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古色古香

  片时清畅即享片时心神超逸，半景幽雅即娱半景须眉开张。

  荒山去东莞后的第一个晚上，可田读了一会《莫砺锋诗话》，正要休息，忽然楼下传来猫猫们撕心裂肺凄厉的惨叫声，原来是小区物业在集体抓捕它们。

  可田去年搬入现在住的城中村小区。有一天出门时，发现楼前花坛边来了两个黄色小猫，饥寒交迫的样子，赶快上楼取了鱼干和清水喂食，没想到这一喂就持续到现在。

  可田和荒山从来不称这些流浪猫为“野猫”，没有家不是它们的错。一来它们有生存的权利，二来很多流浪动物的境遇是由于人的过错造成，或者随便遗弃、或者没有有效管理，三来为利益驱使，盲目繁殖等。

  出租屋楼下的小猫都非常乖巧，可田和荒山因怕与它们产生更深的感情而与它们并不亲密接触，它们都懂。每到夜幕降临，它们安静地守候在固定的地方，花坛边、汽车底下，可田和荒山定时送上猫粮和水，它们每回都吃得干干净净。第二天会收回那些一次性的餐具，带回家清洗消毒，然后反复使用。

  流浪猫餐风露宿，时刻危险丛生，朝不保夕，更换很快。这两个黄小猫，荒山唤大黄小黄。大黄长毛，非常漂亮温顺。小黄短毛机灵。可田和荒山有时出门上班，它们静静地趴在车底目送。不知道谁随手扔在门口的一个破纸箱，都能成为它们不可多得的奢侈品。可田和荒山多么期待有人领养，可是，无人问津。

  冬去春来，酷暑严寒，大雨冰雹，雷电交加，是小流浪们最难过的时光，它们换了一批又一批，长的不过几个月，短的不过几天便不知所踪。除了大黄小黄，还有个小黑脸的花猫，可田唤它“小黑豆”，应该生过几个孩子，因为过一段时间，大的小黑豆不见了，小一号的小黑豆又出现了。近半年来这个小黑豆，特别护食，猫粮放下后不能再移动，小爪子护得死死的。天好的时候，它趴在某一辆车上呼呼大睡。荒山唤它，它便定睛看看，好像心有灵犀似的。

  这一年来，可田和荒山没有出过远门，就是为了外面的小猫们，得以苟延残喘。

  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般平静地过去，没想到这一切就在眼前的防疫中戛然而止。今年的雨季特别长，阴湿绵绵，久不放晴。下雨天，小区居民很多在地下车库遛狗，拉屎撒尿，而地下室终年不见阳光，阴暗潮湿，更重要的是，物业从来不打扫地下室。

  前一周，地下停车库的几位业主被跳蚤咬了，业主微信群里开始是议论，然后迅速发酵。很快有人把矛头直指小猫，可田和荒山在出租屋群匆匆忙忙地应对，为小猫辩解，显然无用。这样的说辞和观念在某些人的脑子里根深蒂固，他俩据理力争，于事无补。

  就三二个小猫，成为了物业不作为的替罪羔羊。可田和荒山与小猫近距离接触，穿短裤凉鞋喂食，并未被虫子咬到哪怕一块。平时不见其人不闻其声的业委会，异乎寻常地迅速作出反应。贴出物业和业委会联名的红头通知，超出法律规定地“禁止喂食野猫”，鼓励业主举报，如果发现喂食，要约谈、要公示，宛如“造反派”再生。

  可田和荒山也是弱势群体，孤立无援，面对气势汹汹的那些人，无力抵挡，心里的悲愤无以发泄。只能对不起小黑豆和小黄猫了，它们渴求的眼神一直挥之不去，结局非常清晰，渴死、晒死、饿死，却没有能力保护它们。

  可田和荒山情愿保留这点慈悲之心，如果他俩和其他人【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➒⁹⒍➒xs.net】一样残忍凶狠，绝不可能走在一起。他俩真心期待作为先行区的深圳，能够在软实力方面与文明接轨，尽快出台动物保护法，希望这样的悲剧不要一再重演。

  小猫的照片可田和荒山没有保留，因为从相遇的第一天起，他俩就知道，结局一定是悲剧。

  猫猫们的叫声渐去渐远，物业抓捕的声音也听不到了。可田一个人躺在床上倍感孤寂，他知道荒山还在东莞加班，没时间聊天，就打开了他俩合奏的《清明上河图》音频回放着听。

  深夜聆听这首动起来的《清明上河图》，真是一种美的享受。乐曲，由箫和箜篌二重奏构成，分为中慢板、行板、小快板、急板、小广板五段，曾获1987年日本广播大赛一等奖，1988年澳大利亚音乐节特别音乐奖。箜篌和箫都是民乐中极为雅致的乐器，反复聆听，爱不释手。尤其是曲中古朴淡雅又充满激情的旋律不时产生某种共鸣。

  著名作曲家刘为光以宋朝画家张择端的传世名画《清明上河图》为主题，借鉴宋代姜白石的音调为律，写意而成。乐曲充分体现了画卷的波澜壮阔，旋律优美流畅，意境深长，洞箫声婉转悠扬，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在古色古香的氛围中静静享受音韵的美妙，慢慢体味古代街市的繁华与热闹。

  南宋杰出的音乐家、词人姜白石所处的时代却远不是北宋升平时期，他屡试不第，一生未仕，过着幕僚清客的生活，难免感时伤事，心情低沉。因此，忧郁凄凉便成了他的音乐的特色。作曲家借用白石忧郁凄凉的音律，取“宋音”来表现“宋景”，给人一种返古的韵味。

  音乐家用箜篌和箫来表现《清明上河图》极有见地。箜篌和箫是中国民乐中最为雅致的乐器，箜筱表现力极强，它音域宽广、和声色彩丰富、音色纤细华丽、清澈柔美，在曲中辅奏。箫低沉灰暗的单线音色，在其中作主旋律，声音袅袅，时快时慢，将一幅古画慢慢地打开，人似乎行走在画圈中。

  扑面而来的是北宋东京的繁华市井与喧嚣，但随着箫曲慢慢响起，耳边回绕的却是秋尽江南草木凋的萧索之声。中段，随着箫曲的深入，箜篌和箫曲配合的张弛有度、大气磅礴，把百万东京城描绘的尽显眼底，但随着尾段箫曲的萧索，仿佛又看到了“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的兵荒马乱的情景。百万东京城，在这一刻也像北宋王朝一样轰然倒塌。“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京华洞箫第一人张维良先生始奏此曲，在宁静的夜晚，可田和荒山聆听这首曲子，有月白风清，烦心顿释的快感。

  有天晚上，可田心血来潮，要用洞箫演奏此曲，可惜无箜篌伴奏，创意的荒山拿他俩喝水的大玻璃杯，用筷子敲打，随着箫声起伏，节奏忽密忽疏，玻璃杯被敲打后，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与箜篌相比毫不逊色。

  曲子起处，荒山蜻蜓点水般轻轻敲打了几下玻璃杯，几声脆响划破了夜的宁静，仿佛天籁之音。随之箫声渐响，恰似吹皱一池春水。箫声清丽，忽高忽低，忽弱忽强，低到极处之际，几个盘旋之后，又再低沉下去，虽极低极细，每个音节仍清晰可闻。荒山的敲打声，时疾时徐，时轻时重，配合着可田的箫声，他从容淡定，忙中不乱，一点也不影响可田的演奏，反而激发了可田演奏的热情。渐渐低音中偶有珠玉跳跃，清脆短促，此伏彼起，繁音渐增，先如鸣泉飞溅，继而如群卉争艳，花团锦簇，更夹着间关鸟语，彼鸣我和，渐渐的百鸟离去，春残花落，但闻雨声萧萧，一片凄凉肃杀之象，细雨绵绵，若有若无，尾音在荒山弱拍敲打和可田弱拍演奏中渐渐消失了音声，霎时万籁俱寂。

  演奏完毕，他俩抬头望向窗外，隐隐月牙儿挂在中天，夜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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