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风刀霜剑

  身不由己降生斯世风刀霜剑，寸阴尺璧人生几何奋起直追。

  却说可田从香港归来，自作多情地写了一首小诗：

  嘤嘤嘤，

  这冷的冬夜。

  读马斯洛的书，

  突然好喜欢香港。

  这暴乱冲突煽情的，

  我倒是讴歌敢于抗争的勇士，

  不然人生处处充满了绝望。

  那【言情小说网：ẃẃẃ.6699xsw.com】么拥挤喧嚣，

  却那么世俗烟火。

  他和荒山还沉浸在漫游香港的兴奋之中，风呼呼地刮着，马路上的行人和车辆渐渐地少了，深圳的冬天出其不意地来了，这个冬天格外冷。

  冬天，在人们的印象中，应该是白雪皑皑、粉装玉砌，但对于深圳来说，却是一个奇特的冬季。这样一个位于北回归线附近的年轻城市，拥有南国的万千柔情，鲜花盛开，绿树葱茏，冷得却像块千年寒冰。冷空气从西伯利亚袭来，湿漉漉的海风晕染过来，尽管底色是绿的，但那种粘人的湿冷，令人不寒而栗！

  可田提前百度了关于自考的各项流程，留心着广东考试院的通知，终于迎来了预报名的时段。那天早上，他特意起了大早，连早餐也顾不得吃，直奔办公室给荒山的自学考试预报名。一则办公室网速快，二则办公室早上几乎没有人。报名时间卡得紧，报名的人多，如果报迟了，遇上人流高峰，可能登不进系统，错过报名还要等半年。

  可田在办公室不断地刷新着网络，原来报名系统在九点才正式开放，他白忙活了一场。以为浏览器坏了，下载了好几个浏览器登陆，终于在上午九点半，帮荒山网上预报名成功。

  预报名成功只是第一步，还需要到教育局确认。确认那天，恰是上班时间，可田动了点心思，出了单位，带着荒山到就近的教育局交钱、拍照、签名、确认。他俩原以为程序繁琐，谁知坐车来回用了四个多小时，报名只需半个钟。报名现场，人头攒动，幸好他们到得早，等他们办理完毕走出大门的时候，发现队伍已经排到了百米开外。

  十天后，荒山一个人到教育局领了准考证。可田在网上帮他报了四门考试的科目，让他好好复习，争取四月份的大考，一举通关成功。

  这年偏又多雨，淅淅沥沥，打窗飘瓦，常常扰乱荒山看书的情绪。他虽然不像启明老人那样额其斋曰：“苦雨”，天天坐在里面嘘气，但也的确有点“深恶而痛绝之”的念头。

  却说荒山失业的日子，日子过得寒苦。可田新换的工作，离他住的地方不远，也不能天天过来陪他，缘着要上早班，只周末有空的时候偶尔过来看他，给他带点好吃的，或者带他到外面走走。

  荒山又是一个要强争气的人，他既想着上班，又想着看书。年关日渐临近，哪有工作可找？何况他的胳膊还没完全康复，文不成，武不就，骑虎难下，可田就叮嘱他一门心思复习，毕竟手里还有几万的积蓄，两个人加起来，也有十来万，日子总能过下去。

  单说荒山住院，公司只是发了底薪，并未报销他的医疗费。他的小公司，也并未给他购买社保，他住院花了六千多，都是自费。为了省钱，所有医疗项目他都是选那最实惠的，从不敢多花一分。可田劝他，不要吝啬花钱，身体要紧，他也是节俭惯了，并不入耳入心。他被老板解雇后，缘着他曾在公司干了八年，老板额外开恩，补贴他一万多。他也自知公司效益不好，撑持不下去了，也不想再和老板纠缠，拿钱走人。

  荒山租的房子，是可田周末有空的时候，他俩一起在外面找的。荒山的公司本在坑梓，可田新找的工作在沙梨园，因附近有地铁，去哪里都方便，就怂恿荒山在附近租个房子，房租押金之类他乐意出。

  荒山解雇后，时间多得闹心。可田从公明离职到了沙梨园，每天依旧很忙，后来采用蚂蚁搬家的策略，通过荒山的帮助，才把大部分东西放在了他俩合租的屋子，部分东西依然放在沙梨园公司的宿舍，可田平日住公司的集体宿舍。

  深圳商品房的价格平均一平米四万多，靠近地铁的房租可想而知。荒山没有工作，可田说：“房租押金之类我全出了。”

  荒山说：“岂能亏待你。我失业也要住房的，你也不必那样，你偶尔过来一次，还帮我补习。让你不出一分一毛，你心里肯定过不去，你出一半好了！”他俩就这样定了下来。

  出租屋除了墙上剩的一面镜子，其它什么家具也没有。他俩商量着网购一张榻榻米，床底下有收纳柜那种。房间本来小，床下有了收纳柜，可以放置闲杂的物品。

  荒山用功复习，可田也不敢经常过来打扰他。出租屋在八楼，楼挨楼，握手在一起，常日不见阳光，大中午的时候，大半夜的时候，窗户有一线明亮，有一星星日光和月光。

  住在新租的屋里，荒山对自来水的味道有些埋怨，觉得里面有股塑料味。也难怪，水是从楼顶的塑料水塔里流下来的，有塑料味也正常。这天，荒山喝水抱怨时，向可田讲述了故乡的老井。

  老家有口古井，井水甘洌，养育了方圆几里的村民。

  古井不知开始于什么时候，只知道记事起，我们就喝她的甘汁，围绕在她身边玩耍。

  古井座落于乡村小路旁，前面是稻田，古井上方有石头砌的半个遮盖，下面有子母井。一口是用来喝水的，一口是用来洗菜洗桶子的。

  古井是我们的母亲井，也是乡亲们赖以生存的源头。乡亲们视古井为神，带着敬畏之心。

  每年大年初一，拜祭祖先之后，母亲就会带着我们拿上钱纸和香烛还有鞭炮去拜井年，据说井神就能保佑一家人健康平安，还暗地里抢头香。

  儿时的古井是生命的源泉也是我们的乐园，成了小伙伴们黄昏时候的游乐场所，也是公开的接头点。

  我放学回家经常去挑水，书包一甩我就挑着木桶去井边，到了井边，先把木桶的底在小水池旁洗净，再去装水。

  到了夏天，因为用水量大，打水是个技术活，把扁担勾在水桶上，把水桶往井里一栽，然后用力甩两下，再扯出来，便满满的一桶。如果没有打过水的，用铁桶的话就容不沉桶。

  井有点深，桶沉下去也不知用什么方法取出来。

  打完水，我就在井边坐等小伙伴们的到来。一人挎一个桶，有洗菜的，有洗衣服的，有放牛顺路经过的，分享一天的开心快乐，也分享有啥好吃的，叽叽喳喳。

  古井旁是我们的乐园，邻居大嫂，隔壁大叔来挑水，也会热烈地讨论东家长，西家短的。闹了别扭的，在井旁，遇到也会相视一笑泯恩仇。因为古人有句话，不能喝生气水，井神都知道的，生气水会让人不健康的。

  相比之下，鸡毛蒜皮都不是事。夕阳西下，就会响起此起彼伏找娃的吆喝声，“都挑了个把小时了，还没看到人？”“快回来，等水煮饭了，那个剁脑壳的，到井边就舍不得回来了！”

  这个时候，小伙伴们才会沐着夕阳，作鸟兽散。到了第二天，太阳升起，井边美好的聚会又让人神往。

  饮水思源，井是一个乡村生活的源头，古井是纯粹的地下水，水资源丰富，好像很少看到水不足的时候，就像聚宝盆，永远处于饱和状态，满了就从小溪里溢出来，也不会很多。

  我们的井水甜润，隔壁村的井水略咸带涩，方圆十里都有乡亲不辞辛苦来挑水，挑在肩上晃悠悠，技术不好的回到家要浪掉一部分。

  那时候，老人就看着挑水的人看做事稳不稳重。乡亲们对井是挚爱的，每年大概要清洗四次，洒上石灰消毒，还有一些神圣化的礼仪，我们这些小孩子是不准靠拢的，至于礼仪的具体内容，就不得而知了。

  可田听了，没喝那井水，就觉得满口生甜，恨不得身插双翅，陪着荒山回到故乡尝一尝。

  周末，可田提着购买的食物过来。晚上偶尔留宿，也是帮荒山补习功课到半夜。寸阴尺璧啊，这世间最珍贵而最易流逝的就是时间。

  夜深人静，他俩睡下的时候，可田躺在荒山的胸脯上，眼见他胳膊上那一道道长长的疤痕，心中有无限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