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雪看向萧羽,他的眼晴里有血丝,神色很是疲惫。而李欣雪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因他的一句话再度落了下来,她回过头看着文明,眉宇间尽是无奈与哀伤。除了被蒙在骨里的文浩,任谁都明白,萧羽做到如此地步,需要多大的勇气。或许,事情并没有糟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只是,文家欠他的,要如何还?!
敲门声适时响起,缓解了病房内隐隐的压力。萧羽侧身让开门,医生进来,询问后引领文明带着李欣雪去了安排好的病房。李欣汝离去前深深看了眼萧羽,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随着关门声的响起,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静得让人心慌。文浩甚至清楚地听到萧羽沉重的呼吸声,他忽然记起有人说过眼晴不好的人,听觉就会格外灵敏的话。失明的恐惧再次袭上心头,他微微低下了头,摸索着躺下,留给他一抹倔强的背影,其实只是为了掩饰心中的惊惧不安。
此时,文浩的心承受着双重恐惧的侵袭。卫琴琴的出现,令他感觉到和萧羽的爱情,尽管娇艳却又无比脆弱。他们之间,似乎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两个人那么简单。而四年后重逢的靠近,或许意味着再一次的分离。思及此,他的脸渐渐在他眼眸中模糊,他的心停留在那一夜激情过后萧羽那句“我爱你”里,不愿走出来,不舍走出来,亦怕走出来。也许,他潜意识里害怕一切只是个破碎的梦境,醒来就是终点,以至于在病床上浑浑噩噩地昏睡了四天,不敢面对现实。
文浩无法理智地分析听到卫琴琴说是萧羽未婚妻时的心情,更无法给自己之后反常的不够坚强的言行一一注解。他只强烈的意识到,他们之间无论有多相爱,到底还是空白了四年。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跌至谷底。
他们默契地不愿多提那四年,但是事实是萧羽和不容忽视的,彼此心里已经留下了一道隐隐的伤,不碰还好,一旦触碰就疼得令人窒息。四年,漫长得足以改变一切,尽管为他守侯的决心从未变过,文浩还是没有信心意外出现的女子与萧羽之间什么都没有。
他没有想像中坚强,他害怕再次失去,他承受不了。
如果短暂的甜蜜将成为与他共同拥有的一页生命的绝版,文浩会失去再站起来的勇气,他的青春,他的人生,很可能就此卸装,美丽再无力为任何人绽放。
深遂的目光流露出浓浓的怜惜,萧羽缓步走过去坐在床边,静静地凝视着文浩的侧脸,良久没有说话。直到现在他才有时间思考要如何解释卫琴琴所言的“未婚妻”一事,他不想令他伤心,更不能再有所隐瞒,可是他,忽然说不出口。
他的叹息声回荡在耳边,文浩有种叹到他心底的错觉。
黑暗中,包裹在纱包下的眼晴努力地睁着,极力克制不让眼泪掉下来。片刻,他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坐起来。
萧羽见状忙伸手去扶,却被他下意识避开。他怔怔地看着文浩自己摸索着靠坐在床头,素白的小手抓紧了身前的薄被,然后听到他糯而柔的声音悠悠响起:“萧羽,我不否认过去的四年一直在等你,哪怕我根本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回来。不过那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不必因此感到愧疚,如果,如果……”如果你仅仅因为我的等待而选择和我在一起,真的没有必要。爱,可以是一个人的事,但相爱向来需要两个人。接下来的话梗在了喉间,文浩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他偏过头,泪水终究还是落了下来,颗颗晶莹地滴落在手背上,洒下一道道浅浅的亮光。
文浩的眼前此时是一片
黑暗,自然看不到萧羽听到他一席话后眼里的破碎,只是听他冗长地呼出一口气,之后不容他拒绝地执起他的手抵在他胸口上。
萧羽嗓音沙哑地问他:“小浩,你真的觉得我是出于愧疚才和你在一起的吗?难道你认为我是轻贱感情的人?我萧羽在你心里就如此不堪吗?”他怎么可以这样去想他?他到底知不知道他有多爱他?难道他以为“我爱你”三个字他是那么轻易说出口的吗?如果不是爱极了他,他怎么能够说服自己放下恨?
文浩挣扎着想要抽出手,反被他握得更紧,他听见他冷声说:“别和我比力气,我不想弄疼了你!”
“如果不是,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的存在?你是不是以为文浩很傻很笨很好骗?”音量依旧不高,只是声音明显带了哭腔,文浩凭直觉仰起脸面对他,破碎地问出口:“她说她是你未婚妻。萧羽,你现在就告诉我她说的不是真的。”只要他说一句,只要他当即否认,他马上道歉,收回刚才的话。
他受伤的神色让萧羽觉得为力,他不想骗他,沉默了一瞬,思考着该如何向他解释,但那“漫长”的几秒钟时间足以令文浩崩溃。
他即时偏过头,惨淡地笑了,笑得绝望,笑得凄怆,像慢镜头回放一样抽回了手,紧紧地攥着拳头,苍白的脸对着透明的玻璃窗,语气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他说:“萧羽,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既然你决定和女人……女人结婚,为什么还来招惹我?为什么……”话一出口,心随之飞舞碎落,曾经一度以为经历过沧海桑田,他们就是彼此最后的依靠,可笑他早在四年前就已经迷失在了人生的岔路口,难道他的执着和痴心竟换来这样的结局吗?他想要的专一,长久,刹那间倾塌了,犹如梦碎了一般,文浩心灰意冷。
他哀然的微笑令萧羽有一瞬间的失神,更多的是急速涌起的心疼怜惜,然而文浩对他感情的否定令他愕然。萧羽蹙紧了眉心,之后他猛然握住他的手腕,然后,文浩被他强势地扯至胸前,他看着他的泪渗湿了白色的药用纱布,一滴一滴,滚落而下……
萧羽合上眼,克制般一次次深深吐纳,再睁开双眸时,力竭语气平稳,“为什么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我要和女人结婚?如果我真的要和女人结婚,就不会像疯子一样守在这里四天四夜,你知不知道当我赶到医院的时候腿都是软的,我多怕你……”情绪在瞬间被逼至疼痛的边缘,萧羽居然有些哽咽:“我承认之前刻意隐瞒了她的存在,可那并不代表我们之间有什么。她是卫先生的女儿,对于他们
父女,我有感谢,更加感恩,但惟独没有男女之情。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不肯信我?为什么?”
事情源于三年前卫启成帮助萧羽创业,而之后卫琴琴为了要和他在一起,决然拒绝了某银行行长儿子的追求说起。“赌”这个行业是何其的复杂外人是不得而知的,可以说卫启成是行走在介于黑白两道之间的人,要是自家女儿成为银行行长的儿媳对他事业的助力可想而知,而她不计后果的拒绝也让他在短时间内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与此同时,卫琴琴也将自己置入了险境。
萧羽尊重敬佩卫启成,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他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挽救他濒临倒闭的事业。他照顾迁就卫琴琴,看的是她
父亲的面子和她真心诚意给予过的帮助。萧羽必须承认,他国外公司的快速发展卫琴琴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一笔笔巨额贷款能够顺利地拿下来与她广博的人脉是分不开的,也正因此,令行长的儿子对她的拒绝愈发恼怒。
萧羽想起那段人生最灰暗的日子,是卫启成扶持他,是卫琴琴陪伴他,他不可否认他们在他生命中存在的意义和份量,只是那些都不能要求他以爱情来回报,因为他有个“他”在心中,他爱着的是文浩。所以当卫启成婉转地试探他是否愿意成为他女婿的时候,他直言拒绝了;所以在他回国前昔卫琴琴想委身于他时,他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她。可是,他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在他们父女因他而陷入困境,而自己却因必须调集资金回国收购竹海一时间不能及时出手相助的时候,不得不以企业联姻的形式给了卫琴琴“未婚妻”的名份,借他公司在股市的影响力,令卫启成旗下公司的股票不至跌得太狠太快。他和卫启成决定这样做,仅仅是在争取时间,等竹海上了轨道,等有了充足的资金,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卫启成公司的财务危机,让一切稳步过渡。
能在短短三年之内崛起,萧羽是有手段的,但他毕竟不是无所不能,尤其在国外,他也有会受制于人的时候,回国前他安排了一场盛大的订婚宴,目的在于让卫琴琴得以顺理成章代表他坐镇公司,同时令行长儿子有所顾及,避免她再次受到骚扰。
离开那天,卫启成和卫琴琴来送机,分别时,卫琴琴表现出来的依依不舍令萧羽为难,在明知有心的情况下安排了这场戏,不止是他,就连卫启成也是忧心的,可是事情超出他们的能力范围,除了继续下去,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萧羽没提过卫琴琴,一方面是怕文浩多想,一方面也觉得没有必要,毕竟对他而言,他们仅仅是朋友,他欣赏卫琴琴卓越的能力,但她不是他想相守一生的女人,爱,是件极为奇怪的事,除了文浩,萧羽没想过把心交付给任何人。只不过世事如棋,他终是棋差一着,到底给了他以外的女人未婚妻的名份。他希望文浩明白,一切不过是回报,是保护,是暂时的。
两人保持着近似拥抱的姿势僵持着,文浩的泪一滴滴落在他肩膀上,浸湿了萧羽的心,而他的泪,悄然流进了心里。良久,他终于强势地把他搂紧在怀里,俯在他耳边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说道:“小浩,你可以气我怪我,但不能质疑我的感情。我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给我一些时间,等我帮他们父女渡过公司的危机,婚约马上就会解除。我保证,什么都不会发生,好不好?”文浩是爱他,但萧羽不敢再赌一次,他输不起。
为了让唐文得到教训,为了给田玉戈注一剂强心剂,萧羽可以随口许下注资五个亿的空谈;甚至在签下尾款时左涛语带讥讽地提醒:“萧羽,一切不过才刚刚开始,当心输光了一切。”时,他亦能目空一切地傲然回道:“钱,我萧羽是输得起的。”
他以赌起家,尽管不嗜赌,但也从来不怕赌,哪怕赌注是他的身家性命。但是,萧羽不能接受文浩对他有丝毫的不信任,尤其质疑他对他的感情,他输不起他的心和他们未来的幸福,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他希望文浩能体谅他,他相信文浩可以,只不过他再体谅他,也难免会伤心。可是伤了的心他可以以爱去抚慰,只要他不放弃爱,(言情小说网:www.₆⁹⑥⁹xs.Cc)不放弃他,萧羽有信心让一切归回原位。
文浩哭了,为他们布满荆棘的爱情而哭,为萧羽的迫不得已而哭,也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哭。顺着他手的力道,他把头搁在他肩上,脸颊轻轻贴在他颈窝,伸出手紧紧抱住他的腰。
或许,这是爱情之路上不可避免的一场风暴,但是,他们的感情并不是沙做的城堡,没有脆弱到任人随意一触便会瞬间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