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搬家

  牛牛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小学毕业了。虽然厂里有附中，可教学质量出了名的不行，但凡有点办法的家长都把孩子送去外面的初中上学。现在牛牛自己考了市里的中学，还是市重点，张明很欣喜。但也发愁，因为俩孩子生日晚，上学都早半年，牛牛又跳了一级，现在刚10周岁多还不到11。市重点离他们家不近，他肯定得每天接送牛牛上下学。

  自从离婚后要照顾孩子，他在车间呆的时间少了，上班最后一个到下班第一个走，他再也没有当过先进工作者。这以后要是连上班时间都保证不了，他会臊的呆不下去。

  一想再想张明做了个决定，搬家。搬到市重点附近，这样牛牛就可以自己上下学，和牛牛商量后，张明就开始找房子。他自己打听也托同事问，有没有家在重点中学附近的工友。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打听着了。一个不到五十的男人，隔壁车间的。老婆生病去世，一个姑娘也嫁了人，现在他没啥事，就等着上班到退休，所以一听到有厂区宿舍的房子想和他换，他就同意了。一去看张明的家，还挺新挺干净，当即拍板，换房！

  张明也去看了房，又破又旧，但意外的是有两间屋，还不算小！一想到牛牛可以有自己的房间，张明觉得都值了。为图省事，张明没有找周转的房子，他是先搬了家再收拾的。好在离婚后也没啥家当，就都堆在屋子中央，利用休息日张明重新糊了顶棚、刷了白墙，又给所有的窗户框重新涂了遍油漆，这个家居然焕然一新！

  正值暑假，牛牛咪咪天天呆家里，一点一点的和爸爸一起收拾他们的新家。张明用他最后的积蓄添了几件家具，一个写字台、一个书柜、一个上下床和一个大衣柜，他成了彻底的穷光蛋。但看着崭新的家，他们仨都特别高兴，喜欢之情溢于言表。张明特意请了小李子和几个要好的同事来家吃饭暖房。         

  好运气来了，还是成双成对。张明刚搬来时，隔壁邻居进来看，是一对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夫妇。他们看张明家啥都没有，就邀请张明一家去他们家吃饭，张明说啥都不肯，他们也没坚持。过了一会儿。隔壁的居然端了一个托盘过来，有饭有菜，张明赶紧道谢。

  本以为人家就是客气一下，谁知第二天又端来了饭菜，张明不好意思了立即先把厨房收拾妥当自己做饭。他们家也是一儿一女，老大12岁叫平平，今年也考上了市重点，和牛牛一样开学上初一。老二9岁叫安安，不知道几年级。平平爸在政府机关工作，平平妈是一个小厂的工人。两人很善解人意，他们不见张明家里的女主人，也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但从来不问。得知牛牛还不到11就考上了重点中学，还是从子弟小学考出来的，都很佩服。很快，两家人就处得亲如一家。

  张明一家三口都找到了各自的伙伴。平平爸是大学生，在那个年代大学生很少见。他相貌一般但谈吐不凡，比张明大三岁，没有因为张明是个工人就瞧不起。夏天屋里热，又不想影响孩子们学习，两个爸爸时常在屋外支个小桌，边喝啤酒边聊天。

  随着接触的增多，张明越来越喜欢这个大哥，他渐渐向平平爸敞开心扉，向他诉说自己婚姻的失败、工作的不顺、人生的迷茫……平平爸总像大哥一样，轻轻拍着张明的后背，劝他喝慢点，有时会说其实他自己也有一肚子的苦闷，可又不再多说。张明意外，像他这样的大学生、国家干部也会有苦闷？

  有一次喝到夜深人静，平平爸情绪很低落，张明问：

  “哥，你有啥心事，也跟我说说？”

  平平爸不说话，又喝了几口啤酒。张明陪着喝了一口，忍不住说：

  “哥，你个大学生、国家干部也会愁？也会闷？”平平爸不禁一笑：

  “是人就会有愁有闷。张明，你不知道，哥是从农村考出来的。”平平爸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说：

  “以前总想着，工作了就会有施展抱负的机会，可以尽我所能改变这个社会……”

&ems（言情小说网：www. 6969xs.㏄）p; “可真走入社会了，才发现自己视野的狭窄，以前只恨户口政策不公平、一本小册子就把人分成了两等，面朝黄土背朝天种地的和住在城里吃商品粮的……”

  “等我真正住在城里成了吃商品粮的，才发现还有更大的不公、更多的黑暗……”

  “我真恨啊！恨特权阶层的腐败、恨脑体倒挂的悲哀、恨身边小人的瞒上欺下……所有这些我无力改变，徒留苦闷……我……我对不起养我供我的爹娘和乡亲们……”

  张明听了整个人呆住，不由地四下看看，他完全接不上话。

  张明不是个平庸世俗的人，所以他不会觉得平平爸的忧国忧民可笑，反而在心底生出敬佩。很久以前年轻热血的他也曾有过这样的家国情怀，可生活的艰辛磨去了他的棱角，婚姻的不幸消耗了他的锐气，现在的他和大多数人一样只会人云亦云的发发牢骚。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面前的这位大哥，只能握住他的双手，用力的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