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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还没来得及起床,电话就开始催促了。
不需要争开眼睛,也会知道是妈妈打来的。
“我才醒,给我几分钟时间穿衣服。”
“还和以前一样懒,都几点了?”不是妈妈?是大姐。
“大姐?你回来几天了?呵呵,昨晚加班来着。我还以为是咱妈打来的,这几天一直在催我。”
“我是你二姐。”
我愣了一下,什么时候分不清他的声音的?是我太长时间没和她们通话了。
“你早说嘛,端什么架子?搞的我以为你是大姐。”
“哈哈,大姐在我身边坐着呢,你说话小心,别让他听到,她要是收拾你,我可不帮你。”
“知道知道。我这就起床,一会儿去机场,晚上就能到家。”
“怎么晚上?”
“我还有朋友要过去看看,最迟六点以前,我一定能到。”
“那晚饭我们等你一起吃。记住多穿些衣服,这边冷,我现在还毛衣毛裤呢。你们那边在穿T恤吧?”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也是外套加一件T恤。”
“反正你多穿几件,我去做饭了。”
她又说了几句,我没听清,就挂线了。印象中的二姐要比大姐更平易近人,这也难怪,大姐总是以长辈自居,说话也是,很难让我有亲近感。不过大姐家的孩子倒是和我很亲,虽然没见过几次,但每次看到我,都一口一个小舅,小嘴像是抹了蜜似的。
洗过澡,穿戴整齐,就要关上门去机场了。时间太急,也没想着要给他们买什么礼物,等到了家在那边商场转转再说吧,大人可以不管,孩子是一定要的,我这辈子不会有婚姻,等我老了,还指望这些小辈能惦念着我,可别像我似的,我这几个舅舅,十多年也见不到我一次,见一次也就客套几句。
关上门之前,最后回头看了看,还是有些忘不了。
姜威?
“姜威,你别走,我看见了是你。”
有一个人影刚要下来,就又立即退了回去。他越是想躲开我,我就越是想知道。我追了上去。那个宽大的背影在努力的开锁,听见我的呼吸声时,他才回过头。
“你搞什么?”
他变了,变的一点也不可爱,头发好长,衣服也好像很久没换过了,想必是他这个学期一直没有回家。
我看见他努力的笑了笑,嘴角牵动,但仍然没有表情。“进来吧。”
“你住这里?”这是我的楼上,我竟然不知道原来这一个学期,他都是离我这样近。
“没什么东西,你随便坐吧。”
很简单的一居室,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和一个桌子,连椅子都没有。房间很乱,厨房也很脏,好像他这几天一直吃的泡面。
我没坐下来,只是靠在桌子上,“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间消失?课也不上,家也不回,也不见我。”
“没怎么,我就是不想见你,也不想见别人。”
“那你是为什么要这样呢?如果你不想见我,你可以正常上课,你知道,我是不去课堂的。”我很气,气那个曾经意气风发,说话总是面带微笑的姜威变成这个样子。
“你和她还好吧?”
“她?哪个她?”
他没说话,只是看了我一眼就又低下头。
徐囱?是徐囱吗?
“你说的是徐……”
“别和我提她,我不想听见她的名字。”
我知道了,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女生,可是我和她之间也没什么,在姜威离开时,我和她也只是见过二面而己。
“你误会了,我和她真的没什么,只是很好的朋友,因为那次竞赛,所以双方都想认识一下,只是这样,没有你想的那么糟,也不会那样。”
姜威的眼神很冷,像冰山一样,只是他依然孤傲。
只是听她说出来后,我才明白,这一切都只是个误会,也是一种虚荣心。
我那一次去课堂上找姜威时,他在中间休息时出去了,但他并没有走远,那段时间他是在生气,气她和我有些眉来眼去,确也只是这样。然后他在回教室的路上,看见我和徐散步,更要紧的是他听见徐的室友说我们己经在一起了。
我看见姜威的神情有多鄙视我,但我很想去解释。
姜威打断我,告诉我说他并没有那样不成熟,他想确认这件事情的真假,只是在接下来的几天,他看到的事实是我一直在和她在一起。而且那个所谓的舞会,我的那首歌,姜威当时就在门外面。
他问我:还需要再讲下去吗?
我也有些傻了,但事情不是这样的,我可以解释。
“如果说这些都是误会,不太现实。可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徐是朋友,这不假,但不是男女朋友。对于她室友说的话,完全是一种玩笑,那时是和我她的第二次见面,你是知道的。”
姜威有些沉默,显然他明白我的意思。“我去过你家找你,去过教室,你电话一直在关机,我根本找不到你。这一段时间,如你所说,我一直和她来往,可那也只是朋友间的联系,我们连手都没有碰过。怎么会像你说的这样?”
放假了,同学们都开始陆续离校,我今天也是打算回家的,只是无意间遇到了姜威,这是我想不到的。
我又要接着往下说,刚好徐打来电话。昨晚约好的,今天一起去车站,然后送她上车。我的车次要晚她一个小时。
“准备出发了吗?我在你家楼下等你。”徐很开心的在电话里笑着说。
“那个……”
姜威抬眼看着我,又往窗外看看,想必这一段时间,他都能很清楚的看见,徐有时会在楼下等我一起去吃饭。“去吧,我己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了。”
“不是这样的,你……”
“你在和谁说话?是我吗?”徐在电话那边问我。
“没有,和朋友说话,我有事,今天不回家了,也不能和你一起了,你和同学先走吧。”
“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急事,就这样,以后再联系。”我不知道怎样解释,也解释不清,直接挂断电话。只是徐又打来,我没接,接着就关机了。姜威看见我的举动,他有些得意。
“我们好好谈谈吧,有一些误会是不得不讲清楚的。”我坐在了床上,姜威仍然站在那儿。虽然只是几步的距离,可是我感觉他离我好远。他变了,还是我变了?我发现我越来越不了解他。
“没什么好谈的,我一直在这里住,就是要看见你每天都和谁来往,恰恰这个学期,你都是和她在联系。学校里都传着你和她恋爱的谣言……”
当我听到这里时,我会以为这是姜威传出来的,好可怕,我真的害怕了。但我知道那不是他所为,只是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我们一直谈一些有的和没有的,都是些不曾存在的故事,而我就是故中的主角。这半个小时像是一天一样,让我喘不过气来。
“走吧,去吃饭,或是我先陪你去修理头发?”
姜威笑了,笑的很神秘。
半个小时后,他坐在理发店的镜子前,从镜子里看我,而我那时刚刚把看向门外的眼睛转过来,我也笑笑,很尴尬。
我本来想和他多聊些近来的事情,只是每当谈及这些的时候,都会扯到徐,而且每次谈到她,姜威的眼神就开始冰冷。再加上他总有意无意的数落我,连我最后的一点希望都没了。
那天,我们没在一起吃午饭。我送他坐上公交车之后,就打车往车站去了。路上接到徐的短信,说她很伤心,我只是笑笑,很无奈!
在车站旁边的一家餐馆,我坐在玻璃窗前,等着徐。这个时间她还没有上车,应该还有三十分钟可以说些什么。
她拎着一个红色的旅行袋,走进餐厅,在我对面坐下。
我以为她会先开口,结果她并没有想提问我的意思,我只好硬着头皮把我在车上想到的一些话讲了出来。
“开玩笑?怎么可能?我们一直都是朋友啊?怎么会是那种关系?至于同学们传的谣言我也早就听到了,但我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她的表情很奇怪,说话时的语速也很惊人。
“你不必在意,我只是把我听到的讲给你听,我以为你不知道。”
“就这些吗?”她好像想离开,轻轻的挪动了一下坐椅。
“呵呵,我相信我们会是最好的朋友。”
&ems(言情小说网:www.⁶⁹⁶⁹xs. cC)p;她也笑了,然后站起来想要和我握手。起初我有点意出望外,但接下来还是把手递了过去。对于这略显生硬的肢体动作,我有些好奇,同学之间或是朋友之间的握手代表了哪样一种关系。
那个假期是我最坏的休息日,整天会因为这些关系把自己搞的喘不过气来,再加上家人的一些碎碎念,我的头更痛。只是这个假期,我没有收到任何人的电话,姜威的、徐的,包括孙芳。很是安静。
我承认如果再这样呆下去,我就真的会发疯,所以我提早离开家,出去玩了半个多月,实在无事可做时才返到学校。学校里很是安静,只有一些几十个在校生,都是离爱太远,不方便的。所以很难会遇到几个人,时不时的只是一个或是二个人罢了。
这一天,是我返校后的第三天,我一个人从球场抱着球往自己的公寓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便利店里走出来。
“徐囱?”
她站住,回过头,看着我笑。“是你呀?你怎么这么早回来?”
“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早点回学校。倒可惜,班上的同学都没有回来,只我一个人。你呢,怎么这么早回校?”
“我刚回家,就听班上的同学说要回来学计算机,我一想就回来了,前几天才结业。他们就出去玩了,我很累,就一个人留在学校了。”
“呵呵,你们很上劲啊,不像我,整天就是混,先不说了,我回去洗澡。”
我们分开后,刚到家就看见手机有她传来的短信,一些言词闪烁的话,但也为了我们在放假前的失礼表挺道谦。
失礼?我努力的回忆着是否有这样的事情,或许那个握手算是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又像以前那样,经常用英语聊聊天,也偶尔会议论一些国内的新鲜事儿。我很开心!她是在姜威之外,我的第一个好朋友。姜威?我不知道怎样面对他,我有些害怕。只是很意外,直到学校开学,同学们都回来时,我仍然没有他的消息。他再次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一周后傍晚,我在球场上和球友们闲聊。赵昶和他的女友从我们身边经过,我知道他的女朋友和徐是室友,平时关系很要好。
“你还在这里呢?徐囱阑尾炎,被送去市医院了,你不去看看?”赵昶笑着说,有些小玩笑在里面。
“真的假的?昨天她还好好的。”
她的女朋友也笑了,“骗你干什么?昨天她刚和你分开,回来宿舍就不行了,我们送她去了诊所,诊所医生建议我们去的市医院,她爸爸今天也过来。我们这就去买些东西看她,你要一起不?”
球友们开始说三道四,我有点相信,必竟赵和我不是很熟,没有必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当下我回到公寓换好衣服,没有等她们,一个人先去了。路上才想到没有问他病房是多少,先是打了好多通电话,才知道的。
四十多分钟后,当我推开病房的门时,徐囱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边上坐着一位四五十岁的男人,在细心的给她消水果。
我看见徐囱看见我,然后她呀的喊了一声,就把被子盖住自己的头。“你怎么来了?是谁告诉你的?”
我很意外,险些被吓到。然后听见那位叔叔笑着骂了她一句:没个正经样儿。
“同学,过来坐。你们学生真热心,昨天就有好多人在守着她,今天陆陆续续也来了不少。”
“呵呵。”我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把刚买的果篮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这是爸爸。”好半天徐囱才把被子从头上拿下,“他是我朋友,王力唯,人家是高才生,英语比我这个科班学生讲的还要好。”
“那你可以努力,争气啊。”叔叔笑着从床上坐起来,“你们先聊着,我去外面抽支烟。”
“又抽烟?不许去。”徐囱假装发脾气的对着她父亲喊。
“这孩子。”他笑着关上房门,离开了。
我和她没聊什么,只是随意的扯东扯西的说了几句,赵昶和他女友就赶到了。见到我坐在里面,先是吃了一惊才笑着说:你速度还真不慢。
我笑笑。
这种场合不是我喜欢的,也不适应,这一点徐知道,所以我想提前离开。她笑着要我回去的路上小心,然后就听见房间内的几个人开我们玩笑。
在出来后,我有种如释重放的感觉。
“要回去了?”徐囱的父亲在我背后出现。
“恩。”
“你是徐囱的男朋友?”他笑着问我,但我当时一下子就懵了。“她没交男朋友,我们只是好朋友。”
他笑着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给我,我想也没想就接了过来,不管他是不是有意试探,反正我是吸烟的,况且我和徐真的不是那种关系。
“我看的出来,不过你们现在要以学业为重。学生吸烟喝酒谈恋爱什么的都很正常,只是学业不能慌费。我是从事教育行业的,所以我理解你们。”
我无奈的听着他一长串的发言性讲话,不好打断,更不好解释,他说的是那样的肯定,肯定到如果我否认,就是污辱了他的慧眼。
感情?有人说我EQ很高,但我从来不曾认自己是一个很会处理感情的人。像是徐就是最好的证明。只是这些记忆对我来讲,都是最宝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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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站在长春的机场大厅,我对二姐早上打来的电话,表是感激。这个城市没有我的记忆,但确是我的故乡,真的对我是一种讽刺。
早早的领到行礼,然后坐上出租车。
“外地人?”司机对着后视镜看我。
“不是。”
“不会吧,我看人还是挺准的。”
我笑笑,“哪里看出我是外地人?”,司机大哥倒是很幽默,说了一大堆没有理由的推理。也好,外地人就是外地人吧,更何况,我这个本地人,对故乡基本上是一无所知的。
我有时会想到自己的一生,这时我会笑,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就能用一生这个词,多少是有些滑稽的。只是在我走过的这些年,真的像是戏剧一样,不告谱。我应该知道,像我这样的年纪,如果没有家庭,还会有什么?
没有爱情,没有家庭,没有孩子,有的只是工作,喝酒,寂寞。说是不寂寞,也只是笑看人生的一种态度,夜里房间的灯全被打开时,怎么会不寂寞?可是我很清楚,这是我的不幸,因为我不可能有家庭,我不适合,不是因为我的是同志,是我的性格所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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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出院了?”三天后,我接到徐囱的电话,她要请我吃饭,因为他的爸爸要回去了。我很快的拒绝,想也没想。
“我爸爸说想和你喝酒,挺喜欢和你聊天的,你这么不给他女儿面子吗?”
徐囱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综合素质过硬,学业好,平时校里校外的活动都是她一手组织的,偶尔还会客串一些小品中的人物。只是……
那天的要请,我并没有去,不是不想去,是不能去。
当天晚上,我坐在阅览室里翻看着一些广告杂志。我曾经对这些很感兴趣,所以有空没空都会在那坐着翻翻,曾经最高的纪录是坐在里面十多个小时,三顿饭都忘记吃。
当我又打开一本新的杂志时,手机在桌子上开始振动了。
是徐打来的。我悄声的走到门外,“你怎么这样?”
我?我怎样?“怎么了?”
“你在哪?你来球场,我有话和你说。”
“我在图书馆看书,怎么了?”
她气冲冲的挂断电话,然后在五分钟又打来,“我在门外面,你出来下。”
于是我又悄悄的出来,她真的很生气,背对着扶梯站着。“怎么了?把你气成这样。”
“我爸爸想见你,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
“王力唯,人家都说我傲,我看你比我还傲。”
她丢下这句话,愤恨的离开。
我开始品偿这句话,我笑了。
有吗?或许真的是这样?
那天起,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像是不曾认识过,只是在我后来离校去南京工作时,偶尔会收到有关她的信息,说是每当同学们在餐厅里提起我时,她总是会很在意的倾听他们的谈话内容。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段感情,或许只是如她所说,玩笑!
姜威也是,他是彻底消失了,只是当我知道他是出国去日本留学时,那己经是我快要离校的时的日子了。
他是我的初恋,是这样吗?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回忆他,必竟在和他开始前的日子里,我的感情是空白的。
在那之后的学校生涯里,我再也没有经历过爱情的纠葛,有几个外系的女生倒是有写过类似情书的书信,我没有回,因为那种关系,是和我沾不边,也不能碰到的。
好多人都有着想重游校园的愿望,我不想。或许如果真的能回能从前,我只是想安静的读书。哪怕是一门我不感兴趣的功课也好。
在经历过好多事情之后,我也没能继续留在学校,在我们那届学生里,我提前一年离开了学校,一个人坐上了南下的列车。当天送行的人有很多,大家不舍的看着我坐上出租车,然后背个包离开。意义的是孙芳和我的球友到了车站,他们和我说笑,说几年后再聚,丁说要我一直加强段炼,几年后还要和我一较高下。只是我们自从那次分离开始,就再也没见过了。
而我,也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样顺利,但还是从事了半年多最苦最累的工作,才小有起色,那是另外一段故事,曾经在几年前发表过,不过现在想想看,那些人和事,和我都不再有关联了。
每当一个人对着电脑时,或是一个人躺在家时,我总是想找些笔和纸来,写下他们的名字,看看至今还能记得多少。但似乎,这一切,都写下来时,像是一场梦罢了。
我感谢姜威,感谢所有参与到我生活当中的每一个人,所以我忘不了。一但忘记,怕是连自己也会忘了。
现在,我只想司机能开快些,再快些,我想亲吻我的家人,想抱着外甥去逛逛街,想躺下来享受有家的日子。想听大姐和我讲些人生哲理,看二姐教她的小儿子学打架。而我,最不想的就是妈妈和我提起有关婚姻的事。
妈妈并不是不知道我是同志,只是她会以为,在很久之前,我就己经不是了。
她怎么才能会明白?同志就是同志,无论时间怎样,都不会有断点,会一直延续,直到这个人的生命结束。
哪怕就是在那时,我们也会在墓碑上刻下:王力唯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