了另一个小镇。
镇子看着没俺们东河镇大，俩人半天才找了一个二层客栈住下。
“累呀！”小四往床上一躺，俩脚搭拉在床下。
我看了看小四四仰八叉的样子，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下，倒了两杯茶。
这一天走下来，俺这几十年上山下河的身体都吃不消了，何况小四这没干过啥重活的身子骨。
这次出来本想一个人的，川子放心不下，让我找个人跟着。要真找个跟班，其实猴子更合适，老赵虽说更稳重些，毕竟是老了，舟车劳顿的也辛苦不起。而猴子不但壮实，嘴也机灵。猴子他爹就是包子铺的老邢，每天几个肉包子，把猴子养的咋看也不像猴子。有时候轮到猴子休息，早晚还能看到他在店里帮工。
虽说俺不是天天去，且每次都是安静地躲在角落里不言不语的吃包子，然刚到监狱那天还是被猴子认出来了。
小四是包子铺对门孙裁缝家的孩子，这是我来了之后才知道的。和猴子一样，小四家其实也只有他一个孩子，前面三个哥姐要么早夭，要么在肚子里就没保住，但“小四，小四”的，也这么叫了下来。
猴子他娘是生他时死的，小四他爹也走了有几年了。俺住的偏僻，但也听到过镇上说老邢和孙家寡妇咋样咋样“门当户对”的言语……
我瞄了眼细胳膊细腿的小四，搞不懂为啥他抢着跟过来。
正想着，伙计已经送饭菜上来了。
“起来吃饭了！”我冲小四喊了一句。
“嗯…知道了…”
“小二，跟你打听一个地儿，你知道下马石村在哪吗？”
“就从俺们镇一路往北就好，雇马车的话，送到路口哪儿，两天的路程，地走得四五天。”小二显得很热情。
“俺就是下马石村的，您去那走亲戚呀？”
“不是，俺去看个朋友，好久没见了。”
看着这个下马石村小二开门出去，本来想再打听打听石程虎这个人的。又想起答应石程虎为他保密，害怕小二问起来圆不了谎，只好作罢。
小四已经盛好两碗饭，倒了两盅酒，摆好两副筷子，就等他叔来吃了……
暖暖的霞光透过窗户，把桌上的米饭晒成明媚的橘黄。早先听老板口音就觉得他是南方人，现在看见米饭也没太多诧异。
北方多面试，但是像俺们东河镇这边水多的地方，也会种水稻。虽说吃米饭没面食的频率高，多少占些比重还是有的。
“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连续几天应该都是晴天，热，赶路却方便。
我说：“这样不行啊，咱这速度太慢了，明儿包架车吧。”
这些天往来商旅多，都赶着东河枯水季前运货，马车一早就被租完了。
“包车多费钱啊！”小四有点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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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咧嘴一笑，“没事，叔掏。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能累成狗了。”
“俺没那意思，叔…”小四以为我怪他了，慌忙解释……
其实叔也心疼钱啊，虽说有侄子在也不缺钱吧…但叔也不想让俺在牢里的那个“兄弟”等着急了呀。
窗外，最后一抹红光被群山吞没，天空中最后一群晚归的鸟儿叽喳的进了巢。天幕开始变成幽静的湖蓝色，很快，几粒星星眨了起来。
今夜的星，一定又很亮很亮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