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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不要随便拉开拉链,你没看见刚才有好多双眼睛盯过来。”
“哦,我只是拿口香糖,给。”
那是九八年,暑假,广州汽车站省站的购票大厅门前,我和H一起,他去排队买票,我在门口等候,见他买好票回来,我拉开行李包的拉链,从里面取出一条口香糖,递给他,他拍我一手,警觉的扫一眼四周:“这里很
乱的,小心一点。”
“没什么,几件破烂衣服。”我故意提高声音,眼睛也像他那样警觉的扫向四周,四周人头攒动,各色衣着,各色人等,多数行色匆匆。
我们离开售票大厅,匆匆的经过检票卡位,坐上相应的开往中山的大巴,到点了,汽车开启,缓缓的后退,缓缓的向前,缓缓的开进宽大的站前马路,像雨滴那样混入河流。
古朴敦厚的高架桥上,望高空,万里无云,列热当头,瞰低处,车来人往,川流不息。广州火车站开阔的站前广场,和两年前我和伯
父来的时候一样,到处零零散散的或站着,或坐着,或躺着,或者流连行走的旅人。
“你要不要话梅?”坐在身旁的H轻轻的推一下我的臂膀。
“不要,你吃。”
“你不是晕车吗?”
“是有一点,话梅能止得住晕车?”
“可以吧,我不知道。”
“算了,不吃了,我躺一会,就没了事。”我一仰脖子,屁股前移,腰椎放松,后脑勺靠在座椅后面的靠背上,微闭眼,感受着汽车均匀的抖动,行驶在柏油路面。
随着车身剧烈的摇晃,我醒了,睁开双眼,调整坐姿,看向窗外,车子早已驶出喧嚣的被高楼大厦包围的闹市,眼前一条蜿蜒的泥沙路,路面坑坑洼洼,高低不平,两旁间或的大树小树,树叶在列热阳光下微微颤抖,闪着光芒。
左边不远一条江河,河面宽阔,河水急流,像是风拂的巨大的绸缎,上游开过来一艘游轮,划开两道花白的水花,像是坐莲,平稳前行。“这是哪里?”我看着H。
“我也不记得这里叫什么名字,应该快到小榄了吧。”
“哦。到了小榄还有多远?”
“不远了。”一个连自己家门口的地名和距离都不知道的家伙,多半也是一个充耳不闻窗外事的家伙。
我们同坐在一张双人座椅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突然,就在我们前面,正前面,一位大概五十岁左右的农民模样的长者拍一巴掌椅子,举起右手,振臂高呼:“司机,咪制开门呐!咪制开门呐!有小偷啊,有小偷啊,我滴钱唔见左啦,我今早先至卖左两条大猪,袋里三千几蛮全部唔见左啦,哩,睇,只袋都刮烂噻,唔该你帮我直接开到前面公安局去啊。”
原本安静的车厢这下更安静,除了长者气急败坏的高呼,前排后排,个别的人站了起来,朝着长者的位置扭头看一眼,多数都原位不动,像是没发生什么,车子只是稍微放缓了些速度,慢慢的开着,我挪动一下屁股,H快速的扯一下我的
裤子,示意我不要多事,不要
乱动。
“司机,我前面下车啊。”有人说。
“不要,不要,不要放人下车,到公安局再说。”长者无助的大喊。
司机的表情看似很为难,车厢里不正常的安静,车门边站着等待下车的人,不止一个,长者还在高喊:“谁偷了,谁偷了,拿出来,拿出来,概不追究。”显然这是徒劳的。
“齐啦。”车门开启,呼啦啦的四五个人一起下车,飞快的奔向马路对面,消失在破旧的路边厂房背后,留下车厢里长者锤胸顿足,骂骂咧咧,想要追出去,但显然不实际。
“遇上这样的事情尽量不要出声。”H告诫我。
“为什么?”
“他们有刀的,还不止一个人,你没看见,四五个呢,司机都不敢惹。”
“那长者挺可怜的。”
“没办法,当
黑咯,这种事情也见得多了。”H轻描淡写。
其实,九六年和伯
父下广州交委培费的时候,刚下车,在火车站站前广场也亲见过明抢的,看着别人枕在行李包上睡觉,一扯袋子,拖起就跑,被抢者脑袋重重的磕在地上,爬起来追,哪里追得上,坐在地上痛哭,活生生,电影一样,我一直都不愿相信那是真的,这天又见到这情景,只见那长者的休闲
裤袋被刮开的口子比裁缝的手法还要
精准,露出一道白花花的大腿肉来,可怜,可怜了。
后来我们也下车了,经过这样一个插曲,我们转了摩的,转过几里乡道,拐过几条巷道,“到了到了,就在前面,河对面就是了。”H兴奋起来,脑袋像高佬那样往右边甩两下,抬手捋一下额前垂下的头发。我们跨上渡船,随船靠岸,顺着河堤,繁茂的芭蕉树煽动着象耳,像是欢迎。
大河旁边是小河,小河旁边是屋舍,到处芭蕉林立,绿树成荫,H领着我沿着小河,过了小桥,前面独立簇拥的几户人家,楼房两层半,外围装修简单,屋前一块空地,烫了水泥,四周种了果树,有荔枝,有芒果,芒果树上挂满果实,沉甸甸的。
“哦,个仔返嘞喽,个仔返嘞喽。”
眼前两个女人,H介绍一个是他母亲,我叫她阿姨,一个是他的大妹,我们互相点头微笑,他的母亲很高,很壮,皮肤黝
黑,笑声爽朗,他的大妹形容和她母亲相似,表情显得腼腆,让我们进入客厅,客厅里还有一个女孩儿,纤瘦娇小,肤色较之他们三个都要白皙,正在埋头书写作业。
“哦,好热哦,这天气。”
他的母亲一直乐呵呵的,拉开冰箱,拿来雪碧放在桌上,催促她的女儿去取来杯子,给我们倒上,叽叽咕咕的和她的儿子拉开话匣,一眼看得出来,这两母子,久别重聚,实在亲热,他们说着我听不太懂的本地语言,时不时的说几句广州粤语,招呼一声,H帮着解释一番。
“嘿,你父亲呢?”
“他出去做事了,可能要晚饭才回来。”
晚饭的时候,他父亲买了好多菜回来,多数是河鲜,鲜虾,活鱼,还有贝类,青菜是院子外围河边栽种的,就地取材。
夜幕还没降临,院子里摆开了桌椅,桌面上摆满了美味,大盆小盆,有的油炸过,有的还是生的,桌子中央一个小煤气灶,上面一个玻璃钢盆,煮着调过味的开水。
“来啦,过来食饭啦。仔啊,叫你同学坐上来,吃饭啦。”
他的母亲里里外外麻利的忙活一阵,一桌丰盛的菜肴呈现在眼前,他的妹妹摆上碗筷,还放了雪碧和椰子汁,就等我们坐上去。我们都没有喝酒,他和他的母亲解释说他父亲喉咙不好,不能喝,家里一直也没有买酒,H知道,我本身也不喝酒。
我们一边吃,一边闲聊,河面泛起鱼鳞一样的波纹,河岸的芭蕉树叶沙沙沙的发出声响,夹带着青草味道的湿润的清风阵阵吹来,中午的燥热不知不觉中被拂走散去,四周一片怡人的凉爽,夜幕在悄悄的降临。
饭后大家坐在客厅看电视,客厅空间不大,四处靠墙摆满物什,冰箱,电视柜,供神台,还有一些包裹得严实的杂物,中间一张茶几,进门右边一张一米多长低矮的有靠背的皮沙发。
二楼是卧室,从客厅左手边狭窄的水泥扶梯上去,阳台,没有栏杆,水泥防护墙(言情小说网:www.6969xs.cc)砌至一米多高,站在阳台上,看前方,一条宽大的河流,看不见河水,看得见水上来往的船只,船只上燃着灯火,汽笛隆隆作响。
“这两天坐车也累了,早点休息吧,呵呵。”他的母亲跟着上来,站在H身旁。“仔啊,明天你们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