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她们走过来的是咪咪的小学同学吴毅，咪咪盯着吴毅，看他径直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宋清的旁边、自己的对面。宋清莫名其妙地看着身边的这个男人，再看看小姨，发现小姨的脸色铁青、
阴郁地可怕。
“清清，拿上东西回车上吃吧，我马上也过去。”咪咪说着把车钥匙递给宋清。怪异的气氛让宋清不敢多问，拿着钥匙和吃的赶紧走了。
看着宋清走远了，吴毅开始上下打量咪咪。
“张肜，够潮的呀！染了一头白发，我差点就不敢认你了。”
咪咪不说话。
“那是你女儿？你都有这么大的孩子了！”
咪咪看着对面的这个人始终没有说话，她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可是对于多年前，回来第一面就见到吴毅、随后就知道姐姐病情的巧合却一直耿耿于怀，这个人简直就是一只报丧的乌鸦！
“张肜，你小时候就跟个哑巴似的，大了还是这样。”吴毅大大咧咧、有些恶意地边吃边说。
咪咪打算要走，旁边的邻桌传来一阵欢歌笑语。三女一男四个中学生模样的少年正围坐在一起、边看手机边说笑。咪咪被青春洋溢的他们吸引，不由地听他们说了几句。
“我先唱，我要为小林献唱一曲。”
“不，我先唱。”
“让小林自己选，看他想听谁先唱。”
那个腼腆地低头说话的男生可能就是女生口中的小
林，他们看上去和宋清年纪相仿，咪咪的
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吵什么吵！当是在你们自己家？一帮没教养的小孩儿！”吴毅突然大吼一声，旁边几个中学生被吓住，惊恐地盯着吴毅。
“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呀！一边玩儿去！”吴毅不耐烦地朝那几个中学生挥挥手。
几个少年羞愤交加地站起来，坐到了远处的一桌。
咪咪看着对面这个人忍无可忍、瞬间一阵反胃。想到宋清还在车里等着自己，才强压下想要抽这个男人几个大
嘴把子的冲动！有些人好像长大了，只不过是外表和年龄大了，内核还是小时候的那些恶略本质，甚至更为恶略——欺负弱小，没有缘由不讲道理。她毫不犹豫地站起来就走。
“哎——张肜，你着什么急！我又不问你借钱！老同学了，见了面一句话不说就走？”
吴毅拦住起身要走的咪咪，他肆无忌惮地又上下打量一遍咪咪，接着说：“混得好了？装不认识？好几年前我就见过你了，坐在出租车里头都不回一下！”
咪咪作个深呼吸，闪到一侧，她瞥了吴毅一眼、冷冷地说：
“好好走在路上碰到一堆狗屎，我不绕开走，难道还要踩着过去吗！”说完，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走了。
“张肜！你、你还是小时候的神经病样！”身后传来吴毅气疯了的大喊声。
回到车里，咪咪仍是一阵烦躁恶心。
“小姨，那人是谁？你认识吗？”宋清小心翼翼地问。
“小学同学。”一个垃圾！小时候是垃圾，长大了仍然是垃圾！咪咪说，“他叫吴——乌鸦！”
乌鸦？宋清想笑，看咪咪
阴沉的脸，把笑
硬憋了回去。
“清清，你在学校还好吧……没有人欺负你吧？”咪咪突然问。
“没有啊，小姨，怎么了？”
“没事儿。”咪咪长舒口气。
如愿以偿学习了表演和吉他的宋清心情舒畅，学习成绩恢复了一些，咪咪的心里也踏实了。一天晚上，她独自站在阳台发呆。
“小姨，你又一个人看星星呢？”宋清走过来趴在她背上。
咪咪笑笑没说话。
“小姨，求你件事。”
“说。”
“给我画张速写吧，我弹吉他的速写。”
咪咪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
咪咪回自己房间取了画具和速写本进了宋清的卧室，平时她极少去宋清和叶母的房间，进入青春期的宋清更是一天到晚都紧闭房门。长久以来，这是咪咪第一次进来。她环视四周，床角坐着那只巨大的加菲猫、书柜里面兔爷兔奶奶、白族娟人玩偶、飞旋镖、绵羊玩偶、扭蛋……到处都是她的痕迹，咪咪不由地笑了：
“怎么都留着呢？”
“当然要留着！小姨，从小到大没人像你对我这么好！”
咪咪“嗤”了一声：“你妈妈对你不好吗？你姥姥对你不好吗？”
宋清撅着嘴不说话，拿起旁边的吉他弹起来。咪咪也打开准备好的8开速写本开始画起来，她用的是碳条，很快就画好了立起来给宋清看。
“哇！小姨！你画得比照片酷多了！还这么快！”宋清看着画中的自己由衷地赞叹。
咪咪笑着往画上均匀地喷了一层定画液，撕下来递给宋清问：
“清清，你要这个干什么？”
“不告诉你！”宋清神秘地说。
咪咪不再问、笑笑就要往门外走，被宋清一把拽住。
“急什么？小姨，和我聊会儿嘛！”宋清把咪咪拖进一把椅子里。
“小姨，我以后也想像你一样考艺术院校，我想考中戏或者是北电。”
咪咪点点头，关【言情小说网：ẃẃẃ.6969xsw.com】于这点她已经想到了。宋清吵着闹着要去学表演，看来也是早有这个打算的，只是……只是如果姐姐还在世，不知道她会不会同意呢？
宋清看咪咪又在发呆，接着说：“小姨，从小到大我最崇拜你了。姥姥说你有灵气，画画都是自己琢磨、画什么像什么；说你跟着她临字帖，都没怎么教你，你就写出了一手漂亮的小楷字；妈妈说你自学篆刻、刻得有模有样，说你仿山水画、能画得像古画一样；最厉害的是，妈妈说你跟着老师只正经学了半年画画就考上了美院，小姨，你也太……”
咪咪早已听得坐立不安，她从椅子上跳起来捂上宋清的嘴，“别说了，别说了，清清，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咪咪能想象得到，姐姐是以怎样的一种心情来和她的女儿讲述这些所谓的辉煌，却绝口不提自己那些不堪的过去。因为姐姐爱自己，那些别人眼中的小伎俩在她眼里都被放大成为了“天赋”！咪咪是零露心底的骄傲、是零露嘴里的“天才”。但是咪咪的自残暴躁、偏激极端、以及对母亲的冷漠决绝，她却从没有和第三个人提起过。
想到姐姐、想到这些，咪咪就觉得心口疼得难以承受。
“可是小姨，你真的是考上了……”
“清清，那个只能算是个小概率事件，有很大的巧合成分。”咪咪打断宋清，“那年设计专业增多、我赶上了好时候、遇上了好老师……”
“那照样有好多落榜的考生呀！小姨，你别解释了，我一直都很崇拜你、我一直都拿你当偶像的！”宋清突然勾住咪咪的脖子说。
“你怎么会……你怎么不把你妈妈当偶像呢？你妈妈那么优秀的人……”咪咪失神、喃喃地说，在她心里，姐姐可一直是她的偶像啊！
“小姨，你开什么玩笑！我妈妈那么守旧、那么古板!她那一套早就过时了，要我也像她那样自我牺牲、忍耐克制地过一辈子，我才不要！”
咪咪听了忍无可忍、瞬间冷脸。她悲愤交加、怒从心起，一把扯下宋清的胳膊甩开。
“哎哟——”宋清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疼得流出眼泪。
咪咪看了，有些后悔，赶忙扶起来宋清，“对不起，清清。”
宋清就势再次抱住咪咪的脖子，哭着说：“我说的有什么错？妈妈愿意自我牺牲，可我不愿意也不赞同！小姨，我崇拜你这样的、我喜欢你这样的人生，我要过、就过你这样的人生！”
看着近在咫尺的宋清，咪咪突然觉得一阵怪异涌过全身、浑身的不舒服，一个奇怪的念头爬上心头。
“姐姐，你放心，我不会带坏清宝的……我这辈子的担惊受怕绝不会让清宝再经历一次的。”
多年前她对姐姐的承诺回响在耳边，自己不会是真的带坏宋清了吧？咪咪的脑子里
乱成一团，看到宋清房间里到处都是自己送她的礼物、想到这孩子从小就和自己格外的亲昵、还有亲密的身体接触，咪咪突然觉得脊柱上升起一股寒意。可能，自己不只是带坏了她，可能……脑海里冒出两个字——
乱伦。
……
“完了！”咪咪失声低叫。她再次扯开宋清的胳膊，任其摔在地上。
宋清又一次被摔个屁股墩儿，疼得都忘了哭，只哭笑不得地嚷道：“小姨！你到底怎么啦？”
这次，咪咪看都不看她一眼，就夺门而出。
咪咪简直是落荒而逃、逃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坐在角落里零露生前的那张轮椅上，刚才的想法让她毛骨悚然。
“姐姐，对不起。姐姐，对不起……”
咪咪像念经似的、不停重复着。很久之后、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事情从头到尾再梳理一遍。咪咪突然觉得，这个家里，阴气太重！不是阴间的阴，而是阴阳的阴。
第二天早晨，咪咪开车送宋清上学，一路上，她都躲避着宋清的目光。
“清清，你还和你
爸爸有联系吗？”咪咪突然问。
宋清一愣神，她死死盯着咪咪，说：“没有。”
“那、那你想他吗？”咪咪又问。
“不！不想！”宋清冷冷地答。
咪咪沉默，她没法再往下说了。十多年间，这个家里一直都是女性，宋清缺乏男性长辈的关怀与陪伴。咪咪不相信，这对宋清的成长会一点影响也没有。
咪咪把宋清送到学校，自己也去单位上班。她一天都在为这件事烦恼，对那个小宋，她知道的太少，印象里是粮食局的。她上网搜，现在连粮食局这个单位都没有了……
下午，咪咪照例去宋清学校门口等她。直等到人都走差不多了，宋清才出来。咪咪压下心中的不耐烦，刚要发动车子，却见宋清瞟她车一眼，就转身往前走了。
又来了！小兔崽子！
咪咪暴躁地下车、几步追上，她拽住宋清的手腕用力一拧。到底还是孩子，宋清立即疼得叫出声，咪咪赶紧松了一些。宋清低头不看她。
“清清！想想我和你说过的话，逼急了我，我直接找你妈妈告状去！”咪咪压着脾气低声说。
宋清想了想，看着咪咪阴狠的眼神，不情愿地跟着咪咪回到车里。可她没坐在副驾驶，而是坐在了后排座椅上。咪咪看她坐稳，立即锁了车门。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行驶了一段，宋清开始抽泣，咪咪从车顶的后视镜里看她一眼，没有理她。一直到开回小区、停在停车位里。
咪咪回头看着宋清，小兔崽子，又要闹哪样！说出口的话却是：
“小祖宗！又怎么了？”
“小姨，你、你是不是要走了？”宋清抽抽嗒嗒地说。
咪咪：“？”
“你要走了，还想把我扔给我爸，是不是？”
咪咪呆住，她刚想解释，宋清又说：“实话和你说吧，我小时候偷偷去找过我爸，他早结婚了，还生了个儿子，他早就忘记我这个女儿了，呜呜——”
咪咪在心里叹气，又是一个只生不养、厚此薄彼的偏心家长！
“小姨，你要走就走，我和姥姥过！我绝不会去找我爸的！”
咪咪看着这个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犹豫着要不要坐在宋清旁边好好安慰一下，最后还是没动，她现在有点发怵和宋清的相处，不敢和她再有亲密的身体接触。
“清清，对不起！你听我说，我不走。我问你爸的事只是觉得你们是亲
父女、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既然他都把你忘了，我们以后就再也不提他了好吗？对不起，清清，这件事是我不对，你别哭了。”
“真的？小姨，你真的不会走？”宋清睁着一双泪眼问。
咪咪郑重地点点头，说：“不走！”她心里苦笑，能走哪儿去呢？除了天上那个人的身边，她哪儿都不想去！
“小姨，呜呜——小姨，你不知道，我就是喜欢你！和姥姥分开都行，我就是不想和你分开！”
咪咪头疼地闭上眼睛，愁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