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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堕甑不顾

2020-04-08    作者:清涼書院    来源:www.yanqingcu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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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山麦田劳作难再可田忆慈,无声空调上墙解暑荒山真贴心。

  荒山见可田晚上热得睡不着,挂牵在心,就瞒着他到二手市场采购一台空调,并找专业师傅安装好了。

  这天晚上,可田下班走到楼梯口,就感觉丝丝的凉气袭来。待他打开屋门,看到墙上挂的空调,就知是荒山的杰作。他欣喜不已,给荒山发了一条微信:外面火炉,屋里清凉世界,谢谢你。荒山很快回复:人生苦短,钱不花存在银行,和废纸有什么区别呢?可田回了一个偷笑的图标。

  荒山下班返回出租屋,看到桌上的一束百合花,直呼真香。可田见荒山回来了,将百合郑重地捧给荒山道:“答谢你有心安装空调,我也有此心,只是怕麻烦,也考虑将来搬家的问题。”

  “搬家可以拆走,还可以卖给二手店,越怕麻烦,你就越麻烦。”

  可田的笔记本电脑开着,似有一篇未写完的文章,荒山好奇地问:“你在写什么?”

  “故乡个别地方,已开始割麦了,回想高山上的麦田,神往不已。”

  荒山坐在电脑前说:“那我拜读一下,看你又在发什么牢骚?”

  高坡上的一户人家搬走了,我们家幸运分到一块田地,亲和母亲很高兴。

  高山上的田地耕种不易。这块田地海拔大约六百多米,但从我家步行到那里,弯弯绕绕,需要穿过村庄,爬上陡坡,绕过荆棘林,越过川沟,三千多米的距离,却要耗两个小时左右。这块地不足一亩,在半山腰,祖祖辈辈耕种下来,也不知经有多少年岁,被盘活了,是人们争抢的沃土。分地时闹得你死我活,最后抓阄决定,这个狗屎运竟被父亲拈到了。

  于是耕种时节,一段辛苦的旅程开始了。

  耕种那天全家人合力背着大包小包,牵着牛儿,上山种地。我们那山区,山多地少,少见平坦肥沃的原野。两百人左右的生产队,每人只能分得六分田地。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有限的土地只能解决人们的吃饭问题,提升经济只好打那些树的注意了,比如卖木头、种食用菌等。这块山坡上的土地,耕种不易,但父母还是想尽办法来调理它。记忆中,有三四次上高坡种地。出发的前几天,父亲和母亲会准备好所有的器物,喂饱牛,检查犁铧是否完好,备好肥料和种子,带上锅碗瓢盆和食材。天蒙蒙亮,母亲叫醒我们,早早吃完饭,我赶着牛儿,父母背着犁铧等物品往山上爬。爬山时,晨曦微露,待到了山半腰,阳光直,格外炎热。那年秋天我们家刚分到地,地上到处都是秋收后留下的玉米茬,种麦必须将玉米宿根挖出,看着满地高高低低的玉米茬,我霎时傻了眼。父亲抡起大头,高高的玉米茬,纷纷倒下了脑袋。接着,把牛套进犁铧,两头牛,一母一子,母牛很老了,子牛倔强不听话,两头牛喘着粗气在田上蹒跚地晃动。母亲在前面牵着牛,力争把田耕成直线。我在犁过的土沟里晒肥料,刺鼻的气味惹得落泪,又酸又涩。抬头看着摇摇晃晃前行的牛,太阳当空正热,我苦苦地央求父母停下歇息。父母责备说:“才犁了两道,哪有那么快。”我用衣角擦了擦脸上的汗和泪,继续施肥。犁了五道之后,父母也觉得疲累不堪,我们停下来休息。地头长着一棵粗大柿子树,晚秋,绯红的柿子叶和红彤彤的柿子,惹人注目。我爬上树摘了几个成熟的软柿拿给父母吃,他们吃了一个不再多吃,说柿子没经霜打,还有涩味,吃多了没力气。我【言情小说网:ẃẃẃ.6699xsw.com】不听他们的规劝,扯开肚皮吃。吃完柿子,又吃了些携带的油条和馒头。歇息了约半个小时,父母说不能再歇了,马上到中午了,太阳更大,趁着到中午,将地犁完。剩下的半块地显得格外宽阔,牛也累了,人也乏了,太阳也大了,老牛破车,缓缓地向前开进再折回。父亲把持着犁铧,大颗的汗珠往下滴,不时地吆喝着牛,把持犁铧也没那么仔细了,部分地方轻描淡写地划过,犁得浅了。翻过的土地里露出不少蚯蚓,引来寻觅美食的不知名的鸟儿,我不时心不在焉地看着那些鸟儿,心里念叨着早点结束,里不停地唠叨抱怨,父母挥汗如雨,没有一句怨天尤人的话。终于赶在中午前犁完了地,父亲看着翻耕过的土地,连连叹气,说犁得太浅了,我在一边搭腔:“犁得很好啊,沙土地,没必要那么深。”我这样说,也是心疼牛!

  吃中饭。翻耕完土地,母亲开始生火做饭。地头有口经年的古井,井不深,处在半山腰,竟然有水,真是奇迹。适逢旱季, 井水没有干涸,跳到井里汲水。锅里的水还没烧沸,过来了一个老奶奶,腰板尚直,哇哇啦啦地指指点点,父母明白,她是叫我们到他家吃饭。我霎时才明白,这位老奶奶是个哑巴。父亲告诉我,他们家年轻的人都搬到山那边去了,只剩下老两口守着老宅。从地里走到他们家有二十多米的距离,这块地本是他们家的,老两口看着我们在耕种他们世代耕种地,感伤不已,但也无可奈何。他们家只剩下一个破旧的三间上房,一间茅草盖的厨房,厨房顶上茅草有一块没一块,能看出有好久没在那里做饭了。他们将锅碗杂地摆在上房的地上,地上搭了个简易的炉灶。我们到时,锅里已经是香喷喷的手擀宽面条了。蒜臼里捣了蒜和辣椒,撒了盐巴,点了几滴香油,香得很!我们热腾腾地吃了几碗,将家里带来的食物,也分给他们。吃完饭,父母在那里和老两口聊天,我走出玩。院中央有棵粗大的枣树,枣子刚采收过,只剩下断枝败叶,好不凄惶。父亲曾告诉我,我家院子中央的那棵枣树,是他二十年前在这棵枣树旁边拔的小苗,面对这棵老枣树,我不禁肃然起敬。我又走到房子的后面,两棵几人搂抱不住的白果树,伫立在半山腰,气势夺人。走到近前,看到有两棵更粗壮的似乎被砍伐不久,巨大木桩白花花地有些瘆人。白果树旁是个菜园,有辣椒,小白菜,西红柿等几样蔬菜,因天气干旱,纷纷都蔫了。我探险般又顺着山路往下走,看到一块田地旁有不少笔直的嫩枝,顺手折了几根枝桠在手里把玩,这下可好,那是漆树,回到家的第二天,脸肿得像包公似的,眼都睁不开了。

  下午撒麦种。吃罢中饭,日照中天,空气似乎一点火就会燃烧,翠绿的树叶纷纷发蔫儿。栓在树荫下的牛儿,喘着粗气,牛身边放的青草,它也无心吃。父母,在屋里坐了约莫一个小时,下午一点多顶着烈日,重新投入到种地中。套上疲惫不堪的牛儿,装上铁耙,人站在耙上,一趟趟来回耙梳田里的杂草和玉米茬。母亲跟在后面把堆积的杂草和石头,一一捡拾扔到地边。等我到了田地,他们基本将地耙梳平整了。我蹲在那里继续捡石头,没翻耕时看不到石头,一翻耕,石成片,大大小小,捡拾不尽。走马观花,大致把地里的大石捡了,开始撒种。父母原想可以借来播种机,没想到老人家里的播种机搬走了,父亲也不愿下山回家背,索性盲撒。抓起麦子,一把把地撒起来。母亲在旁边怪罪,撒稀了撒稠了。每逢种地,只要母亲在旁,没有一次不抱怨的,他们夫妻两个,过了一辈子,吵了一辈子。我在旁边听得心烦,也说不上话,任凭他们折腾。撒到最后,种子竟然不够了。父亲跑到老奶奶家里借,老奶奶热心地拿出麦子,父亲说不久就给你们还回来。终于在夕阳落山时分,地撒种完了。父亲再套上耙,耙拉几遍,将麦子盖住。将地的边边角角,用头挖平,再把地边的野草拔了烧了,我们一路哼着欢歌回家。到家时,已夜幕降临,凉风吹拂,星斗满天。

  随后的日子,父亲多次上山看管田地。

  等麦苗长出来,父亲又上山,将空缺麦苗的地方补种了,将借的麦种还了。冬去春来,杨柳吐绿,温暖的春风吹绿了麦田,父亲到地里锄草施肥,返青的麦苗,毛绒绒、绿茵茵的,在朝辉下挑着一颗颗晶莹透亮的露珠。麦子濒临成熟时节,父亲背着播种器,提前在麦田里播种玉米。享受一夏的阳光和雨水,田中金黄的麦子连成一片,像一条金色的海浪,热风一吹,麦浪浪相互拍打着,收获在即。我们照样赶着牛儿上山收割麦子,然后用牛车将收割的麦子拉回家。收完麦子,高温多雨的天气,玉米苗疯长起来,父亲上山施肥锄草,等到秋天玉米成熟,我们集体上山掰玉米,将一袋袋玉米背到山脚下装上牛车,拉回家。一年年,播种着希望,收获着喜悦,坚守着土地,这样的日子我经历了三年。等我读高中念大学的时候,这些工作都要父母来完成了。直到近几年,退耕还林,那块地种了上百棵白杨树。山上住的老两口年事已高,早搬进了儿女的家里,他们老两口偶尔翻山越岭回来看望老院落,对着周围满是杨树的土地,长叹一声。

  靠天吃饭农民的艰辛,他们对土地的挚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我们家以农为生,父母含辛茹苦供养了三个大学生,种种艰辛更是超乎常人的想象。如今弟弟已经成家立业,妹妹在癌症五年后去世,父亲积劳成疾也已驾鹤西去。回思过往的种种,不胜唏嘘。

  去年春节在家,母亲拉着我,查看追认了地里和河滩父亲栽种的杨树,生怕将来它们没了主人。杨树从拇指粗细种下,已经长得海碗或水桶般粗了。一年年杨树疯长,可惜父亲再也看不到了!

  古人云: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到了这个年龄,先前从未思考的人生难题大爆发,再回首,发现高山上的麦田妙不可言——那段岁月才是一家人缘聚辛苦却最明媚殷实的时光。

  荒山看完,紧握住可田的手,眼里涌出热泪,用低沉而又坚定的嗓音说:“逝者已矣,无论以后多难多苦,咱俩在一块儿好好地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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