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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爱屋及乌

2020-04-08    作者:清涼書院    来源:m.6969xs.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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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龄未婚幸得母双全承欢膝下笑语盈耳,哀叹可田慈驾鹤无依无靠独对苍茫人世。

  这天晚上下班,可田做好了饭菜,自己先吃了,躺在床上看书。

  荒山下班回来,可田看书入迷,也没有搭理他,他闷着头吃了饭,洗了碗,可田依旧没有作声。

  荒山觉得不对劲儿,跑过来夺了可田的书道:“谁啊?把你迷得神魂颠倒!”

  可田正要解释,见荒山已经翻看了书扉页的作者简介,也不再多说,笑呵呵地望着他。

  荒山道:“湖北武穴的乡土小作家,你不会是想前男友陈峰了吧?”

  可田不好意思地说:“邓的书好看,都是农村的家长里短,尤其写父母关系,父爱和母爱,别具特色,弥补了我的情感缺失。”

  荒山听了,神秘地笑着:“你告诉过我,前男友是武穴的,还找这样的借口?”

  可田严肃地说:“要不你看两篇再牢骚?”

  忽然就说到了死亡的问题。事情的起因是吃完饭后,父母亲跟我聊起了方爷。几个月前,方爷因突发脑梗住院,后来出院后一直在家里躺着,父亲去看过他,人已经昏迷不醒很长时间,单靠氧气瓶撑着。可以说只要氧气瓶一撤,人就走了,但还是没撤。

  “抛出了死亡的话题。”荒山道。

  我想我要是方爷的儿子,也很难下撤掉氧气瓶的决定:爸爸只要有一口气吊着,就算是活着。可是这样活着,爸爸虽然已经没有了任何意识,也会感到非常痛苦吧。这种纠结,虽然没有亲历,可是也能体会一二。

  “表明自己的态度和立场,引出自己对父亲病体的忧虑。”可田道。

  方爷跟父母亲年龄相仿,老伴儿前几年肝癌去世。几个儿子都在江苏开店做生意。现在一个儿子在家里守着,其他孩子也回不来,毕竟武穴已经封城了。母亲说:“如果年前把氧气瓶撤了,人下了葬,现在也不至于这么尴尬。”

  “插入议论,节外生枝。”荒山道。

  我问尴尬在哪里,父亲接话说:“如果现在人没了,有么人去给他抬棺材?疫情这么严重,没得人敢过去。”我又问:“现在不火葬吗?”父亲回:“这几年倒是没有强求火葬,所以现在都是土葬。”母亲又说:“再一个,儿女在外头,也回不来。”我想了一下,说:“那现在如果人没了,只有请火葬场的人开车来把尸体拉走火化,他儿子把骨灰拿回来放着,等疫情结束再下葬。”父母亲点头称是。

  “探讨话题,其乐融融,没有争执,大吵大闹。”荒山道。

  父亲又说起了白云娘,也就是方爷的老伴儿,“嚯,那葬礼搞得几风光!几像样!请了八个道士念经,沿路撒钱,各种花圈迷花了眼,花费七八万……”母亲打断说:“你是不是几羡慕?真是花冤枉钱,人都死了,这些钱都给别人咯,有么子味?也就是讲排场讲好看,生前对娘老儿好,比死后搞这些有的没的重要多了。”

  “讨论死后,更深入一层。爱面子,虚荣,希望被人瞧得起。”可田道。

  父亲被怼得没话说,忽然又转头跟我讲:“庆儿,我要是死了,没得别的愿望……就你哥捧着我的骨灰盒,你在后面抱着我的遗像,你老娘扛【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➒⁹⒍➒xs.net】个铁锹,找块地方把我随便埋了就算了……”

  “有些搞笑的话,却也真实,心酸落泪。”荒山道。

  母亲噗嗤笑着打断:“我才不会扛个铁锹哦,好不吃辛苦!拿着你的骨灰,直接往长江水里一撒就完了。”父亲说:“我说正经话!”母亲回:“一天到死死死的,你过去说!不要听你说话咯。”父亲搂着暖手宝,起身说:“说不通哩,我走我走。”

  “幽默智慧的母亲,岔开了话题。”可田道。

  父亲已经不止一次说到死了。每回我在北京打电话回来,父亲总要提起垸里谁谁谁脑溢血了谁谁谁中风了谁谁谁前天死了,那些提到的人都是他的同龄人。他就像是身处一个爆炸现场,周遭全是轰轰隆隆的炸响声,总有一天会炸到自己头上来。他内心非常害怕非常紧张,现在轮到他多年的老玩伴方爷。

  “散开的话题,到此收拢,发表自己的看法。”荒山道。

  前几年,我离家时,他突然问我要不要看他已经请人给自己画好的遗像,怕到时候来不及准备。几年过去了,他又提起了葬礼的事情。虽然我们用玩笑话把它打发过去了,可是它梗在我心里无法纾解。的确,我该考虑到这些问题了。

  “笔墨荡开,思考更深入。”可田道。

  他现在走路一搓一搓,脸型消瘦,身体佝偻,最重要的是没有气神。母亲私下悄悄说:“他现在打牌都打不得,手拿牌都拿不起来。有一次别人告诉我,他从牌桌上起来,子后面是黄的……”我立马上网查询了一下,原来是糖尿病的并发症,即自主神经受到损害,出现大小便失禁。

  “细节印证,起坐后子上有黄的,极其写实,感情入木三分。”荒山道。

  身体的一点点朽坏,带来的是神上的一点点衰颓。平日,我在北京,哥哥也忙。父母亲在家里,母亲承揽了家中所有的家务活,还时不时出去打小工。而父亲几乎什么也不会去做,他除开坚持吃药和打胰岛素,主要的消磨时间就是看电视和打牌。从父亲的角度看,未来有什么期望呢,除开等待身体衰坏,最终就是死亡了。那就像是一个随时会打下来的重拳,它没有出手,可它随时会出手。

  “对死亡的无可奈何……”可田道。

  而母亲这头,我也放心不下。之前跟母亲打电话,母亲说她在船厂打小工。问起是做什么,母亲说拿着小铲子刮漆,那船舱内气味刺鼻,眼睛都辣得疼。我立马说:“你不要再去了!不晓得有多少有毒气体在里面!”母亲说:“一天一百块钱,还有饭吃。”我说:“这钱我给你,你不要再做咯。你答应我,不能再去咯!”母亲说好。

  “转换话题到母亲,希望她和父亲健康长寿。”荒山道。

  我继续叮嘱:“你不要跟我说好好好,临到头又跑去。我过去给你打的钱,你莫留着不花,也不需要给我攒钱,我自家会挣钱。你这样看起来是赚了点钱,以后身体搞坏了,还不是需要花很多钱哩。你做小工我不反对,屋里留一点地,种种庄稼,动动身体是可以的。但是这种伤身体的,我是非常反对的。”

  “不是不让干活,而是年龄大了,孩子心疼……”可田道。

  母亲叹气道:“我就是想趁着身体还可以,赶紧做几年。以后就做不动咯。我也不想靠你们养着,还是希望自家能多挣点钱。”母亲就是如此,极有自尊心,不想麻烦任何人,而对我和我哥,她更不想麻烦。每每想到此,心中一阵疼惜。

  “各有各的想法,纠结的都有道理。”荒山道。

  吃完饭在房里看电视,父亲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母亲走了进来,跟我一起看。电视上关于疫情的报道一个接着一个。母亲忽然问:“如果我感染了,你会照顾我啵?”我愣了一下,随即说:“当然会!”

  “父亲身体已经不行了,切入现实。”可田道。

  我想起之前跟母亲说起武汉一个小伙子感染后情况十分危急,是他的姐姐连续多天在病房里照料,直至他最后病愈出院。我是不是真能做到他姐姐那样,我不知道。很多事情临到发生时,才会看到自己是勇敢的还是怯懦的。

  “真实而又不必要,这一段。”荒山道。

  母亲点点头,笑道:“我也是傻,要是我感染了,估计全家人都感染咯。那才是麻烦嘞!所以,还得要在屋里好好待着。好好活着,比么子都重要!”父亲突然惊醒,茫然地问:“么子重要咯?”母亲撇撇说:“你最重要,要得啵?”

  “呆在屋里别动,响应党中央的口号。父亲醒了,全家人又拴在了一起。”可田说。

  早上一醒来,感觉眼睛肿肿,身子乏力。母亲在楼下喊了很多次让我起床吃饭,我也没有力气答应。母亲后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你每天起得都好早,今天八点多了,你还没有起床,我心下一沉。”我立马明白母亲担心我是不是感染了。

  “悬念的意味,焦点来了。”荒山道。

  毕竟我是从武汉回来的,毕竟现在感染的人数如此之多……我自己也说不准是不是,但另外一个声音一直执拗地响起:“不要想多了,这就是普通的感冒。”每一年过年回家,我都会感冒的,今年当然也不例外。

  “铺垫做足,事有因果。”可田道。

  长期生活在北京,习惯了有暖气的生活,乍一回到南方,身体不是很适应。感冒了也正常。我如此安慰自己。老家的冷,我曾经曾经如此形容过:

  “去我长江边的老家试试,那冷是怨妇的冷,她既不拿大风的爪子挠你,也不拿干燥的语言骂你,她甚至都不看你,她就坐在屋子的深处,不说话。可是你能感觉到她无处不在,每一块砖缝都渗透了她湿冷的心事,空气中每一粒细细的水珠都是她暗暗洒下的眼泪。你挣不脱甩不掉,晚上睡觉时,她的手悄悄地摸你的脸,透过你的肉,摩挲你的骨头。你冷得发抖,她叹息的气息拂过你的脖子。”

  “场景渲染,够冷。”荒山道。

  而母亲始终不理解我为何这么怕冷,捂着暖手宝,穿了一层又一层,看书的时候腿上还盖着薄棉被,结果还是感冒。她经常忙来忙去,洗这个刷那个,背上出了汗就塞一条毛巾,而我冻冻缩缩,如一只可怜的流浪小狗。

  “细节铺排,让人看得清楚明白。”可田道。

  好不容易起床下来吃饭,母亲已经帮我盛好了红薯粥,而我毫无胃口,闻到了菜的油盐味,立马想吐。我忍着恶心吃了两碗粥后,就上楼来了。坐在床上,昏昏欲睡。

  “母爱在,却不黏连,荡开文笔。”荒山道。

  母亲进房间时,我正准备脱衣服,她立马说:“你先莫睡,我烧了青艾水,你泡泡脚再睡。”我说好,母亲又下楼去了。窗外连续多日的绵绵冬雨,窗玻璃上结着水珠,风从窗户缝隙里杀进来,裹着凌冽的寒气。我又忍不住一阵哆嗦。

  “情景交融,想看后文。”可田道。

  如果我真的感染怎么办?我忍不住想这个问题。首先我肯定害了全家,毕竟我们天天在一起近距离的生活。再一个,我怎么去医院?据说那里已经人满为患,我该如何避免交叉感染?我只有一次性的口罩了,网上买的和朋友寄的,都送不到乡下来,更何况已经封城了……

  “心理描写,荡起涟漪。”荒山道。

  好多现实的麻烦问题蜂拥而至。最后,我才想到我可能会死,不是吗?肺部被病毒侵占,呼吸困难,身体各个器官都遭到损害……这些想想都让我害怕。

  “杞人忧天,增加恐怖的心理。”可田道。

  正想着,母亲拎着塑料桶上来了,桶里是滚烫的青艾水。母亲先用毛巾帮我擦背和脖子,让我换了一件内衣;把青艾水倒到洗脚盆里让我泡的同时,母亲又拿生姜片给我擦手和脚。她一边擦一边担忧地看着我。

  “好生羡慕母爱的呵护。”荒山道。

  我勉力地笑道:“没得事。应该就是感冒。”她“嗯”地一声,蹲下来给我搓脚。我说:“我自家来。”母亲不让,她耐心地试试水温,又加了一点热水。我再一次说:“我自家来。”母亲捏着我的脚,轻轻地揉着,“脚暖和了,人身体就暖和了。睡一觉就好了。”等我洗好脚上了床后,她帮我掖好被子,被脚拿薄被子盖住,这样就不会漏风。

  “细节又来扎实,暖得不要不要的。”可田道。

  一躺下来,几乎立马就睡着了。再次睁开眼时,窗外的雨还在下着。我的身体感觉清爽了很多,精气神又回来了,而且也饿了。看来我真的只是感冒而已,不由地松了一口气。下楼到厨房来,母亲又做了一桌饭菜。我一口气吃了两大碗。母亲见此,也松了一口气。

  “话题已解,皆大欢喜。”荒山道。

  我忽然想起前一年感冒发烧,多日不好,去村卫生所打了几瓶吊针,还是不见好转。我直到临走前一天又打了几瓶吊针,出了一身汗才算是恢复过来。后来我才知道母亲瞒着我去问了隔壁垸通鬼神的妇人,那妇人说是我刚去世的大姨缠着我不妨,我身体才如此不见好。母亲烧了纸祷了告,我才逃过一劫。

  “插叙往昔,余波荡漾。”可田道。

  我想这次她恐怕又去这样做了吧,便问她,她默认了。我又笑问:“这次又是哪个先人?”母亲说:“这个你莫管,现在好了就行。”我笑母亲又搞这一套迷信,母亲忙喝住:“莫瞎说!菩萨一直保佑你的。”我笑回:“那你就是菩萨,你保佑我。”母亲笑骂道:“你莫说,我要有这个本事,你就不会病咯。”

  “拉回现实,暖得化不开的母爱,简单,朴素,家常,多少人求之不得。”荒山道。

  可田陪着荒山,读完邓的两篇文章,荒山赞不绝口。虽说邓的文笔小家子气,但那种极尽铺排渲染的父爱母爱,感人至深,多少人求而不得。

  荒山道:“不瞒你说,我也喜欢一个小作家,我的本家,官当到了省里,衣食无忧,却又生出婚姻不美的事来。”

  可田听了,摸不着头脑,问:“如何婚姻不美?”

  “他都当爹了,孩子十三岁了,他特别暗董卿。”

  “别瞎说,又没凭据?”

  荒山道:“你看……”

  荒山拿出了本家的文章给可田看。

  主持的串场不能只是八面玲珑,简单地以大众般的常识拉家常,而需要有宏大的知识面,深厚的诗词功底来支撑。对于选手的失误无法更正,对于评委老师的点评解读接不上话,在每一个需要用深度诗词背景来转承启合的场景只能以“谢谢”草草收场而匆匆进入下一个环节,不能给观众以回味。

  这是一个需要真实实力的舞台,这是一个需要饱读诗书的舞台。

  全场节目中,主持人除了开篇的诗词引入(有人说是有专门的写作团队策划的),在后面整场节目中,没有听到念一句诗,没有听到念一句词,没有听到对一句诗或一句词有背景解读,实在令人遗憾。

  记得我以前很喜欢看星光大道,后来,我不再看星光大道。

  诗词大会换主持人,需要有一个很长的适应过程。

  仍记得董卿担纲这档节目时,抬头是诗,低头是词,左手情怀,右手文艺;转承启合皆是文章。

  口吐莲花,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都是恰到好处,让人回味无穷。

  如果在最具情怀的诗词大会这档节目,在诗词上无获得感,在情怀上无获得感,在情感上无获得感,那么,这档节目就暗淡了它的光辉。

  ……

  可田看了说:“写得肉麻,自己孩子都那么大了,还老不正经,还敢明目张胆地写出来……”

  荒山说:“他写的文章很多,我就看上了一篇。”

  昨天,早晨还只有五点钟,天刚蒙蒙亮,爸爸就在楼下喊:“军,军,快滴起头,杀禾气。”

  前晚睡得晚,我还在梦乡中,生生被叫醒了。

  没办法。这是逃不掉的。尽管这次回家我不提扮禾这件事,心里非常恐惧,但它一直就在这里。前天下午,妈妈说明天扮禾。我说请几个人来,一天把它搞了,我给他们开工钱。可妈妈不同意。说天气太热,请人不好做事,田不多,自己慢慢搞。这,我就没办法了。

  费孝通先生说,我们的格局不是一捆扎清楚的柴,而是好像把一块石头丢在水面上所发生的一圈圈推出去的波纹。每个人都是他社会影响所推出去的圈子的中心。被圈子的波纹所推及的就发生联系。每个人在某一时间某一地点所动用的圈子是不一定相同的。

  以“己”为中心,象石子一般投入水中,和别人所联系成的社会关系,不象团体中的分子一般大家立在一个平面上的,而是象水的波纹一般,一圈圈推出去,愈推愈远,也愈推愈薄。

  在妈妈的心中,她没有这个合适的圈子,所以,选择自己慢慢扮。

  秋收,是我家里最大的事情。上次回家时妈妈就和我说了。说七月半扮禾,家里还有一只大公,也喂到那时候杀,要我们都回家吃肉。当然,肯定得帮着做点事了。

  应该在十年前,我就提出,要爸妈不要种田了。要他们养点鸡,种些菜,养点鱼。这样既轻松,又有收获。而这也是我们最喜欢的食材。在2013年冬,我把家里的树砍了卖了,牛卖了,下定决心不让他们种田,想让他们轻闲点,可以乡下城里两边住。

  可,换来的代价是,因为砍了树,卖了牛,家里空荡荡的。老爸病了,神经衰弱,非常严重。为此,多方治疗,经过两年才基本康复,现在已差不多痊愈了。

  到医院,心理医生询问病因,问家里是否有什么事情,我说了上述情况,医生说这就是病源。

  没办法,改变一个人很难。靠种地谋生的人是粘着在土地上的,尤其是在土地上生活了一辈子的人。所以又任由他,按他的习惯生活。

  每次秋收累时,我唠叨,“不要种田了”。爸爸说,“难搞,明年硬不种了。”可到每年春耕时,他做得比谁都早。退而求其次,我要他少种点,种五分田够他们吃就好。他说好,可每年他都要种两亩多,每年种的谷子可以吃两年。

  我每次回家都在家里带米上长沙。我家现在吃的还是前年的谷子,为此我很生气,说“年年种,年年种,可自己没有吃一粒新谷子,都是陈谷。”没办法,他们就是要先把老谷吃完,再吃新谷。然后新谷又变成了老谷。

  今年我家又种了两亩多田,春耕时他骗我说只种了五分田。因为我只准他种五分田。五一放假我在家帮忙插秧,由于只插了一天我们就返长沙了,所以不知道种的数量。

  这两亩田有两丘大的,一丘五分三,叫杉树大丘;一丘四分四,叫梓树大丘;另外还有十来丘小的,平均每丘一分到两分之间。这两丘田是他们感到最畏难的,老爸总是说,“扮果路两丘大果就好果里,细田几我跟你妈妈慢慢扮。”这让我想起了美国作家路易斯·萨奇尔写的《洞》,在书里有这么一段文字,“没多久斯坦利又回到湖上,把铲子插进土里。X光说得没错,第三个洞才是最难的。第四个也一样,还有第五个,接着是第六个,然后……”。

  昨天早晨我们扮杉树大丘。我去杀禾时,已经五点四十了,这丘田杀得差不多了。来帮忙了。前天下午爸爸妈妈杀了一半。傍晚六点开始,杀到八点。

  到早晨六点,这丘田就杀完了。然后开始扮。

  我与负责扮禾,爸爸妈妈负责挪禾手子。妈妈挪给我,爸爸挪给叔。扮禾是技术活,是主要劳动力做的事,而挪禾手子属小工,是非主要劳动力做的事,小孩也可以做。我应该在七八岁就开始干这个了。

  记得小时候,应该也就是七八岁时,溜王殿我伯伯家搞双抢,来喊爸爸和叔叔他们去扮禾,我与堂弟哭着要去挪禾手子,因为在她家里上午、下午歇气时有西瓜汽水吃,这可是我们在家里吃不到的。宁愿顶着烈日挪一天禾手子,也要去吃上、下午各一次的西瓜汽水。贫穷,让我们只有用体力去换取一点自己所需要的食物,无论是成年还是小孩。

  她家里后面有一片好大的桔子园,这是小时候我每年都心心念念的所在。一晃三十多年。三十多年真是沧海桑田啊!在双抢的战场,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可以找到自己合适的岗位,这里是一个海纳百川的江湖。

  在以前,打稻机是要人用脚踩的,需要很大的力气,边踩打稻机,边扮,既考验技术,更考验体力;而且扮禾需要用手扣住禾苗,这也要手劲。所以,二等劳动力是没办法承担这个工作的。

  现在,我家里用柴油机做动力,不要脚踩了,那么扮禾就相对挪禾手子轻松些了,因为挪禾手子要满田跑,而扮禾在机子上不要动。不过,负责扮禾的要拖桶,这仍然是体力活。不管怎样,在人们心中,扮禾这个岗位更正统。

  在农村,很多地方都用收割机了。而我们村,由于田太小,山路也不好走,收割机进不来,所以就只能用这最原始的工具了。当然,用上柴油机已经算比较先进了。我们组有一户七十岁的老人,她一个人在家,把禾杀了挑回去,用手捋谷子。五六分田,一个人得花上大半个月的时间吧!没有办法,没有人能帮忙啊!她的圈子所推开的波纹更弱更薄。

  扮了一阵后,桶里的谷子很多了。妈妈出桶去了,我自挪自扮。

  出桶是个技术活,要扯禾霍子,要清谷,一般的人干不来。叔叔要我爸去出桶,我爸出桶这活干得非常漂亮。爸爸说:“她出得好些。”

  这我相信。平常,我们不在家,爸妈不会去请别人做事,就他们俩把谷子收回来,姐姐姐夫在家,会来帮忙。如果不在家,就只他们俩个收。

  乡土中国说,在西洋家庭团体中,夫妇是主轴,夫妇共同经营生育事务,子女在团体中是配角,他们长成了就离开这团体。我们的家是个绵续性的事业社群,它的主轴是在父子之间,在婆媳之间,是纵的,不是横的。夫妻成了配轴。

  可随着社会的发展,我们的家族也差不多与西洋家族一样了。

  爸爸扮禾,妈妈出桶,年复一年,她已成了出桶专家了。记得有个人说,所谓专家,就是把一件事情重复做一万遍。我妈妈就是这样的专家。

  妈妈出完桶,又继续来给我挪禾手子。

  尽管是早晨,但天气还是很热啊!我基本每扮五手禾,就要用衣服下摆抱头擦汗,一会儿,全身汗湿透了。

  由于身体原因,高强度的劳动,汗如雨下,我坚持不下来了,呕吐,蹲在田间把昨晚吃的饭菜都吐掉了。

  妈妈见状,过来给我捶背抹汗,催我回家,要我不要搞了。

  年初,湖南卫视的综艺节目《我家那闺女》中有句很火的台词:父母是我们和死神之间的一堵墙,父母在,比如说你今年30,你不会琢磨,你60岁你都不会想,因为你老会觉得,有一堵墙,挡在你和死神面前,你看不到死神,父母一没,你直面死神。

  老舍说: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

  蹲在田里,这些语言和情景如放电影一般在我脑子里反复呈现。

  如果我回家,四个人的桶就成了跛脚桶,还有大半丘没扮完,不忍心都让他们搞。我说没事,扮完再回家。

  然后继续,总共大概扮了一个半小时,到七点四十,扮完了。扮了十来袋谷子,还有两担。今年的谷子非常好,大丰收。应该有五六百斤干谷子吧!

  然后,我背了一袋回,叔叔担箩筐,爸妈都是背袋子。

  回到家里,我真是虚脱了,大口喝水,然后打开空调,坐到地上狂吹一阵。

  他们仍然去田里背谷去了。从家里到田里,应该有将近一公里,我歇凉后,又去背了一袋回,他们来回走了三四趟,全部搞回来了。

  平常,我在家是做饭菜的。可,扮完禾后,我已经没有一丁点心情做饭菜了。躺床上吹空调。妈妈张罗饭菜,有鸡肉,有草鱼,有水豆腐,有丝瓜,有小炒肉。可能是太累了,我只吃了两口饭,吃了一截鱼肠子,一口丝瓜。然后,喝了一碗水,什么都不想吃了。

  做农民不容易,我已真的不适合做这件事了。在所有的人生道路中,读书是最容易的一条。这需要我们用生命去丈量,当我们感悟到时,其实,我们的人生已经基本定了型。

  饭后,爸妈都不要我去搞了。我的任务是赶鸡,防止鸡来吃谷然后下鸡粪到谷子上面。爸妈和叔叔又到田里去杀禾去了。

  到上午十一点,太热了,他们回家了。说杀完了两丘田,两丘田共有四分四。他们接过我手头的工作,赶鸡翻谷。

  下午四点,他们继续去扮禾。我到洪山殿去打米,然后到蒋字街给他们买了桔子、西瓜、啤酒、烟等食品。每次回家,我都会给他们买些水果和菜,然后给他们打好米,每次打两大袋谷,我带一小袋上长沙,家里的小打米机不好用。

  爸妈身体都不太好,种田是重体力活。妈妈有腰椎盘突出,前年非常严重,多方治疗,已缓解了很多。医生说不能下力,不能干重活。可在农村,活是那些活,不干就一直在那里……

  打完米回来,他们还在扮禾,因为晚上我还要去蒋市街办事,我上街了。到晚上十点左右才回。回家时,家里漆一片,我以为是白天太累了,他们睡觉了,我洗漱完睡觉了。昨天下午我已与妈妈说好,今天清早我上长沙。

  我家里耕地的黄牛,每天要放它出来吃草。

  今天早晨,四点半,我听到爸爸起床的声音,然后,他把牛牵出去,放到田里去吃草。不一会儿,我睡着了。睡到六点,天大亮了。我知道他们又去扮禾了,没有叫我,他们以为我要上长沙。

  由于还有这么多禾没有扮,早晨天气不热,我赶紧起床去田里。他们已扮完一丘了,叔叔也来帮忙了。老爸看到我去了非常高兴,说,“嘿,国军来了,那我们今早晨就可以搞完。”

  我一看,禾已全部杀完了。爸爸说,昨天晚上八点半,他与妈妈到田里来杀禾了,月光很好很大,杀到十一点半多,就杀完了。

  然后,我、爸爸和叔叔就扮,妈妈出桶。到八点一十,两个来小时,共九分田,就全部扮完了。这期间,妈妈拿了西瓜、王老吉、六个核桃等点心给我们歇气。

  我背了一袋子谷回家,妈妈也背一袋子谷回家。爸爸与叔叔负责把剩余的谷子运回家。大大小小有二十来袋吧。

  回家,我摘辣椒、丝瓜、滕菜、紫苏、霍香,拿好米,妈妈给我准备鸡蛋、花生、已杀好的一只鸡。全部准备完毕,我洗了个澡。妈妈刚好把饭菜做好,吃了饭我返回长沙。

  以前,我一直想去改变他们,后来发现一切都是徒劳。就如,他们理解不了我们的诗与远方,我们理解不了他们的苟且;他们跟不上我们的远游,我们看不到他们的守望。于是,我们在外面思乡,他们在村口守望。

  有人说,父母仍在世时,时间只是经过的一段岁月,一旦父母去世,生命短暂的本质瞬间变为事实,这促使我们重新审视时间的意义。

  父母,是子女与世界的羁绊。当羁绊消失,子女办死亡证明,注销户口,将爸妈在人间来过的痕迹一点点抹掉后。我们就像被遗弃的小孩,从此孤身一人,独自面对死神。

  愿天下儿女趁父母健在,常常回家看看,他们不怕你鬼子进村,他们不怕你扫荡。你的每一次扫荡,就是他们活着的意义。

  可田读完,交口称赞,随便嘟囔了几句:

  我喜欢土地的味道

  力气与汗水交织

  洒满播种和收获的喜悦

  故乡是最美的风景

  哪怕在最繁华的都市

  依然不能替补乡土的魂魄

  有荒山的影子

  你又姓周

  一篇掷地有声的文字

  勾勒出一个全新的故事

  一段惺惺相惜的旅途

  就是跋山涉水追梦的心路

  眼见夜色深沉,第二天还要上班,他俩赶紧躺下睡了,也不敢胡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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