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磊是被梦中一阵毛茸茸的感觉弄醒的。迷迷糊糊地伸出手去,他果然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还带着热度。他警觉地向后闪开,睁开眼,不禁哑然失笑。罪魁祸首是黑黑,它正趴在枕头上,一动一动的。石磊奇怪这个临睡前还对他怒目而视的家伙,怎么过了一夜突然友好起来,定睛一看才发觉根本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儿。敢情黑黑对他兴趣全无,正借助枕头冲着睡梦中的伟龙的脸上哈气,长长的舌头就垂在他的耳畔。
估计这是每天早晨的功课吧,石磊靠在墙上,盯着眼前这有趣的一幕,竟隐隐地有些羡慕。伟龙胡乱地阻挡着黑黑,口中喃喃有词,一蹬一踹间踢开了被子,石磊蓦然发现黑色内裤的中央,竟然支起了帐篷。“这个家伙,货还挺足,多久没放了?”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挪揄的笑意,随即意识到自己也在硬着,挪揄就变成了尴尬。
“讨厌的家伙。”伟龙睁开眼,左手一挥,掐住黑黑的脖子,“大清早就不让人消停。”
乍一听到伟龙的声音,石磊吓了一跳,他连忙翻身趴在床上,慌乱中被硌了一下,他一边盯着伟龙的动静,一边悄悄用手理顺。
翻身的动静惊动了伟龙,他侧过身,推开黑黑,见到石磊,淡淡一笑。“你醒了?”
“刚醒,”趴在床上的石磊瓮声瓮气,他揉揉眼睛,说,“这家伙挺调皮啊。”
“就是,拿它没办法。”伟龙伸长胳膊,抻了个懒腰,眼睛瞄到自己下边的异状,自嘲地笑笑,“操,升旗了。”
“猛。”石磊看了一眼,把视线移开,随手在烟盒里抽出烟,递给伟龙,自己嘴上也叼了一支,欠身给他们点燃。
“猛什么啊?老了,不行了。”伟龙大大咧咧地隔着内裤摆弄着自己的家伙,然后惬意地吸了口烟,美美地吐出烟雾。“对了,昨天就想问你,一直都抽Marlboro?”
“是啊。”
“真有你的,”伟龙摇头笑了笑,“我记得不是有一段时间国内断货了吗?”
“让人从外边带。”
“至于嘛。”
从工作后不久,石磊抽的烟就固定为Marlboro,这个情结缘于他大学时代认识的一个北外的女孩儿。当他们从激情中平静下来,女孩儿躺在他的胸膛,点着一支Marlboro,抽了两口,递给石磊,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为什么?”石磊淡淡地吐出烟雾。
“因为你的眼睛,还有你的烟。”
“嗯?”
“你的眼睛始终朦朦胧胧的,看起来就是那种特忧郁而又桀骜不驯的感觉。还有,难道你不知道Marlboro的含义吗?”
“那还有含义啊。”
“当然啊,Man always remain love,because of romantic only,就是这意思,多浪漫啊,你肯定是个浪漫的人。”
“Man always remain love,because of romantic only。”石磊在心中默念着,悠然神往,口中却言不由衷地说,“净瞎掰,肯定是你们女生没事儿骗人的玩意,难道有个七十岁的老头儿抽Marlboro,你也躺在他身上说浪漫?”
可是从那天起,他深深地记住了这句话。
“有什么安排吗?”伟龙的话打断了石磊的遐想。
“没什么。”
“咱们出海,找个岛上住两天吧,我原打算假期就去的,你要是没什么别的事儿,咱们就一起去。”
“好啊,”石磊兴奋得盘腿坐了起来,他倒是有日子没出过海了。“去哪个岛?”
“到了你就知道了,”伟龙故作神秘,“据说是我国最东边的一个岛,一直想去,都没找到机会。”
“是不是啊?最东边的岛在这儿?”石磊像发现了新大陆,“离这儿有多远?”
“九十多海里吧,船得开四个多小时。”
“那也不算远嘛,”石磊有点失望,“我以为像你去南沙一样呢。”
“知足吧,你。”伟龙摇摇头,被他的话逗笑了。“你不会晕船吧?”
“我?”石磊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谁晕船我都不能晕啊,你忘了我是哪儿长大的了?”
“少吹,那不一样。”伟龙白了他一眼,“我还以为我不会晕船呢,可第一次上舰,我就吐得一塌糊涂的,那真不是闹着玩的。”
“真没事儿,海船我没少坐。”
“那就好。”伟龙也坐了起来,“十点钟有船,一天就这一班,你如果不想耽误,就利索点。”
十点整,海船鸣响汽笛,倒退着缓缓离开码头。伟龙与石磊并肩站在船首的甲板上,沐浴着清晨的海风,心里兴奋无比。
“很久没这么爽了。”石磊抓住船舷上的栏杆,身体向上跃着。
“我也是。”伟龙长长呼出一口气。
“你知道吗,在海上看陆地,那感觉真不一样。”
“如果你在海里飘了一个月,再看到陆地,”伟龙侧过头,盯着石磊,“那感觉更不一样。”
“那是什么感觉?”石磊也侧过头。
“一言难尽。”伟龙笑了笑,“没准儿一会儿你就能体验到呢。”
船沿着航道缓缓前行,陆地上的建筑渐渐变小,海湾在大海的边缘露出了轮廓。汽笛一声长鸣,轮船在大海里慢慢调了个头,辽阔的大海毫无遮掩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石磊低头望着船边翻滚的浪花,想起第一次出海的情形。待他回过神来,才发现伟龙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想什么呢?”
“黑黑。”伟龙咬了咬嘴唇,“它还没被我扔过这么久呢。”
“放心吧,邻居照顾它没问题。我看你是把它当儿子养了,看你紧张的。”
伟龙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石磊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说错话了。
四周都是浩瀚的大海,陆地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站在甲板上的两个人,一边抽着烟,一边紧紧抓住栏杆。海风越来越大,吹得他们脸上凉飕飕的,烟头上的火星也四处飞溅,但他们兴致不减。
远方不时能见到一两艘巨轮,缓慢地在大海中移动着。石磊知道船速并不慢,只是相对于辽阔的大海而言,它们过于微不足道罢了。他把烟蒂吐到海里,问,“主航线?”
“是,去韩国和日本的主航线。”伟龙解释道。
“真可惜。”
“可惜什么?”伟龙侧过头看着他。
“还没看到军舰呢,这儿不也是军港吗?”石磊的脸上现出遗憾的神情。
“多久没回家了?”
“五年。”
“你小子真行,”伟龙瞪了他一眼,“我原来以为你就是不要哥们了,没想到你连家都不要了。”
石磊的心中涌出一丝苦涩。五年的光阴,又有谁能明白他的逃避与彷徨。
“不过很快你就能看到军舰了。”
“嗯?”伟龙的话驱散了石磊的伤感。
“我们要去的岛上,有一个猎潜艇大队。”
“真的假的?”石磊喜出望外。
“真的假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伟龙慍怒。
“我这不是高兴吗?”石磊讪讪地笑了笑,伸出胳膊捶了伟龙一拳,“谁说你骗我了?”
“嗯,这还差不多,算你小子有良心。”伟龙笑笑,“知道我为什么要去那个岛吗?告诉你,除了海军、海警,陆军和空军还各有一个师。”
“操,什么地方这么牛x?”石磊张大了嘴巴。
伟龙却故作神秘,任凭石磊再三追问,也不肯多透露一个字。
轮船在浪花中颠簸着一起一伏,偶尔一只海鸥在他们的头顶飞过。伟龙抽完烟,关切地问,“晕不晕?”
“没感觉。”石磊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就好。”伟龙回头看了看船舱的方向,说,“这么大的风,咱们进去坐一会儿吧,还得三个多小时呢。”
“随便。”虽是这么说,石磊却率先走向船舱。船舱里人不多,坐得稀稀拉拉的,他们选了两个前后紧挨着靠窗的座位。靠在椅子上,盯着伟龙的后脑勺,石磊恍惚又回到了中学时代。一晃三十年过去了,天真的少年也都变成了沧桑的中年,石磊心生感慨,忽然意识到(言情小说网:www.♋♋xs.cc)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单独出游。想起伟龙的坦荡,他自责起来。什么狗屁的计划,见鬼去吧,他暗自琢磨。
临近中午,海平面上远远地出现了一座岛的轮廓,石磊难掩兴奋,伸出手捅了捅前边的伟龙,问,“快到了?”
伟龙看看窗外,说,“不是这个,还得过一会儿。”
“哦。”石磊应了一声。自幼在海边长大的他,对海岛并不陌生,知道有些群岛的航线要经停几个岛屿,想到伟龙曾说过是最东边的岛屿,他问道,“最后一个?”
“是。”
石磊这才注意到,对这趟旅行的目的地他一无所知。这根本不是他的风格,平素无论去哪儿,他都会做好详尽的计划,最起码也会尽可能多地掌握各种资讯,这是长期的职业生涯磨炼的结果。即便像今天这样事发突然,他也应该能在沿途获取一些信息,比如港口的广播或者航班信息什么的,然而回想起来竟是一片模糊,没有一点印象,就好像换了个人一般。或许是和伟龙在一起的缘故吧,他想。
轮船接连停靠在三个岛屿,每一站都有人下船,也会有几个人上船。这几座岛离得并不算远,班轮也是岛屿之间的交通工具。轮船又一次鸣响汽笛离开码头时,伟龙转过头告诉石磊,下一站就是终点。
一路上两人没有过多的交谈,这个时候,石磊的谈兴上来了,他问伟龙,既然是最东边的岛屿,是不是该叫东极。
“不叫东极,东极岛在舟山呢,离沈家门不远。”
石磊知道伟龙上学时在东海舰队混过一段,对舟山群岛很熟悉,所言应该非虚。
“那究竟哪个靠东?”他问。
“当然是这个。”
“那这名字起的?”
“有什么奇怪的。”伟龙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望着窗外。
石磊有些意兴阑珊,他向后靠了靠,打量起船舱。除了他们,船舱里只剩下六七个人,其中只有一位隔着过道的,是和他们一起从市区出发的。那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戴着一副眼镜,见石磊打量他,便搭讪道,“故地重游?”
石磊一愣,随即摇摇头说,“不是,第一次来。”
“哦。”男人点点头,“旅游?”
“是。”想到男人的开场白,石磊不禁问道,“刚才为什么那么问?”
“以为你们俩是军人呢,你们看着就像。”男人笑笑。
“是吗?”石磊也露出笑意,倒是经常有人把他当成军人。
“岛上驻军多,陆海空都有,很多人呆出感情了,离开后总会找机会回来看看,我们都习惯了。”男人解释道,“其他人很少来这么偏的地方,再说,旅游季节早过了。”
“旅游季节过了?”
“旅游季节就是七八两个月,不过现在也能玩。风景没得说,出海钓鱼、吃海鲜,如果身体好,下水也不是问题。”
石磊暗自思忖,这些原本就无所谓,他真正在意的,是能够和伟龙在一起,尤其是单独在一起。想到这儿,他不禁看向伟龙,恰好伟龙听到他们的谈话,也回过头来,四目相对,却都似平静如水。
轮船终于要抵达终点了,石磊和伟龙早早地走出船舱,站到甲板上。远远望去,岛上群山环绕,峭壁嶙峋,却郁郁葱葱,满眼都是清脆的绿色,令人心旷神怡。
石磊知道,但凡军港,一定会有不错的港湾,果不其然,轮船沿着峭壁转了个头,前边豁然开朗,一道宽阔的港湾远远伸了出去,一眼望不到头。一艘灰色的军舰正沿着港湾,迎面驶来。
“你瞧。”石磊扯过伟龙,兴奋地向前指着。
“猎潜艇。”伟龙顺口而出,然后似笑不笑地看向石磊,“从小就是基地长大的,军舰还没看够?”
“哪有个够啊,”石磊依旧看着军舰,“在城市里根本见不到,心里想着呢。”
伟龙也不再说话,目光注视着由远而近的军舰,心绪难以平静。他曾跟随不同的军舰执行过几次任务,最长的一次,在海上漂了三个多月,那是难忘的经历。
军舰渐渐靠近,与轮船擦肩而过,舰艏的编号分外醒目:X32。石磊在脑海中回忆,记起最新型的猎潜艇已经编到了X38,便明白这可能是前一代或前两代的军舰。猎潜艇不大,和他们乘坐的轮船差不多,驾驶舱是开放式的,他甚至都能看到上面水兵的模样。他大喊一声,抡起背包,在空中划着圈,舰上的水兵注意到他,向他挥了挥手。
汽笛一声长鸣,轮船慢慢减速。石磊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港湾里的码头。码头离港湾的入口不远,显然是一个军民两用港,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灰色的军舰,军舰的对面,还有军舰的后边,就是大大小小的渔船。码头的里边,港湾曲折着蜿蜒前伸。
“你说挪威的峡湾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谁知道?”伟龙笑了笑,“我也没去过。别瞎琢磨了,准备上岸吧。”
一上岸,刚登上台阶,两块巨大的标语牌就矗立在他们的眼前。左面的一块上写着:色红仍需常染,刀尖勿忘多磨;右边的一块则是:视驻地为故乡,拿人民当父母。
“亲切吗?”伟龙看着标语牌,摇了摇头。
“这儿还有个尖刀连吗?”石磊像是自言自语,“真像回家了。”
“但愿吧。”
两人拾级而上,下船的就那几个人,很快就走散了。码头很简陋,前边的公路两侧,倒是有一些贩卖海鲜的摊贩,大概是时候不对,没什么生意,一个个懒洋洋的。他们身后,有几幢二三层的建筑,有的灰暗,有的光鲜。紧靠着标语牌,站着一个穿制服的警察,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他们,就像在暗中审查一般。
“看,你同行。”伟龙向警察努了努嘴,“看来这个岛管得还很严啊。”
石磊看向警察,心底泛过一丝苦笑。自己早就不是警察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伟龙,如果他得知真相,会怎么想?
汽笛再次鸣响,石磊循声望去,轮船正缓缓离开简易的码头。他看着甲板上几个刚刚登船的人,想起伟龙说过大陆与这儿每天只有这一班轮船往返,忽然有了与世隔绝的感觉。这不正是他所期冀的吗?他的嘴角牵出一丝不易擦觉的微笑。
但这个笑容没能逃出伟龙的眼睛。“又有什么坏水了?看你得意的。”
“没啊。”他故作无辜,“军医同志,咱们怎么安排啊?”
“也没什么啊,找个地方先住下吧。”伟龙打量着附近,码头对面只有一座两层楼房,挂着商店的牌子。“我过去问问。”说完,他向商店走去。
石磊本来想跟过去,但想了想,还是等在原地。他四处察看,正碰上警察的目光,不禁笑了笑,警察愣了一下,走了过来。
“你们来旅游?”警察打量着他。
“是啊。”他点点头。
“都十一了,旺季早过了。”
“海鲜不是正肥吗?”
“那倒是。”警察笑笑,“螃蟹和皮皮虾的确正肥着呢,不过来这儿,吃这些就没意思了。”
“哦?那该吃什么?”石磊来了兴致。
“这岛上有‘三宝’,海参、鲍鱼、驴当表,”警察卖弄起来,“这前两样都该吃。”
海参和鲍鱼就不用说了,大家都知道是好东西,在产地吃肯定与在饭店里口味不同,可是驴当表是什么呢?石磊还真是头一次听说。“第三个是什么?”
“就是驴啊。”看到石磊的疑惑,警察大笑不止。“这儿的驴逢整点就叫,和报时一样,那不就是表吗?”
石磊这才明白,第三宝不是吃的。“会有这种事儿?”他摇摇头。
“你还别不信,晚上你就知道了。”警察做出一副神秘的模样。
石磊无意纠缠这个话题,问,“附近有住的地方吗?”
“这岛上有两家度假村,不过只有旅游旺季才营业,现在都关了。倒是有很多住家都搞接待,平时岛上来了人都这么住,你们找一家问问就行。”
“这也看不到住家啊。”
“你沿着这条路往前走,”警察抬起手,指向远方,“最近的一个有五里地远吧。”
“这么远?”石磊皱起眉头。
正说着,伟龙离开商店,走了回来。见两人谈得起劲儿,还没走到他们身边就说,“还是同行亲啊。”
“你们是警察?”
“嗯。”石磊胡乱回应了一句。
“有任务?”
“没有,就是来玩。”石磊连忙否认。
“这样啊,”警察的神情又放松了,“如果不嫌弃,就在所里挤一挤吧。”他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建筑。
“不麻烦了,如果我们搞不定,再回来找你。”
伟龙在商店显然获得了相同的答案,他挤挤眼,对石磊说,“有没有兴趣来次远足啊?”
“没问题。”石磊当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拍拍胸脯。
和警察告别,两人轻快地走在公路上。
两车道的水泥路曲折地向前延伸,没走多远就开始向上爬坡。四周山峰环绕,绿树成荫,道路两侧枝蔓丛生,在海风的吹拂中左右摇摆。天空湛蓝湛蓝的,几朵白云点缀其间,令人心旷神怡。峰回路转,蔚蓝的大海赫然出现在眼前,那儿应该是港湾的一部分,水面波澜不惊,密集的渔船横七竖八,在海岸边摇曳,白色的海鸥掠过桅杆,掠过海面,在水天一色中飞舞。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路边,眺望眼前的景色。“真他妈爽。”石磊脱口而出。
“就是,来对了。”伟龙抽出烟,递给石磊一支,然后嘴角也叼上一支,点燃了。
石磊接过烟,在口袋里摸出火机。点烟的功夫,他想到伟龙的兴奋,不禁心生忐忑。当然,与伟龙一样,他也被这景色所震撼,但是除了这美景之外,他更在意的是身边的人。透过升腾的烟雾,他注视着屹立在风中的伟龙,眼中充满怜爱。他不由得举起相机,“咔嚓咔嚓”连拍了几张特写,伟龙的侧面深深地刻在他的记忆中。
“拍我干什么?”伟龙回过神来,转过身皱着眉头望着他,嘴角牵出隐隐的笑。
“我在拍景,谁说拍你了?”石磊连忙转移相机的角度,一边对着大海拍照,一边掩饰自己,“你以为你是张曼玉啊?”
“操,又来了。”伟龙笑着骂了一句。
那句关于张曼玉的话是个典故。有一次石磊讯问一个年轻的瘾君子,那小子说只要一吸了粉儿,看见哪个女的都像张曼玉似的。石磊把这句话学给了伟龙。后来有一次,石磊找伟龙帮忙,具体是什么事儿,现在他都不记得了,总之是难度不小。伟龙勉为其难,答应了他,最后却不甘心奚落了一句:“你小子脸真大,你以为你是张曼玉啊?”在伟龙面前,石磊自是不肯吃亏,从此只要抓住机会,总会用这句话回敬,弄得伟龙哭笑不得。
抽完烟,两人继续前行。转了个弯,路变成了下坡。石磊忽然想起学生时代读过的一篇小说,小说的第一句,他记忆犹新——作为理想,我打算过一种下流、丑恶的生活。经历了这么多事儿,他对所谓的下流与丑恶有了全然不同的理解,此刻的他却有些疑惑,上坡路与下坡路真的会是同一条路吗?他现在选择的路,究竟是上坡,还是下坡?
“发什么呆啊?”伟龙转过身,一边望着他,一边倒着走。
“没啊,”石磊一愣,随即说,“你看这上坡和下坡,我想起那辆‘匈牙利’了。”
“‘匈牙利’啊,”伟龙猛地一拍大腿,“你大爷的,亏你还记得它。”
“匈牙利”是辆古董级的自行车,大概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从匈牙利进口的,保养得很好,是中学时伟龙的座驾。有一个暑假,大家骑车出去玩,回来的路上,“匈牙利”的链条折了。石磊找了根绳子,把“匈牙利”和自己的自行车栓到一起,和伟龙换着骑自己的自行车,拉着“匈牙利”。赶着一个长长的斜下坡,伟龙在前边的车子上,石磊在后边操纵着“匈牙利”的方向。正遇到前边有一个老人,车速很慢,快速下行的过程中,伟龙和石磊却失却了默契,一个向左,一个向右,连接自行车的绳子横着刮到老人,石磊和“匈牙利”也连翻了两个跟头。待石磊站起来一看,前轮七扭八歪,这样的画面只在漫画里见到过。
石磊突然意识到,他和伟龙之间,实在有太多的共同记忆。正是那些成长中无法磨灭的记忆,才让他们的心如此亲近。可是毕竟他们有五年的时间没有见过面了,虽然表面上大家都不陌生,但是隐藏在表面后的,会是什么?五年的隔阂,会改变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