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拾肆
我怔了怔,下意识地与吴衍相互对视了一眼,连忙起身来到了客厅。这时,乔云河已经把门打开了,他满脸疑惑地望着门外那个穿着一身橄榄绿的警官。
我迅速调整了一下纷乱的情绪,在乔云河的身后说:你找我?我是祥子,请问……。我话还没说完,那个警官摘掉了帽子,用眼角快速地扫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哦,我是*处的,有点儿事情想请你协助一下。
是关于丹丹的吧?小吴在我身边脱口而出。
他冰冷地看了看吴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声音压的很低对我说:你跟我来吧,我们下楼说。
乔云河在一旁笑了笑,客气地对警官说:哎,这位同志,先进来喝口热茶吧。让祥子换件衣服,他刚从外地回来。
警官将目光移到了乔云河的身上,嘴角动了动;又扭头看了我一眼,脸上似乎有了一点儿笑意。我试探性地问:要么进来谈吧?他说:不了,楼下还有我们主任呢。我连忙说:哦,那你等等,我们一起走。吴衍着急地喊道:我也去!我换好了鞋子,小声对吴衍说:别,我去就行了,你还要上班呢。嗯,晚上我等你!
……。吴衍的嘴张了一下,想说什么,却没出声,只是对我点了下头。
我跟在陌生警官的身后,顺手把门关好,低声问:是丹丹的事情吧?他在前面点了点头,走到楼梯的拐角,又摇了摇头。我疑惑地盯着他的背影,和他一起急匆匆地走出楼门口。
靠近家属院大门已经停放着一辆未熄火的军绿色吉普车。我和警官并肩一起走了过去。
走到近处,我发觉这辆吉普车有些眼熟,便低头看了看车牌,心里一惊,果然是老洪常开的那辆车。还没等我回过神,车门已经打开了。我抬头一看,是老宋。只见他穿了一身警蓝便装,头上还戴了一顶黄色的棉军帽。猛的一看有点臃肿,其实,他很精干。
老宋!我亲切地叫了一声。
祥子,好久不见了啊,你还好吧?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车上跳了下来,笑嘻嘻地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心很冰凉,我心里一怔,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还没顾得上点头应酬,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消失了。
来,祥子,你上车,和你说件事儿。老宋的口吻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我心里没明堂地抽搐了一下。
老宋让我先上车,随后,他“咣噹”一声关好了车门,挨着我身边坐下了。
那个陌生警官也很快坐到了司机的一旁。车厢里安静了片刻,老宋默默地看着我,然后,缓慢地说:祥子,你,你应该知道了吧?
……
老宋见我没吭声,轻声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香烟,习惯性地礼让了一下,还没等我表态,他就径自放在了自己的嘴边。我小心地问:老洪现在如何呢,他,他还可以吧?老宋右手颤巍巍地划着火柴,他吸了一口,烟雾慢慢地从鼻腔里飘了出来。
嗯,他,情况不太好。老宋迟疑了一下,抬眼看着我。
什么?他,很严重吗?
哦,祥子,老宋顿了顿,接着说:对老洪的打击太大了,他已经好几天都没吃东西了,身体非常虚弱。
啊?他在哪?老洪在哪儿?我焦急地望着老宋。
老宋拍了拍我的手背,刚想安慰我。旁边那个陌生警官扭过头来,小声说:他在××医院呢。
他没事吧?我,我要去看他。我紧张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老宋叹了口气,将还未吸完的半截烟卷扔出了窗外。陌生警官低声说:老洪对谁都不说话,我们很着急。老宋也接着说:是啊,老洪也真是的,要么就哭出来也好啊,他一滴泪水也没流,也不吃不喝。唉,你说,就是铁打的汉子也经不起这番折腾啊。
那,那你们怎么不劝劝他啊?我问。
陌生警官无奈地笑了笑,摇着头说:劝?他现在这种情况,我们谁来劝都不管用。
所以,祥子,……。老宋看了我一眼,急切地说:我让小吴同志请【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₉₉₆₉xs.com】你回来就是想协助我们……。
老洪,老洪怎么成这样啦?我在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不由得哭出了声。老宋的眼圈也红了,他赶忙将脸扭在一边,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祥子,别难过,我们心情和你一样啊,也许只有你才能劝慰他。老洪的脾气真是倔强啊。
我,我行吗?我抹了一把眼泪,哽咽地望着老宋。
老宋说:或许没问题吧,这几天他一直叫着自己女儿的名字,有时还稀里糊涂地喊你呢。
我?
老宋点了点头。
陌生警官低声对司机说:孙师傅,抓紧时间,我们走吧。
汽车出了家属院,缓慢地拐进了北大街路口。这时,街道左边的人民剧院正在电影散场。一时间,街道上挤满了人,汽车喇叭声,自行车铃声,人的喊叫声不绝于耳。
老宋皱起眉头看了下时间,不耐烦地对司机说:快,小孙,叫街道上的人让开。
司机答应了一声,迅速拉响了刺耳的警笛。街道上很快就闪出了一条路。我们顺利地穿过钟楼和南门,沿着长安路一直向南飞驰……。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我们来到了一所四周都是村舍的部队医院。这家医院不算很大,但很安静。我们进来的时候,门口有稀疏的几个病号,靠在花园边的木质长条椅上,闭目养神晒着太阳。他们一见警车停在了住院部大楼的前面,都好奇地睁大了眼睛朝这边张望。
我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就往四楼跑,老宋在身后连忙喊:祥子,别急,别急。
我敷衍答应了一声,心里更加着急,也顾不上老宋他们几个了,拔腿就爬到了四楼,向右一拐,进入了内科病区。
病区看起来没几个病人,病房的门都紧闭着,显得异常冷清;就连走廊通道都很阴暗。我顺手打开了一盏灯,快速穿过医护办公室,直奔416房间。刚想推门,一个黑影忽然闪了过来。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紧紧地抓住了手腕。
寻谁哩?一声低吼,吓了我一跳。
我诧异地抬起头,打量着眼前这个和我年龄大小相仿的小伙子;他穿了一件崭新的军大衣,个头比我猛了一截;他的衣领高高立着;消瘦的脸庞上闪动着一副警惕的目光,样子看起来很冷酷。
我,我来看老洪,老洪是住这儿吧?
老洪?你是谁?你咋会知道他在这儿?小伙子用地道的关中方言连声问我,他的语速很快,让我一时语塞。
我甩了甩被他紧握的手腕,不高兴地说:你是干什么的?抓我干啥?他冷笑了一声,口气轻蔑地说:抓你干啥?咦,你还歪得很!,你来,跟我过来。说着,他把我拉到一旁。我一把揪住他的领口,恶声喊道:你想干什么!他又冷笑了一声,猛地用一只手卡住了我的咽喉,另一只手拿出了一副亮铮铮的手铐。
小李子,放开,都是自己人。楼道那边传来了老宋急切的声音。
这个叫小李子的年轻人愣了一下,没有马上放开我,老宋走上前对他说:这是老洪的朋友,你快松手!
小李子笑了一下,松开了卡在我脖子上的手,又慌忙扶着我连声道歉。我推开他的手臂,也没理他,扭身冲进了老洪的房门。
老洪!我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老洪,大叫了一声。
老洪没有吭声,他紧紧地闭着双眼,他的头发似乎在一夜间就变白了,往日气色红润的脸庞也蒙上了一层铁灰。我不敢相信躺在自己面前的就是那个谈笑风生的老洪。这才几天的功夫,就让他彻底改变了模样。
我的双眼被泪水模糊了,一时竟傻傻地呆立在他的床前,不知道该干什么。
老宋冷静走过来,拉了我一下,又伏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老洪,老洪,你醒醒,看谁来啦!
老洪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我赶快握住了他的手,扑到他身前,极力控制着自己,叫道:老洪,老洪,是我,是我啊,我是祥子!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软软的,音调还有点发颤。老洪舒缓了一下紧皱的眉头,眼角滚落出了豆大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