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锁便利店的工资不高，可我心里踏实。尽管一天还要做三顿饭，为了理发店的人员能吃上一顿好饭，我是乐此不疲。我这么做，一算下来比他们在外面吃饭要节省不少银子，还吃得营养健康。我做饭也有十多年历史了，手艺还不赖，看着他们吃得开心我也很乐意这么做，辛苦一点也值得，一年下来还能省出一大笔开支。这些开支都够老家一年的生活开销，仔细一想真是吓人。
有了工作，又能帮助童晓梅他们，我感觉到日子好像有了新奔头。我也不再是靠童晓梅养着的没用的男人。我们以后的日子一定会随着我们的努力过得比以前好。每天带着美好的心愿给大家做饭，去上班，感觉整个世界又好了。即使北京再大的雾霾也无法遮住我愉悦的心情，嘻嘻哈哈一天又一天的过下去了。
随着日子的进程，一个麻烦出现。隔壁住一对老夫妻，七八十岁的样子。个子不高，穿着也简朴，精神面貌不算喜人。有一条白色的贵妃犬，笼子在门口过道，大概是没有经常给她洗澡，灰不溜秋的。整个过道散发着一股屎尿的味道，难闻极了，每次都要掩鼻而过。我常常跟狗狗说话，你的光长了贵妇样，没有贵妇命，澡都不给你洗。狗狗好像能听懂我的话，用哀怨的眼睛看我。她看我也没有用，我又不能帮她洗澡。
楼道上还有很多老夫妻早上遛弯捡回来的废品，堆成了小山。我真担心在某一天这些废品被那个缺德鬼一把火点了，到时候整栋楼房都会化成灰烬，包括我自己在内。这个时候，我想我选择夜班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至少白天着火了，大家还能看得见，夜里着火了，个个睡得跟死猪一样，只有被烧死的命了。
老夫妻两个是地道的老北京人，喜欢唱京剧。每天准时准点会在我睡觉的时间段里唱一段京剧，咿呀咿呀哟唱得不亦说乎。老爷子和老太太唱京剧唱完，接着把电视打开，声音开到最大。可能是没有什么电视好看，也可能是他们的爱好，老两口子尽是看一些打鬼子的片子。那突突的枪声，轰隆隆的炮火声，嘶声力竭的叫喊声，声声穿墙声声入耳，把我搅的翻天覆地犹如在战场。
左邻右舍其他人都上班去了，也只我一个人大白天在睡觉，影响不到他们。为此我每次嬉皮笑脸敲开门跟老爷子老太太求情。老头子打开门，见到是我皱着眉头，拉着老脸用浑厚的京腔跟我说：“这是我们的一点爱好！”嘟囔着生气地把门关上，把我阻隔在外头发呆。
他们真是不领情，这可是他们老年时期的唯一爱好，少不了，也断不开。有一种情怀在他们的心里，断了情怀生活便要少了乐趣。他们也是孤独的，没有子女在身边，只能以此来解开心中苦闷，打发时光。
人老了，想出去玩也走不远。而且在这个拥挤的，寸土寸金的地方，他们也无处可去。到处是高楼大厦，到处是车水马龙，往哪儿去？附件连个像样的公园也没有，都被楼房和道路，停车场占据了。他们只能再清早别人还在睡觉的时候出去溜达一圈，等人渐渐多起来的时候躲回屋子里。想到他们这么可怜后，我也心疼不已，真是左右为难。但为了我的睡眠质量，我还是一次又一次请求他们。
我去请求的次数多了，老人家喊来了一个穿着得体，身宽体胖很富态，长相不是那么慈善的中老年男人过来。是他们的儿子还是女婿什么的，他也没有亮明身份，我也只能这么瞎猜，天才知道是他们什么人。
他黑着脸敲开门，声音洪亮的跟我说，如果再去打扰老人家就让我搬走。他还指着我的鼻子，凶狠地警告我不要干涉老人家的自由生活，老人家有个三长两短拿我试问。会让我死无葬身之地的，吓得我差点尿裤子了。我是赔礼又道歉，很遗憾无济于事，老两口子见到我直翻白眼。
后来我也总算明白了，老爷子和老太太开那么大声音是有原因的，耳朵有问题，不开大声音听不清楚啊。我也尝试着戴耳塞，可这也不行，闹铃响起来的时候我又听不到了，这又得耽误事。好几次没有听到闹铃声，我起来晚了，错过了送饭的时间，童晓梅又责备我，怀疑我溜出去干什么了，弄得我很不是滋味。
面对这样尴尬而又糟糕的情况，我征求童晓梅和童晓海的意见是否考虑搬家。起初童晓梅黑着脸不同意，尖声尖气地说：“搬什么哦，这里是最便宜的了。搬到别的房子里，你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钱没有赚到呢，就想着挑好吃好住的了，你父母惯得毛病，叫你别过来非要过来。”
童晓梅的话把我赌的目瞪口呆。的确，我一个月才几千块，租一套高楼的房子一个月下来几乎是白忙乎了。我只得闭嘴，谁叫我没有能力找到高工资的工作，谁叫我不是一个富二代呢，只能窝在便宜的屋子里受气。刚上班时想在北京买房子的想法，那也仅仅是过去的一个念想。打我看到理发店旁边的中介公司标出的价格后，我的那个念想也变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星际梦想。
童晓海看我可怜的样子，帮我说话。他说：“姐，搬家吧。兰桂琴也想跟我住一起呢，我也不小了，早点把她肚子弄大把婚结了。”
童晓海一开口，童晓梅就答应了。她心疼她弟弟，却不会心疼她的老公。好像我们两个人不是夫妻，天生的冤家。童晓海三十过的男人了，在农村早成了老男人。他现在跟理发店的徒弟恋爱着，有些日子了，只是一直没有同居。他没有结婚是童家的一大心病，都希望他快把婚结了，不要让人误认为童家人无能。这下听说他想把兰桂琴的肚子搞大，要把婚结了，童晓梅是心花盛开啊，脸上也跟着阳光灿烂了。
童晓梅的一声令下，我们又开始四处找房子。问了好几个地方，不是房租贵，就是中介不正规要签不平等条约。我们只好继续寻找，这么多高楼大厦总会有我们的去处。
老房子有老房子的优势，新高楼也有新高楼的缺点。老房子租金便宜，新高楼租金昂贵。一听新高楼一室一厅一厨两卫就得三千到五千块钱，我原本搬家的兴奋点直接变成弱点，甚至是变成了冰点。我的乖乖，那价格足足比老房子贵出了三分之二。这多出来三分之二的价格，足足够我儿子和父母在老家好几个月的开销。
贵也没有办法啊，不搬家我没法睡觉。我来了之后，那老房子也确实有点小了，三个人挤在一起转个身都觉得很困难。童晓海要带女朋友回来也不方便，甚是尴尬。经过童晓海的决议，那就搬家呗。找个大一点的房子，搬家后他也就不用再睡客厅了，把女朋友带回来也能关起门来不用再一惊一乍，那是多好的事情。
童晓海悄悄跟我说，他早就盼望的搬家了，住新高楼敞亮舒服。也不差那个几个钱，为何非要三个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也没有一点隐私？童晓海也考虑到了，搬到一家大一点的房子以后他的外甥，我的儿子来了也能有个地方睡觉，儿子都十岁了，已经开始青春发育，总不能挤在父母之间。对于童晓海的话，我更加确信的是他想跟女朋友同居。青春还在的男女，睡不想黏糊在一起？
北漂人员众多，人来人往，租房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况且大部分房源还都握在中介手里，他们把价格提高令人望而却步。找他们租房子最头疼的一件事情，付中介费用就算了，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各种麻烦会接踵而来，童晓海让我不要找中介。早有耳闻都说房产中介是一群吸附在都市里的吸血虫，想来也是不假。我只好不求中介了，转向自寻。每每有人来理发了童晓海也向客人打听有没有房子出租。
好心不负有心人啊，打听了十来天左右终于有一个客人他家要出租。那个客人有搬家的想法，正考虑怎样租出去给别人帮忙打理一下。正好就被童晓海问到了头上来了。
有房出租的是理发店里面小区的一个业主。童晓海称呼他为大叔，姓廖。我也就跟着称呼为廖大叔了。
廖大叔来理发，童晓海问他那里有房子出租。老熟人了，廖大叔一听，无比兴奋地问是谁要租。听到童晓海说是我们要租的时候，廖大叔就说了他家的房子可以出租，正愁找合适的人家来住。房子还是新房子，只住了不到三年时间，三室两厅两卫一厨房。房子大，房租还不贵，供我们住足足有余。
我在睡觉的时候童晓海打电话喊我，让我跟廖大叔去看一下房子。一听到有房子，我翻身起床，简单整理了一下出发过来了。
在理发店我看到一个身材跟我相当，约摸五十来岁左右的男人，童晓海介绍喊他为廖大叔。以我的年纪，称呼他为大哥较为合适。喊大叔，也是从童晓海的角度出发，我也就跟着喊了。
刚刚理完发的廖大叔一头短发，很是精神。他有一张皮肤白皙、细嫩的瘦长脸，刀削过一般平滑，没有一点赘肉，棱角分明。高鼻梁上戴一副无框茶色眼镜，可有学者风度了。透过镜片能看到他是单眼皮，透亮的小眼睛。一张口说话的时候两条法令纹深深勾勒出了两个脸庞，两片红润的薄嘴唇张开，露出一口漂亮的牙齿。好像没有被风吹雨打过，找不到什么沧桑，整个看来应该是养尊处优出来的大人物。
他穿着得体，白格子衬衫，套着一件看上起质地精良的休闲蓝色格子西服，一条蓝色修身休闲裤垂感十足，棕色休闲皮鞋。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尽显大男子汗的风度。看他这个样子，我猜他不是公务员便是公司大领导，反正不是一般普通人物，一般人可不会穿着这么高档的衣服，也没有这么好看的气质，更没有这么利索的行为举止。
跟廖大叔去看房子，走在一起我有些不自在。他穿着得体，光鲜亮丽，是许多人嘴里常说得男神级别的那种人物。对比我，穿着一身与我的年纪极不相称的过时的，童晓海穿过的衣服。脚上的皮鞋还是人造革的，两只鞋的表面我被穿得脱皮了，动一块西一块，像城市里的牛皮癣广告，难看的要命。我不是节俭，是没有更好的皮鞋了。我在童晓梅的身边也不敢穿更好的，贵的，新的鞋子和衣服，她会骂我是败家子，我只能穿人家不要的过时的衣服。这样子的穿着打扮，非常符合童晓梅的心意，这样才算得上节俭。
廖大叔很随和。完全没有架子，客客气气的。他说话的声音很有磁性，浑厚如有回音，吐字清晰干净利索，不像许多北京人说话那样拖泥带水含含糊糊，我甚至一度怀疑他是播音员。忍不住多嘴问了他一下：“您的声音这么好听，是播音员吗？”
他侧过面看了我一眼，说：“不是，不是，我那能做那个！”
我又问了：“那您是做什么的，看您气度不凡，声音好听，像个当大官的（言情小说网：www.♋♋xs.cc）。我以为你是电视台的播音员。”
他笑了一下，反问我：“是吗？我的声音这么好听？”
我诚恳的说：“真的，真的好听。新闻联播有一个著名的主持人，长得很周正的那个，你的声音就像他。”
他说：“我知道你说得是谁，张宏民。”
我兴奋地说：“对呀，对呀，就是他。你跟他一样好看，一样声音好听。”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些失态了。
廖大叔看我的样子大概有些滑稽了，忍不住又笑了一声，然后才告诉我：“我是做外贸的，自己有公司。跟播音主持人差了十万八千里呢，没有那个命哦！”
我八卦心起来了，忍不住继续追问下去：“哦，自己当老板，怪不得你的气场这么强大。当老板的都是有几下子的人物。”
他大概觉得我的话太他妈的有意思，说：“小伙子，你的口才不错，很会聊天。思维能力转变很快，能把一个人给捧上天。”
我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好像又近了不少，我感觉到他的语气特别亲切，于是又说：“过奖了，过奖了，我就是实话实说。”
他反问我：“你是哪个童师傅什么人？”
我说：“那个童晓海是我的小舅子，那个老板娘是我老婆。”
他说：“这么说来你是老板了？”
我乐滋滋地说：“那店是我老婆和小舅子开的，我才来北京没有多久，我不是老板。”
他说：“才来北京没有多久？那理发店可开了有两三年了，刚开张我就在那里理发的。你小舅子的手艺不错，刮胡子什么的挺舒服。”
我说：“那您是本地人？一直住在这边？”
他说：“我不是本地人，我老家是河北的。在京读书后就留在了北京，三十多年了。”
接下来，廖大叔又告诉了我，他的儿子以前在这边上高中。今年刚好出国留学去了，没有个三五年是回不来，他们还在犹豫是保留着他们自己住呢还是外租出去，两口子搬到四环内去住，公司在那边，离上班近一些。这边去公司上班太拥挤了，每天堵在路上很难受。
廖大叔两口子是考虑到房子新装修，怕租给别人弄坏了弄脏了，到时候自己要住的时候还得重新装修，特麻烦，为此还没有租出去，仅仅是一个想法而已。如果要租出去，能找到一个爱惜房子的人也是可以考虑的。做生意的老人家就是精明，事事想得周到。
跟随廖大叔进了小区。走在偌大的小区里，廖大叔问我姓什么，在那里工作，我一一告诉他，毫无隐瞒。
他听到我的工作和工资，觉得可惜了，说：“你这么年轻帅气的小伙子拿那么一点工资，有点辜负了青春。而且你的口才也不差，反应能力也强。”
我笑笑，说：“我是山区农村人，没有读多少书，只能干这样的活！”
他安抚我，说：“哦，先慢慢来吧，以后再找机会干。”转而，他又问我，“你会开车吗？有驾照？”
这个问题还真是问对了门路。我岂止是有驾照，我还有快二十年的驾龄了。我小心翼翼地说：“有的，有的，快二十年的驾龄了！”
他有点不相信的样子，又转头看了我一眼，说：“喔，快二十年，那是不是很小就学会了开车？看你年纪也不大。不会是假的驾照吧？”
我有点好不意思的说：“我快四十了。”
他又转头看了我眼，很认真的说：“没骗我？怎么我看你才二十几岁的样子？”
我更加不好意思了，解释道：“真的，真的，今年三十七岁，前几天才过的生日，我儿子也十岁了呢。”
“哦，真好。反正你也是上夜班，以后我要喝醉酒了，请你帮我开开车，好不好？”他话锋一转，不再跟我争辩年纪，反而要我以后帮他开车。
“那没有问题，只要我有时间，可以帮你开车！”
“我是应酬多，经常喝酒，现在酒驾查得严格。请那些代驾的又不安全，经常被敲诈，不如找一个私人代驾，不会少给你钱！”他可能是想帮我一把，让我赚点外快，才会想到出如此良策。
“谢谢廖叔，以后喝酒了尽管喊我就是，我一定把你安全送到家！”
“好，我也尽量不会太晚。不会耽搁你上夜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