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追赶命运的女孩
黄马从未跑得像今天这样快过。
有记忆以来,它的脖子上就带着车套,身后是“叮叮哐哐”架子车的声音和那个汉子“呜呀呜呀”的吆喝声。
黄马有时会跑得飞快,快到“叮叮哐哐”和“呜呀呜呀”都要追不上它的马蹄。跑得黄土道路灰尘满天,灰头土脸的赶车汉子欢快地甩着鞭花,身旁的黑马气鼓鼓地埋怨:负重者何必急行?!
但无论如何,黄马都没像今天这样快过。它背上的人很轻,黄马担心她会被风吹起来,可她全然不顾,她什么都不在乎,她不断催促它:
快些、更快些!
马蹄扬起山雪,女孩在追赶将行的命运。
秋子清晰地记得,过了前方的峡口,是一节平坦的山路,那段山路直通官道。大路行不到一刻钟,便能到三里桥。
秋子还清晰地记得,几年前,也是在这个地方,她只人只马,救下了石程虎。
那时候,新的警察署长上任,开启“剿匪”的严打期。石程虎在山下搜寻虎刀镖局的秘密,埋下胡镖头后,他就一直执念这件事。可他本不该在此时回山上的,太危险。秋子已暗下命令,让在山下山上的兄弟都老实待着,等风声过去。
但那天是中元节,老石一定要回去!他一定要回去祭奠胡镖头。
真是……回忆至此,秋子暗自好笑:那么稳重的一个人,有时却像个孩子。
秋子真地在笑,嘴角微微上扬。在这分秒必赶的时刻,她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最后还不是俺救的你?真是不省心,每次出门都闯祸。”秋子喃喃道。
峡口已在眼前,过了峡口,路就好走了。
等着,石程虎!
“砰!砰……砰!”
突然,枪声从背后响起!秋子警兆陡生。
腰间手枪霎时入手,秋子仰面躺下,籍此看清了身后的追兵。五六个人,没马没车,应该是搜寻时路过这里,不是埋伏。
秋子松了一口气,马比人快,只要跑出一段距离,甩开他们,就暂时安全了。前面的路两旁是高崖和深谷,根本无从埋伏,附近的敌人听到枪声,第一反应也一定是朝声源移动,而不是在前方堵截。
马跃过峡口,身后的枪声果然不再响起。秋子素衣若雪,纵马而驰。女孩狭眸映雪光,山风萧萧吹动衣摆。
…………
“再喝点。”老魏把水壶里最后一杯水递到石程虎嘴边,“你看嘴唇都干了。”
石程虎没有搭理魏往年,靠在床柱上,像块枯木。
老魏已经给他解开了绳索,也不管石程虎答不答应,反正老魏自己答应。
“人死了会失禁,俺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你吊在那里出丑的样子了。”魏往年眨着眼睛,一副认真的神情。
“所以多喝点水,要是裤子都尿不湿,会被人笑话的。”
石程虎依然无动于衷。
“说起来也怪难过的,你要死了,却连一个送别你的人都没有。台下看热闹的人很多,可是连个认识的都没有。你的朋友和兄弟,都会以为你在三里桥,就算是拼命赶到了,也只能看到空空的刑架。”
老魏没有提“李健”的名字,怕石程虎生气。
“但是,俺会陪着你。”魏往年突然认真了起来,“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已经是俺老魏的朋友了。俺给你送行。”
…………
风突然停了,那是逆风变成了顺风,风向的转变说明过了风口,大路越来越近了。
“驾!”
风又起,是马速超过了风速。秋子的衣襟又飘了起来,她必须要再快些,看日头的位置,行刑的时间已经要到了。
“砰!砰!”
零碎的枪声又从头顶冒了出来,秋子眉头一皱,伏下身子。
子弹打在路旁的碎石上,飞溅的石屑打到了秋子绑腿。绑腿厚实,石屑力道不大,秋子没有受伤。
枪声是从头上的矮崖传来的,那一小块山崖,是这条路旁唯一可能藏人的地方。
秋子打马而过,转眼已拉开距离。敌人再次拉枪栓加瞄准的时间,足够黄马离开射程了。秋子跟爹爹练过骑术,她甚至可以侧过身趴在马腹后面,进一步减少暴露面积。但秋子并没有这样做,没有鞍镫不好施展,她也不想因此降低速度。
当枪声再次响起时,秋子甚至不再伏身躲避,骑马是要跟马的节奏保持一致的,伏下身也会降低马速。秋子赶时间。况且这样的距离,即便东林山最好的神枪手,也不可能打中她,秋子速度越快,中弹的可能性越低。
第三波枪声迟迟未来,他们放弃了。
这条路的不会再有伏兵了。
但秋子并未放下警惕。敌人只要稍有脑子,就能想到在路口拦截她。那个路口并不隐蔽,虽然离他们伏击车队的地方很远,却难保不会有人把守。敌人做的准备很充分,他们似乎很了解这里的地形,秋子不敢大意。
而且他们有车,即便听到枪声才赶去,速度也不会慢。
秋子试着进一步加快马速,不管前方有什么,她也一定要闯过去。
马已经累了,它在喘气。这不过是匹普通的拉车马,秋子选中它只是因为它比另一匹更强壮而已,这样高强度的奔跑,即便是名马,也难以支撑。
但它竟然真的加速了,它虽然喘气,却莫名的兴奋。路口眨眼即至,秋子伏身握枪,防备着可能的危险。
与官道交界的最后一截路稍窄些,高崖更高,坡谷稍缓。秋子目视前方,从背后拔出步枪,预备着冲出山路的一刻。
“砰!”
枪响呜咽着响起,竟然是从背后而来!
秋子顾不得回头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先冲出去。
秋子咬牙夹了下马肚,出乎她意料的是,马仍在疾驰,秋子自己却不受控制地翻身坠马……
山顶的雪化了,山谷的雪还浓。山路纯白,一滩红色点缀其中。
女孩侧躺在雪里,鲜血在她的身下晕染开,像缓缓张开的鲜红翅膀。
秋子艰难地睁开眼,一层化不开的雾模糊她的视线,东林山的一切都被这雾气遮得一片朦胧,只有天,还是清晰的灰色。
她的腰上中了一颗子弹,子弹刚好打中脊椎。手枪摔在远处,秋子艰难地从身下抽出步枪。雾气渐浓,秋子看不清敌人的方向,估摸着胡乱放了一枪。
秋子知道,自己再也赶不去三里桥了。
救不了你啦,石程虎。
你个傻瓜,尽会惹事,非造自个儿解决不了的麻烦。
你倒是好,绳子一系两腿一蹬,完事儿,俺就没你那么好福气啦。
秋子自嘲地笑了笑,眼中的雾气更浓了。
脚步声和吆喝声渐渐逼近,秋子却没有听到。
她的耳中满是萤火虫扇动翅膀的声音,那种声音很轻很轻,比风更轻,比少女的等待更轻。
“傻瓜,你只知道她喜欢萤火虫。可是,俺也喜欢萤火虫啊!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光呢?”
秋子说这句话时是笑着的。说完,她就尽全部的力气往崖边爬,到了,一翻身,滚落深谷。
…………
“班长,她掉下去了!咱要不要追?”
老班长朝深谷里望了望,皱起了眉头。
“咱有绳子。”
“不追!回去吧。”
“可是……”
找不到尸体,不好领奖赏,这看起来是个女头【ẅẅẅ.㊈㊈㊅㊈ẊṦ.COM 】言情小说网:ẉẇẉ.♋♋xs.cc领,放弃着实可惜。
“不值当,”老兵说,“把命丢在这不值得。这山谷看起来没啥,厉害着呢,老山民都不敢轻易下。走吧,把这匹马牵着,多少也能领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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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警告:这个故事的结局会十分操蛋。
抱歉提醒得有些晚了——原本这章应该分成两章写,前一章结尾处作为提醒的。但是发现拆开不很好,就写成一章了。
总之,请做好准备。
俺知道有些读者是更倾向于“阳光灿烂春花盛开”的结局的,一直没透底,除了不想自己被影响(看来多虑了,俺连评论都没有),另部分原因是怕会影响其他读者的阅读体验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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