咪咪不甘心,多次旁敲侧击地打听宋清的异性同学和朋友,并且怂恿宋清可以邀请同学们在家里办一次生日聚会。宋清只淡淡地说,她在的那个学校、那个班级,人人都只埋头学习,对其他事情不感兴趣。至于生日会,她们表演班的同学已经聚过了,下个生日再说吧。
咪咪听了,放心之余仍有些担心。她在宋清上表演课的时候,偷偷去看过。不知为什么,清一色的女生、女老师,咪咪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心虚地去问老师,班里为什么没有男生。老师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咪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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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节课是形体表演课,我们的形体表演课都是男女生分开上的。”
咪咪点点头,忍不住又问:“那你们这儿男生多吗?男生女生之间有互动吗?”
老师看咪咪的眼神已经有些异样。咪咪也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像个变态的家长,她抱歉地摆摆手赶紧跑掉了。咪咪独自坐在车里自嘲地想,这辈子还没这么八卦
鸡婆过呢!可是不趁着现在宋清年纪还小、还可以干预引导,以后真成为自己担心的那样,自己如何对得起天堂里的姐姐!
想到这儿,咪咪不再犹豫,她开车去了赵雅静的医院。因为双方都忙,咪咪只在刚回小城的那年和赵雅静见过几面,后来因为零露的身体每况愈下,赵雅静也忙工作忙孩子,两人就只是电话联系,再后来又慢慢改成微信联系。
周五的晚上,赵雅静带着儿子丁鹏宇如约而至。咪咪早有准备,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饭。两个小孩儿都不是内向的孩子,加上赵雅静和叶母也很健谈,饭桌上有了少有的欢声笑语。
“小宇几岁了?我们家清清刚过完16岁的生日。”叶母问。
“小宇14周岁多,还有小半年就15了。”赵雅静答。
“那个子可不低呀,都赶上清清了。”
“嗯,这点挺好的,没遗传了我和他爸——我们俩可都不怎么高。”
“小宇,你是不是喜欢打篮球?”宋清问。
“嗯,还喜欢打羽毛球。”丁鹏宇说。
“你要叫姐姐呢。”赵雅静小声提醒。
“不用不用,俩孩子没差多少,又差不多高,直接叫名字就行。”叶母说。
……
咪咪笑着看这几个人边说边吃,她不说话,只是不停地给每个人夹菜。饭后咪咪在厨房收拾,客厅传来吉他声,一定是宋清在给客人显摆呢。赵雅静悄悄溜进厨房,她看咪咪正在准备果盘,就跟着一起洗切水果。
“我说咪咪,你也太明显了吧?”
“什么明显?”咪咪问。
“咪咪,你还真是怪胎啊!别的家长都严防孩子早
恋,你倒好,恨不得给这俩孩子早早定下娃娃亲——你也不问问我这当婆婆的愿不愿意。”赵雅静一如既往地大大咧咧。
“我冤枉啊!从头到尾我一句话都没说啊!”咪咪虚张声势地小声嚷嚷。
“还用说啊?你看我家小宇的眼神就跟丈母娘看女婿似的!”
咪咪噗嗤一声,被赵雅静逗乐了。
“对不起啊,我太焦虑了……”她趴在赵雅静耳朵边,小声地说:“我好担心我会把清清带歪了,有很多事,我没法和你细说,她现在太黏我了……”
说完,咪咪似乎没脸见人一般、把准备好的果盘塞到赵雅静手里,独自回了自己的房间。赵雅静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她把果盘送到客厅,随后推门进了咪咪的房间。
屋内陈设简单,白床单白枕套像是医院的病床。墙上赫然一张叶零露的素描肖像,咪咪靠在窗边,仰头看着窗外天上的星星,看赵雅静进来没有动。赵雅静走过去,伸手拨弄咪咪的头发,说:
“咪咪,瞧你过的是什么日子!前天你去医院找我,吓我一大跳!怎么白了这么多?想给你拔拔白头发都不行——拔完了,你就得成秃子了!”
咪咪笑笑,不说话。
“你也别想太多了,清清还小呢,你这是庸人自扰。”
“可我答应过姐姐,我不会带坏清清的……”
“怎么就带坏了?你‘坏’在哪儿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日子,跟个苦行僧似的!天天一身孝服、顶着一头白发、伺候一家老小。那个人走了,你给她顾老的、养小的,这也叫‘坏’呀?”
“雅静,你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担心是清清她也是……”
“就算清清是,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和你没关系!”
咪咪无力地靠在窗边,怎么能没有关系呢?如果清清真选择了那条路,那她未来的生活基本上也就失去了通常意义上的幸福,这点,咪咪深有体会。
不管怎样,咪咪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宋清和丁鹏宇成了朋友,两人有时会一起打羽毛球或是一起弹吉他。开始是咪咪主动接送丁鹏宇,后来发现宋清在丁鹏宇的帮助下学会了骑自行车,两个小朋友可以自己骑车出去玩了。看着两个小孩儿同进同出,咪咪很是放心。她最直观地感受是,宋清好像不再像以前那样黏自己了。
咪咪长出了一口气。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宋清高二的第二学期。她的学习成绩不算拔尖、可也不差,在班里是中上游,考虑到她所在的高中是个升学率挺高的高中,咪咪倒也没有太担心。意外的是宋清对之前坚持要上的表演课开始懈怠了,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
“他们都太虚荣了,一天到晚比来比去的,没意思!”
咪咪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只好顺其自然,想上就去上,不想上也不勉强。她在心里暗自赞赏,清清到底是姐姐的女儿,多少有些姐姐的风骨,没有随波逐流、人云亦云。还有让咪咪更高兴的,宋清学吉他学出了感觉。
最初,宋清只是学通俗弹法,学习一些和弦。但是因为她有着多年学习二胡的基本功,老师建议她改学古典吉他。古典吉他对音乐素质的要求更高,老师对学生的要求也更严。开始咪咪还担心宋清会吃不消,但欣慰的是,宋清咬牙坚持了下来。
当咪咪和叶母坐在学校的表演厅看着宋清心沉似水地弹奏着吉他,咪咪的内心是激动的。她沉浸在宋清悠扬的琴声中,台上的宋清似乎已经幻化成年轻时的零露,优雅从容、沉着冷静。
回家的路上,咪咪仍旧心潮起伏。她甚至体会到了当年姐姐去北京参加她的毕业典礼时的心情。叶母和宋清坐在后排座椅上聊天,咪咪从后视镜中不时地打量宋清。已经长成少女模样的宋清眉目间越来越像去世的母亲,偶尔低头垂眸的某个瞬间酷似零露,让咪咪心颤地不敢直视。
停好车,叶母和宋清下车,咪咪坐着没动。
“小姨,你不回家吗?”宋清问。
“你们先进去吧,我想在这儿呆会儿,给我十分钟,十分钟后我就上去。”
看着两人进了楼道,咪咪锁车去了小区的花园。信步踏上那条石子小路,这是她和姐姐曾经相互搀扶走下来的那条小路。咪咪慢慢地走着,她仰头望天,天还没全
黑透、看不到星星。咪咪在心里说:
“姐姐,你看到了吗?你的清清长大了,她会越来越像你、越来越优秀的。”
初秋的一个周末下午,咪咪照例送宋清去上吉他课。咪咪提前坐在车里安静地等着,宋清背着吉他风风火火地跑下楼来、上了车。咪咪看她系好安全带,刚要发动车子,却见宋清吸吸鼻子四处闻着。
“什么味儿?”宋清问。
咪咪也跟着一起闻,“什么什么味儿?”
宋清把鼻子凑到咪咪近前使劲吸吸,“小姨,你身上的衣服几天没换了?亏你还是学服装设计的,你穿衣服也太不讲究了,天天不是一身
黑、一身白、就是一身黑加白,小姨,你的世界是不是跟狗狗眼中的世界一样,是黑白色的?还有你的头发,倒是梳一下啊……”
咪咪听着,有点不自信地扯起自己的衣服闻了闻,没什么味儿吧?但是旁边这个小孩儿太聒噪了,吵得耳朵里嗡嗡响。她打断宋清说:“五分钟,给我五分钟,我马上回来。”说着下车跑向楼里的电梯。
看着跑远的咪咪,宋清
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姥姥说得没错,现在能制服小姨的人就只有自己了。几分钟后,咪咪匆匆跑下来钻进车里。她发动车子,还不忘问宋清一句:
“小祖宗,现在这身儿,您还满意吗?”
宋清上下打量咪咪,一件宽松的短款卡其色风衣随意敞着,里面是款式简单的黑色衬衫和修身黑色西
裤。一头灰白的头发上还带着水珠,应该是特意用水打湿了好好梳理过。双眉微蹙、脸上带着一贯的隐隐的忧伤,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独特气质。
“酷!”宋清挑起一个大拇指、由衷地说。
咪咪到达目的地,看着宋清背起吉他走进培训大楼入口,她把车驶进停车位。刚停好就接到一个电话,是个陌生手机号码,咪咪犹豫着接通。
“喂,小姨,是我,你赶快上来,到三楼我们的教室!”
咪咪以为出什么事了,连忙往楼里跑。电梯还都在高楼层,咪咪等不及、直接爬楼梯。当她气喘吁吁地爬到三楼,却见一切风平浪静,宋清和几个学生正围着一个老师说话。这是咪咪第一次来宋清上吉他课的教室,她不方便过去问她怎么了,只好在走廊等着。
咪咪看到走廊两侧挂满了宣传照片,几乎都是学员们弹吉他的照片镶在镜框里。只有一张格外显眼,是一张黑白速写,正是之前自己给宋清画的那张。虽然当时画得漫不经心,可因为技法娴熟、虚实适度,寥寥数笔却格外传神。原来那张速写用在了这里,咪咪凝神看着这幅画,尽管是自己画的,可却是第一次认真地看。
“小姨!”
宋清和一个老师模样的人走过来,咪咪回神。
“小姨,这位是我的吉他老师徐老师。徐老师,她就是我常常提到的、我崇拜的偶像、画家、那幅速写画的作者——我的小姨。”
咪咪早听不下去,她偷偷伸手捏住了宋清的后脖子。等她说完凑到她耳边小声问:“你叫我上来,有事吗?”
“没事儿,我们徐老师一直想认识你,你正好在楼下等,我就叫你上来了。”宋清声音如常地说。
“徐老师、小姨,你们聊吧,我先进去准备了。”
宋清说完就进了教室,留下一脸尴尬的咪咪。
“你好。”徐老师伸出一只手。
“你好,徐老师。”咪咪伸手握了下。对方手指修长有力,是长年练习乐器的手。
“第一次见到这幅画时我就在想,是什么样的人能用简单粗放的几笔,就勾画出如此孤独、如此寂寥的一个瞬间?她画的应该不是眼前的这个人,她画的是自己的内心写照吧。”徐老师上前一步,看着那幅速写说道。
咪咪没有说话,只是审视着她的侧影。对方长发及肩、面容姣好,30岁左右的年纪。多年的人生阅历已经让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眼前的这个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和自己是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