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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食其力哑巴一腔热血可歌可泣,大爱大善荒山回忆往昔可圈可点。
第二天傍晚,荒山下班早,可田还要加班。荒山下班后,并没有直接回出租屋,而是到盛平市场,买了煲汤的材料——莲藕、排骨、花生。可田下班回到家,闻到扑鼻的汤味,有些摸不着北,问他怎么突然想起煲莲藕汤,以前怎么没有?
荒山絮絮叨叨地展开了回忆:
如果3岁是一个人开始记事的年龄,那么我从那时候就记住了我们村里挖藕的哑巴。
荷叶镇大坪村正如它的名字一样位于圩区,地势低凹,河流纵横密布,产野菱和藕。遇到没菜可食时,大人会去河边抓一把野菱角回来炒,搁几只红辣椒,挺下饭。
我家隔壁住的是哑巴家。他皮肤
黑亮,额上皱纹深而
乱。生气的时候,一个劲地在
嘴里咕咕噜噜,眼神亮而有光,凶煞煞,简直要把人生吞下去。我一见他就怕,可是,越怕越想要研究他,每次都是站在家门槛上远远地打量他。
冬天的早晨,他端着一个硕大的蓝边碗,蹲在门前柳树底下喝粥。粥是白粥,漾漾地一圈一圈流出蓝边碗外,千篇一律的腌菜,先飘在粥上,一会儿又沉下去。我看着他一碗接一碗地喝。喝粥的声音那么好听,粥像是在傻呵呵地笑着,笑得冒起白雾,陆续进到他的
嘴巴。他在我眼里,只有两种状态,要么,气鼓鼓的,见谁都拿眼风刮,恨不得吃了你;倘若平静下来,总是不停歇地干活,挑水、犁田、打耙……仿佛将不能说话的遗恨全寄托在体力活上。后来,我大点,才理解些他——不停地劳作原本就是对于身体的一种安慰,劳动可以使人投入,人一投入,就忘我。忧伤,愁烦,暂歇下来。
一个人做饭的日子,我喜欢去菜市挑那种塘藕买回来炒,个大,肉白,口感脆而糯,偶尔也放在排骨里炖汤。每当挑藕的时候,就会想起哑巴来。
想问一问,寒冬腊月的乡下,什么人最辛苦? 有句老话专门形容他们:“辣椒咽谷酒,苦命人挖藕,人去烤火,我往湖里走。”当然是挖藕人。
每到寒冬腊月,乡下基本上没什么农活可干,人们一律猫在屋里烤火,要么,手上带着手套满村四处转悠。对于哑巴来说,他不能加入到谈话的一群,若一味窝在家里可能会更难受,于是他不闲着,出门找事干。冬天能有啥子事呢?只能是挖藕了吧。塘藕一般都是人家放养的,只有河藕是野生的,也少,经不住挖,一年两年三年的光景,差不多挖尽了。没有了,别人就会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放养一些家藕,再一年的时间,满河皆是了。冬天是起藕的最佳时节,起出来洗干净挑到周边的镇上卖,换回一些收入。种藕卖,好像是那个时期人们暂时想得起来的唯一的经济模式。并非全村人有资格种藕,一般是有势力的人或者村干部。
渐渐地,哑巴靠他的吃苦执着,挖藕挖出了名。每年冬天,他默默出去帮别人起藕。有了一点积蓄,他为自己置办了一个挖藕行头,背带橡胶
裤,那种把脚直接插进去穿的挖藕衣服,做工粗糙,橡胶品质极差,穿起来,给人又胖又丑的印象,穿着它走在平地上,哐啷啷的闷响——这踩在淤泥里,该要用多大的力,才能一脚脚跋涉出来啊。
黄昏,远远地,小路上,有他拎几节藕回来的矮小身影,最是他开心快乐之际。接近村里,他的眼神满含讽刺,无非轻蔑村里那些青壮年怕冷怕累缩在家里当乌龟,独他一人风雪无阻出外劳作。这个时候,他是骄傲的,骨头缝里散发的骄傲,洪水一样倾泻,流着流着不禁热血沸腾,整个身体都暖起来了。
常常,我们需要独自一人给自己取暖。
偶尔我在村口玩耍,恰巧一抬头,跟他眼神四接,我也不慌,定定看住他,他的眼里开始有了笑意,嘴里还咕噜一通,我听不懂,一阵大风灌进脖子里,我赶紧把颈子一缩头一低,继续玩耍,不再理他。他收起笑意,悻悻走掉。有时我们晚饭都吃过了,他仍然没回来。
如今自考复习读到“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这一首,觉得刻划得太像我经过的老家的日子。检点《唐诗解》,发现明末盲人唐汝询,评价此诗,极为恰切。会心处,不在多言。灵犀一点,贯通古今。唐说:此诗直赋实事,然令落魄者读之,真足凄绝千古。
那些“天寒白屋贫”的日月,值得铭记。那么苦,那么冷,哑巴一个人在淤泥里劳作,默默无言。回家时顶着一头白雪,走在泥路上,也没有个伴,多寒冷孤独啊——他到底有没有过大放悲声的时候?我想,偶尔会的吧,当脚趾头陷在淤泥里冻僵,哭一哭,反而会暖和一点。
所有的藕都喜欢藏身于淤泥深处。由于长期没有挖泥净河,有些地方的淤泥会堆积成一人高的厚度。在寒风冷雨里,他一锹一锹掀开泥巴,把肥美的藕节一根一根找出。一找就是一天,锅巴裹腹,不知可有热水喝?
一个终生不言语的人,该有多寂寞?我想象着,他挖藕时,会不会跟藕对话?咕噜一句:去你的,藏得真深呐!
后来,我到外面打工。渐渐地,童年的事情差不多都自动引退了。有一年冬天,邻村有户养藕人家非常缺人手,到处请人,当被我
叔叔得知,他自告奋勇牵线搭桥,帮那户人家请来了哑巴。
那天,我见哑巴带来了好几个人,一律穿的工装皮
裤,从我家路过。十来年未见,他更显苍老,眼神未变,还是那么亮堂,仿佛有一种光在里面闪耀。后来听说他们一共干了三四天,就走了。那家的藕根本没起完,还有一大片呢。我一直纳闷,是工钱没谈妥,还是别的?
再后来,我终于从村里心直口快的人那里得知,是那家嫌他们挖藕挖得不专业,许多藕被挖破。藕一旦破了,灌了泥进去,就卖不上好价钱。于是,把他们辞了。
&em【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➒⁹⒍➒xs.net】sp;为这事,我失落了好几天。我
叔一番好意到底付了流水,临了还要遭埋怨。他到底老了,没力气了,找藕不再
精准,一锹下去,难免偏差。
最难过的,还是他自己吧。人老了,不中用了,终归力不从心,落得个被人辞退的局面。回到家,他该有多怨责自己?另外,这份活还是
叔叔介绍的,更多了一层愧疚。我叔叔在村里,与我爷爷一样受人尊敬。
后来,再也没有他的消息。许多年,我都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仿佛根本不存在这么一个人。谁知,如今读诗,他又一次次复活过来。
人真是年岁越大,越留
恋童年经过的事,放电影一样播个没完。好多人都走了,何况他呢。小时候,我没能跟他有过交流,但在我的成年,却牢牢记住了他,是因为他的残缺,还是因为他的忍辱负重?
一直跟气场比较弱的人亲,觉得那是同类。他们的苦,就是我曾经现在将来要受的苦。
可田打断了他的回忆道:“每个人的童年都是限量版,在我们的童年生活里出现过的人,都那么珍贵、难忘。 别胡思
乱想了,我饿了,汤快凉了,咱们赶紧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