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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雨问：“那是什么时候？”
“汶川地震那会儿。我和曾翼奉命带领XX指挥学院的官兵前往救灾。先飞赴成都，连夜换卡车前往汶川。道路坍塌，车开不进震区，只能徒步前往。背着铁锹、锄头和一星期的口粮，翻山越岭，日夜兼程。两天后的凌晨到达松坪沟乡附近村庄，实在无法继续向前，决定就地救灾。
“一个大概百人左右的小村寨，房屋多为混凝土预制板，都成了废墟。大家两两一组借着晨曦四处搜寻。一个老大爷躺在废墟中，内脏暴露在外，裹着一层灰，但四肢仍然在动。赶紧上前，不敢乱动，只简单清理伤口，找干净的布裹上止血。砖石下面不断传来呼救声，听声音老人儿童居多，估计青壮年都外出打工了。当即开始刨石头救人，挖得虎口崩裂流血，那个过程真不想回忆，遗体和残肢随处可见。救出三个活人，由于缺乏医疗设备及抢救经验，全部死亡，包括那个老大爷。
“下午的时候，某现役部队的一个班徒步抵达，接着陆续有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志愿者加入。依然是刨石头救人，但是人多了，可以搬楼房倒塌的预制板。到第二天的时候，救出二十来人，四、五个被抢救过来，其余全部死亡。
“那种恐惧和痛苦是一生难忘的。每天累到站着就能睡着。而睡着之前还能听见废墟里小孩的哭声，醒来哭声就没有了，挖出来的只剩尸体，那种愧疚和自责．．．．．．。之后几天不断有人救出，有人死亡。救援的也牺牲了两位，一个是我的战友，在抬预制板时被砸中脑门，还有一个是远从新疆赶来的一位医生，在墙下休息时被余震埋了。
“曾翼被预制板钢筋刺穿手臂，我让五个力气大的摁着他，狠命拔出钢筋，烧酒直接撒上去消毒，火药和火柴止血。曾翼仰头直着脖子叫喊，脖子上青筋毕露，红得发烫，惨烈的叫声响彻山谷。只剩一条胳膊能动，他还要继续救灾。当时的情况下，人人都受了伤，人人都是这样，没有别的思绪和杂念去想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以及自己能不能活下去这些问题。
“救灾几个月后，我转业到了地方。曾翼说见证了那么多的死亡和视死如归的慷慨，也见识了拦截哄抢救灾物资、高价倾销伪劣产品乃至趁火打劫等等恶劣行径，还有我这类吃人血馒头、邀功领赏的蝇营狗苟，没有办法再继续浑浑噩噩、醉生梦死的生活。彻底辞去工作，开始了流浪生涯，西双版纳、帕米尔高原、南沙群岛，四处漂泊不定。每次有人问他胳膊上的伤疤怎么来的，他只说是踢球摔的。
“我和曾翼每年凑点钱给牺牲的战士所在的连队打过去，嘱咐他们交给他父母。而那个来自新疆的志愿者，一直没有他亲友的联络方式。15年和曾翼重回了汶川，本来想去曾经救灾的寨子看看，结果在地震纪念碑前已瘫软，跪在碑前站不起来，痛哭失声。”
孟磐打开手机QQ，指着一个头像。 阳雨明白，这是那位逝去的战友的帐号，头像是是黑白的，应该是再也没有登录过。两人泪如雨下。
阳雨也回忆起汶川地震的经历。那个初夏，为一篇关于中国法制进程的论文，和德国教授回中国考察、交流。Caleb也陪德国教授一起来，计划论文的事完后共携手游历中国、看奥运。Caleb说身上淌着中国人的血，却还是第一次来到“故园”。
得到汶川地震的消息，阳雨三人决定作为志愿者奔赴灾区。一行三人赶到震区时，已经是灾后第7天，正是所谓的“头七”那天。已经有多条路被打通，大批解放军进驻村寨，各地志愿者被要求撤往大后方成都。被要求撤离和仍在源源不断地赶来的志愿者不愿意撤离，与军队和政府对峙谈判。阳雨一伙有显眼的外国人，自然更加不让进入，被怀疑是不怀好意的外国记者和间谍；因为已经有《纽约时报》等国外媒体发文批评，说地震暴露中国救灾和中国军队的不足，仅第二炮兵工程部队懂得如何从废墟下救人，绝大多数军人没有接受过类似训练。阳雨一伙不但被拦住，还被人看住不让随意走动。
德国教授和Caleb让阳雨作翻译，一再保证，他们不是记者，更不是间谍，只是作为普通人尽一份自己的责任。Caleb操着半吊子中文说，他父母在台湾是所谓的“外省人”，大陆回不去，在台湾受排挤，这才移民美国；据他父亲说，他们祖籍就是四川；他一定要为身上流淌着和自己一样的血的人尽一份责任。也许是这份真情打动了人们，最后有两个军官模样的上前说话，同意他们三人进入灾区，但只限一天，第二天会有车队过来，所有志愿者必须撤回成都。
&【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⁹₉₆⁹xs.com】emsp; 说到这里，阳雨指着孟磐：“那两个军官原来是你和曾连长！”
“当时真没认出来？”
“当时那个混乱！你们泥土、血迹满脸满身，多年不见，只怕亲爸亲妈都认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