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齿轮在一夜之间加速运转,萧羽被逼至成熟的边缘。决定离开海城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人生,从此以后,必须要一个人走。
出国前的那个晚上,他独自走到操场上看灯火通明的教室,神色在苍凉中有种凄苦的绝望,挺拔而又无限孤寂的背影在夜色下璀璨夺目,月光映入他深遂的眼晴里,也掩盖不住里面太多的伤感与不舍。
“简单的人,该过简单的生活。”微微沙哑的嗓音带出难以名状的凄酸,一滴冰凉透明的液体,从他眼眸中滴落下来。
所有的眷
恋,在转身的刹那,归零破碎。
离开的四年,全然崩塌的世界里似乎只剩男孩纯真的微笑,无数个夜里,他在梦中听到他似叹息似嗔怪地叫他:“萧羽……”破梦惊醒时,饱满的额际沁出细密的汗珠,他倚靠在床头不停地抽烟,再合不上眼。
时间对于受伤的而言或许是疗伤圣药,然而对于
恋人而言却是足以致命的毒药。分别四年,曾经大男孩那些纯真的东西早已被萧羽刻意冰封在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外人面前再不会显露丝毫,这样的自己,可还是他想相望着、相守着的人吗?
世界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他的问。仰望着不远处的灯火,萧羽的视线在一扇窗前定格。他知道,那是文浩的房间。当他进入竹海上班的时候,关于他的详细的资料已送到他手里。除了他居住的地址,更有一串号码让他过目不忘。
人生总有妥协和放弃。但此时此刻,萧羽不确定是该向命运妥协,让他们淡出彼此的生命?还是干脆放弃挣扎试图挽救些什么,结束四年来所承受的离别之痛?
夜风袭来,夹杂着绵绵的细雨,一点一点沾湿他困惑又迷茫的面孔。萧羽垂下眼,掏出一只烟夹在唇角,打火机亮起摇曳火光,清晰地映出他如
精雕细琢的五官,狠狠吸了一口,吐出飘缈的烟圈,透明的雾气极快地散在空气里。
就在这时,身穿淡蓝色睡衣的他忽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文浩来到窗前,细瘦的胳膊随意地撑在阳台的护栏上,轻缓地侧身仰起头望向天际,似怔怔出神,又似沉思冥想。总之,整个人身处于深色之中,飘缈得像是要在眨眼之间消失。
萧羽倚靠在商务车前,远远看着他,目光暗淡而忧伤。
初秋的这个雨夜,一个男人站在一个男孩的楼下,仰望着他,良久良久。
指间的烟燃尽,烫过他的手,然后滑落在地。萧羽收回投得极远的视线,终于抬步走进大楼。楼道里的壁灯似乎坏了,漆
黑中他只能凭感觉前行,不算高的五楼,他居然走了将近二十分钟。当站定在他门外,抬起的手又放下,他缓缓退后了两步,无力地倚靠在微凉的墙壁上。
牵起一抹近似于自嘲的苦笑,萧羽感觉到心跳有些失速。
到底是分离得久了,他竟然慌
乱起来,深怕手中的船票过期,已无法带两人回到最初的出发地。可是,他又控制不住心里翻动的思念,于是,他终于还是踏前一步,举起了手……
凝思被突来的声音打断,文浩转过身望向房门,心口莫名一紧。这么晚了谁会来?
门铃仅仅响了两下就停了,轻短得让他以为是幻觉。犹豫了许久,受某种莫名力量的驱使,文浩缓慢而又坚定地移步到门边,甚至没有问一声是谁,扶在门球上手已经像有自己的意识般轻轻推开了房门。
客厅内晕黄的灯光倾泻出来,隐隐照出默立于
黑暗中的男人的容貌。
这个瞬间,文浩下意识伸手按住胸口,清瞳在刹那间蒙上一层雾气。
黑夜陡然间变得透彻,两人静静地相互凝视着,谁也没有开口,似乎都舍不得打破此刻恍惚中相印的迷离。
忽然很软弱,忽然就哭了。
素白的纤手死死抵在胸口,文浩浑身的力气被抽得一干二净,他再也站不住,在他面前,不由自主地蹲了下去。
他哭了。
为他深夜意外的到来而哭,为自己苦苦的守候而哭。
仰头逼退眸中酸涩泪意,萧羽跟着蹲下去,动作轻柔地摸摸他的卷发,手臂略微施力将他拉起来一把搂在怀里,喃喃了声“小浩……”
久违的怀抱,久违的气息,文浩的泪如珠子般滚落而下。多怕是一场梦,多怕他会再次消失,他本能般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他劲瘦的腰身,泛滥的酸意盈满肺腑,除了哽咽,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四年。
一段足够沧海桑田的时间。文浩多怕他们的缘份会在不知不觉间消磨殆尽,他多怕久盼的重逢意味着彻底一刀两断,他怕得不敢像从前一样粘住他,他怕得不敢打破仅仅遥遥相望的距离。
如果不能在一起,至少让他离他近一些。
如此谦卑的请求。
如此谦卑。
墨色的眼眸透出丝丝缕缕的忧伤,萧羽抱他更紧。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迟迟不归会令他焦灼痛苦,甚至绝望;他又何尝不知荀其生对他的眷恋深情,已到极至;所以,他理所当然地以为在他离开后,他早晚会和他走到一起,或早或晚,或早或晚……所以,他在收到金月明电邮的时候亲手扯断了疲惫崩紧的神经,任由冰寒刺骨的冷意经由血液传递到心口,造成心脏收缩的疼痛感;所以,他没让金月明把他收购竹海和回来的消息告诉任何人;所以,那天到庭旁听后他会再次转身而去,甚至雨雾中面对面时依然选择了退出他们的世界。他想,或许只有荀其生能给他简单而幸福的生活了。然而此刻面对他软弱的眼泪,他恍然发现,一切都
乱了,一切又都错了。
叹息间拥着他进门,柔怜轻缓地抚摸着他的后背,带着慰藉意味的唇瓣疼惜而轻柔地在他耳际轻轻触吻,他低哑地轻喃着他的名字:“小浩……”
文浩控制不住眼内汹涌的泪意,咸咸的液体一滴滴滑落下来,他哭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就走了?为什么……”他哽咽得无法继续下去,小手开始推拒他靠得过近的壮实的身体,被搂住的娇小身子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为什么之前见面那么冷淡?为什么现在又来?为什么?太多的问题撕扯着他的心,文浩已经泣不成声。
胸臆间翻涌着难以言喻的苦涩,萧羽张了张
嘴,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不告而别有着不可告人的原因,不要他是想他继续过简单的日子,埋在心底的秘密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萧羽觉得现在还不是告诉他的最佳时机,尽管事实证明他比想【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➒⁹⒍➒xs.net】像中坚强,他也不想让他过早地承受这一切。
他抱住他站着,良久,松了松怀抱,左手扶在他不盈一握的腰肢,依旧将人圈在臂弯里,抬起右手,以指腹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痕。再开口时,声音微沙微哑,他问:“是在等我吗?”
答案明明昭然若揭,他依旧想听他亲口说。心孤独得太久了,需要他用肯定的回答来安抚。
他的眼泪落在他手背上,文浩在他长久的注视下抬眸,哽咽着说:“等你回来,说分手。”
谁说看似平静的等待不是为了掩饰心中满溢的凄惶?谁说勇敢而执拗的文浩就没有惧怕过此生就将如此生生相离?任凭心细如丝的荀其生都没能发现他如蛛丝般的惊慌无助,如果他知道他的隐隐不安,如果他知道他也曾在一千多个暗夜中绝望到想过放弃,还会不会选择四年如一日地默然陪伴而只字不提在一起的请求?
所以说,很多时候,执拗的坚持让人分不清对错,或许,只可以因人因时而定。
他定睛看着文浩,开口声音带着无能为力的苍凉和深深的自责,他听见他说:“对不起。”到底还是把满腔歉意化成了最最寻常却也最最难开口的那三个字,萧羽向命运低头,面对他的眼泪,他弃守了。不得不承认,他的心和
嘴一样,自始至终都没想过要和他分手,从来没有。
漫长的四年等待让文浩的神经崩得太紧,而心底深处的痛苦也被他压抑得太深,现在听到他说对不起时神经倏地断掉了,泪如雨下的同时,犹如愤怒的小兽般挥起拳头使劲捶打他的胸膛,力道一下重过一下,嗓音低哑地道出恨极的悲鸣:“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这么对我……”其实,他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好脾气,而那坚强的面具也在真正重逢这夜一寸寸龟裂,他终于破碎而荒凉地问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消失掉?怎么可以……”
听到他悲哀的质问,萧羽的心溢满了潮湿的泪水,在温柔轻拍后无法安慰他的心伤时,他陡然收拢双臂,将他紧紧搂入怀内。
挣扎的攻势显得极为无力,僵
硬的娇躯在他越来越收紧的臂弯里屈服。不知过了多久,他搂抱的力度终于松缓下来,他俯在他耳边冗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终究是累了。对他而言,最温暖最令他想栖息停留的地方,唯有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