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前明月枕边雪,夜笼寒烟,此情难歇,凭窗对长街。
公元1980年,农历庚申年。
宗治扬导演大功告成,获得了苏红叶母校对韩成印老师加入《回家》摄制组的许可。
北京,中南大饭店。宗导在这里宴请《回家》摄制组的众多参拍人员。这是一席出师宴,也是一席告别宴,还是一次誓师会议。
明天,《回家》剧组的大半参与者,就将登上开往大连的火车,赶赴仙人洞龙华山外景地。
此刻,最兴奋的人是《回家》的主演郑思远。因为宗导已经和欧阳子贤所在的群众艺术馆取得了联系,欧阳老师将在三天内直接赶回自己的老家龙华山。郑思远,很快就要和自己的恩师相会在龙华山的外景地了。这简直像做梦一样的感觉。
今天的聚会,宋春梅特意赶过来为自己的老师徐正和儿子郑思远壮行。本片作曲钟明也要在明天跟随摄制组赶赴外景地,还有编剧耿野。
宋春梅送给了儿子一只相机,作为送行的礼物,叮嘱郑思远要拍一些龙华山的照片带回来。郑思远眨了眨眼睛,试探性的眼神偷觑了妈妈一眼。
郑思远:“老妈,你说欧阳老师的故乡会不会是世间最美的地方?”
宋春梅:“也可能是吧。至少对于你的欧阳老师,那应该是他心里最美的地方吧。”
沈自雄在偷偷注意着宋春梅和郑思远的对话。他的胸口莫名的涌上了一种无端的紧张和不安,就像他当日在录音棚里所产生的焦虑和不安一样。也许,这种无可名状的不安,和一个正在出现的名字联系在一起:欧阳子贤。
此刻,宋春梅的脑海里,有几个名字正萦绕不去:沈自雄,韩成印,欧阳子贤。
沈自雄,现在是郑思远的干爹,对郑思远有着十分显然的欣赏和喜爱;韩成印,将在这部电影里饰演郑思远的父亲,两人即将开始进入一段真戏假做的父子情之旅;欧阳子贤,却是深深影响了郑思远童少年时代的人。宋春梅无法预知,在如此一个特殊的怪异的摄制组里,她的儿子会经历什么?甚至,会发生什么?
但是宋春梅能够确定的是,这一次的大连之旅,必将强烈的影响她的儿子的生活和未来,甚至影响到她儿子的前途。
宋春梅的手里拿了一瓶红酒,庄重得体的专门找到沈自雄和韩成印。
宋春梅:“沈老师,韩老师,来,我们共同喝一杯,为你们壮行。你们俩一个是思远的干爹,一个是思远戏里的父亲,这次大连之行,思远就靠你们关照了。”
沈自雄和韩成印的神色都有一点拘谨,但是两人拘谨的神色里,也都难以掩饰对郑思远的喜欢和关爱。
沈自雄的拘谨,是因为欧阳子贤。因为欧阳子贤曾是宋春梅的同学,而且都是徐正的学生,而且,欧阳子贤又是郑思远的老师,可能还是郑思远最喜欢的老师。
韩成印的拘谨,是因为马上就要在《回家》里面饰演郑思远的父亲,而郑思远却又和苏红叶长得一模一样。而这次的远行,苏红叶并不在韩成印的身边,郑思远却可能每天和韩成印形影不离。更让韩成印感到拘谨的,是郑思远和苏红叶却是最好的朋友。
沈自雄轻轻推了一下眼镜,莞尔一笑道:“我是思远的干爹,又是宗导的摄影师,思远可是我们这部片子的主演,照顾思远的任务,就交给我了!”
宋春梅把脸转到一边,若有所思的看着沈自雄,低声叹道:“老沈,思远确实是很聪明,作为母亲,我一点不担心他迟钝。可是我担心的是他太聪明。他还这么年少,现在名气又这么大,他很难保持冷静的。思远从小就是个恃才傲物的性格,我确实有些怕他早成早毁。我为什么欣赏红叶?因为红叶有着老成持重的性情,而且具有内在的坚毅和成熟。这些,是思远不具备的。你现在是思远的干爹,我看得出,思远和你很投缘,很合得来。你们俩的个性也确实合拍。这次去大连山区会很长时间,我最希望的,就是你能帮助思远在这次拍摄期间变得更成熟稳重。我想,这个剧组真正能影响思远的,无疑只有你。”
沈自雄沉默了片刻。
沈自雄在沉默的这一刻,内心里其实充满了对宋春梅的钦佩。宋春梅的这番交代,实在够得上一个女作家的最高水准:把压力压在了沈自雄的身上,又把沈自雄的身价抬得高高的,甚至还把沈自雄应该怎样对待郑思远也暗示的恰到好处。作家就是作家,每句话都带着文章。
沈自雄紧闭了一下自己的嘴,嘴角两侧显出两条对称的弧线。
沈自雄:“宋老师,有我在,您就放宽心。我的眼睛和我的摄影机镜头,会随时监视着他。呵呵。”
宋春梅也会意的笑了起来。但宋春梅的心里,萌生了一种越来越强烈的预感。一个女作家的直觉告诉她,面前的这位品位不俗、气质不凡的摄影师,也许很快就会非常直接的影响她的儿子的生活和情感,甚至影响她的儿子的未来。而自己的儿子究竟会和他的这个颇有声名的干爹,形成什么样的义父子关系,宋春梅的脑海里却也是一片茫然。
郑思远向窗边走过去,他的脸上却是一副严肃深沉的神色。那标志性的习惯性的轻松戏谑的表情不见了。苏红叶背对着他站在窗前,静静的望着对面长安街的灯河。苏红叶的眼睛里,依旧是那种无法言喻的寂寞和孤独。
郑思远无声的默默站在苏红叶的身边。也许,苏红叶正在想韩老师这一去会不会就此改变了韩老师自己的命运。可是,这部电影会拍成什么样子,郑思远和苏红叶都无法预知。一个从未演过戏的大学老师,会在电影里塑造一个什么样的被打击的知识分子和父亲呢?
郑思远一只手按着苏红叶的肩头,一只手举着妈妈给他的相机。
郑思远:“红叶,我们和大家一起拍几张照片吧。也许去了大连那边,我可能找机会洗出来。回来的时候,我会带很多韩老师的剧照回来,你一定会很喜欢的。毕竟,这部电影的歌词是你的作品啊。而且,你的歌词是韩老师作的曲谱,一旦电影公映,这首歌开始传唱,那对于你,是多么有意义而值得激动的事。”
郑思远虽然声音很低,但是语气十分的真挚而充满情谊,苏红叶很认真的点点头。他的眼睛带着深刻的真诚看着郑思远。
苏红叶:“思远,你要保证帮我照顾好韩老师。包括照顾他的心情。因为他毕竟没有当过演员,更没有拍过电影。韩老师其实是个很寂寞的人,你不懂的。外景地那么远,可能很艰苦的,你对韩老师费心一点吧。算我拜托你了。”
郑思远:“放心好了,红叶,一切有我!这次你就真把我当韩老师儿子好了。我保证当成亲爹照顾。相信我了吧?”
苏红叶握住郑思远的胳膊:“相信。”
郑思远:“大家来吧,我们一起拍照吧。来,宗导,韩老师,干爹,你们先来一张!”
沈诗染独自站在墙角,抄着双手,默默的看着郑思远。郑思远在人头攒动中举起相机拍照的一刹那,眼角却瞥见了神色有些落寞的沈诗染。
三日前,沈诗染鼓足勇气,向她的父亲提出,要她的父亲请示宗导让她加入《回家》的美工组。可是沈自雄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沈诗染的要求,而且非常肯定的告诉她,她自己也不许向宗导提这件事。沈自雄给女儿的解释很明确:“你和思远是这部片子主题歌的演唱者,你的名字会作为演唱者出现在电影字幕上,如果你还是美工组的人,不是很奇怪吗?”
父亲拒绝的理由确实无懈可击,让沈诗染无言以对,更无法据理力争。再说,沈诗染也很清楚,宗导的美工组并不缺少业务精熟的美工师,如果让她加入,显然会让父亲背上利用关系之嫌。所以这件事只好不了了之。
然而此刻郁郁不乐的沈诗染站在墙角,心里流动着莫名的伤感。这种淡淡的忧伤,她已经意识到了来自郑思远。面对此时正情绪高昂忙于拍照的郑思远,沈诗染感觉自己似乎正在失恋。第一次近距离面对郑思远的那个夜晚,就是在这个中南大饭店。也正是在那个第一次见到郑思远的夜晚,她经历了青春时代的第一次失眠。而在录音棚里和郑思远合作过那次试唱之后,沈诗染却很快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对郑思远的暗恋。
沈诗染在剧烈的内心冲突中纠结了好几天,最后还是鼓足勇气不顾一切的向父亲提出了加入美工组的要求。因为她实在太神往和郑思远一起去东北的山区拍外景的感觉,这让她萌生了许多许多浪漫的甚至激动人心的联想和幻觉。
然而此刻,郑思远就要和她的父亲一起,收拾行装,奔赴那片令她无限憧憬的世外桃源般的拍摄地。可是她自己却只能孤单的留在北京,更要面对已经让她心潮起伏的郑思远的很长时间的离去。这才是让她感到如此落寞和凄楚的原因。
郑思远举着相机,一下子跳到了沈诗染面前,满脸纯粹的笑容。
郑思远:“诗染,帮个忙,我和干爹要单独合个影,你给拍一下。”
沈诗染淡淡的微笑了一下,接过了郑思远的相机。
在沈诗染这淡淡的一笑中,郑思远蓦然感觉到了一缕难以捕捉的忧郁。他感觉到了这个女孩今天的不开心,甚至是郁闷。
郑思远拉住干爹沈自雄的手,站在沈诗染的面前,把自己的脑袋刻意的靠近沈自雄。
郑思远:“诗染,我们明天就要去往外景地,你不能跟着去,是不是有些不开心?”
沈诗染:“没有啊,我还要上课呢,根本不可能跟你们去啊。”
郑思远这轻松而有些亲切的关心,让沈诗染感到了更为难以形容的痛苦。因为显然郑思远并不了解她的心情。
作为一个摄影师,沈自雄此刻站在自己女儿的镜头前,却显得很自如、很儒雅,没有一点拘谨和局促。
郑思远和沈自雄的亲近,让沈诗染似乎感到了一丝安慰,甚至看到了一线希望。郑思远的名气毕竟太大了,这让沈诗染的内心一直游动着挥之不去的某种自卑和无奈。
郑思远又恳请沈诗染给苏红叶和韩老师加上他自己拍了两张。最后郑思远拿过相机,喊过宗导和徐正,让沈诗染和大家站在一起,郑思远为大家拍了两张合照。
苏红叶特别要求和宋春梅单独拍了一个合影。最后才是沈诗染给郑思远和苏红叶单拍了一个。一卷胶卷已经拍掉了大半。
夜色,渐渐深了。窗外的长安街已经安静了下来。
今晚,郑思远不能回学校了,他要和徐正、沈自雄、韩成印、还有苏红叶,住在制片厂的招待所里。宗导已经安排了车把宋春梅和沈诗染送回了住处。明天一早,苏红叶会去车站给韩老师和摄制组的人送行。
今夜,北京的夜。
宋春梅怀着一种忐忑不安的心绪回到了住处。沈诗染带着浓浓的失落和不绝如缕的怅然回到了家里。她的妈妈叶阳并没有睡,正一边看书一边在等她。
虽然沈诗染故作平静的进了家门,但叶阳还是嗅到了女儿身上那一丝魂不守舍的气息。
叶阳:“诗染,你父亲他们明天一早就要出发?”
沈诗染:“恩,明天他们摄制组可能会很早上车,我爸今晚就跟大家一起住在招待所了。”
叶阳若有所思的看着女儿,莞尔一笑道:“这次你不能跟着你爸去摄制组,是不是有些不开心?”
沈诗染坐在沙发上,没有作声。
叶阳:“诗染,你父亲认了一个明星干儿子,你对思远的印象如何?妈妈只知道你是他的超级影迷。”
沈诗染:“我怎能配得上人家……”
话刚出口,沈诗染就发觉自己说漏了嘴,脸色变得很窘促。
叶阳并没有让女儿尴尬,也没有顺着女儿的话追问。一个母亲的本能,已经让叶阳感觉到了女儿的心音。
叶阳:“思远很优秀,才华横溢,年少成名,母亲又是知名的作家。何况这孩子的相貌气质又那么出类拔萃,前程确实是不可限量。可以肯定,喜欢甚至爱慕思远的姑娘不会少。但也正因为他太优秀了,又身在演艺圈,我担心这个孩子的婚姻恐怕会是一个难题。诗染,你是妈妈引为自豪的女儿,在你同龄的女孩里,你是最优秀的。但是妈妈不希望你在爱情上冒险,因为我和你爸都不想看到你受伤。你有很多机会遇到更适合你的、可以给你幸福的人。”
沈诗染的眼角,终于轻轻的流出了一滴泪水。她感到轻松了许多。
而此时,在制片厂招待所里,郑思远自作主张,把沈自雄和他安排在了一个房间;也把苏红叶和韩成印安排了一个双人房间。宗导却主动和徐正住了一个房间。
这个北京的夜晚,人们都已经在猴年春天的深夜疲倦的入睡了。但是在摄影师沈自雄的家里,沈自雄的爱人叶阳并没有入睡。沈自雄的女儿沈诗染也没有睡着。躺在招待所单人床上的沈自雄,虽然已经觉得很有些困意,可是并没有睡着。
窗外透进的微弱光线,斑驳的映在郑思远的床上。郑思远的肩膊,并没有盖在被子里。在幽暗的光影里,他白皙健康的肌肤浮动着若明若暗的恍惚的光泽。虽然并未睡熟,但他均匀的呼吸,在这静谧的房间里散发着一种让沈自雄难以入睡的气息。这是一种沈自雄似曾熟悉但已陌生了很久的气息。这种青春华年的气息,让沈自雄无法不追忆起自己早已逝去的年少岁月。这种微妙而让他迷醉的气息,甚至使他辗转反侧,难以成寐。
沈自雄感到那种曾经让他的情绪为之激动的青年时代的血液,又在自己的胸腹间涌动;那曾经在他的青少年时代令他躁动难耐的渴望,又在他的躯体里苏醒了!
他侧卧在床上,难以自已的抚摸着自己的身体。他压抑着自己的呼吸,从自己小腹处涌上来的冲动,让他觉得双手和双腿都在发热。
他把被子的一角紧紧搂在胸前。倦意正难以抗拒的缓缓的袭来。沈自雄在被子下面脱掉了自己的衬裤和内裤,一只手枕在脑后,一只手按在腹部,朦胧的漂浮在半梦半醒之间。
郑思远却在这时掀开了被子,披上了上衣,下了床,轻轻拉开门穿过走廊,往厕所去了。
沈自雄本来正在降临的睡意又被搅去了大半。他半闭着眼睛,听着走廊的声音,却听到郑思远很快就轻手轻脚的开了门,进屋后又很轻的把门插上了。
沈自雄一动没动的半睁开眼睛。在幽暗的光影里,却发现似乎一个人影站在自己的床前。
他还未来得及吃惊,郑思远却已经毫不犹豫的、不由分说的钻进了他的被窝。
沈自雄并未太过惊愕,但好像方寸已经乱了。这突如其来的情节,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此时此刻,这是他既暗自渴望、又很怕出现的一幕。因为他除了上半身的背心,下半身还是整个赤裸的。
沈自雄不知所以的、胡乱而不协调的往里挪动了一下身体,一动也不敢动的发木的闭着眼睛。
郑思远却满不在乎的低声笑道:“干爹,我怎么有点睡不着了,你好像也没睡沉呢?”
沈自雄感到自己的胸口在怦然的起伏。这个可怕的孩子却好像什么也没觉察到。
虽然沈自雄和郑思远的身体都比较瘦削,但此刻的单人床,也只够两个人靠在一起容身。
沈自雄的从容自若这一刻好像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当一个功成名就的中年艺术家,和一个相识不久、相知不深的青春年少的明星,在寂静的深夜,身体靠着身体,挤在一张单人床上的时候,这个中年男子的沉着就已经荡然无存。而当这个青春年少的男性还是他的干儿子的时候,他就会更处在紧张和窘迫之中。而如果他的小腹以下还完全裸露着的时候,他就更会感到手足无措。
郑思远毫不在乎的、随意的把自己的手放在干爹的肚子上。沈自雄的身体,却在不自觉的轻微的颤抖。
沈自雄的脑海里,在拼命的转着念头,怎样来处理马上就要面对的他的下半身赤裸的问题。因为这实在让他感到有些无地自容。
郑思远放在他肚子上的手无意间挪动了一下,却赫然碰到了他的最怕碰到的尖端地带。
沈自雄本能的缩紧了自己的腹部,把自己的手放在自己肚子的下半部。但是,又触在郑思远的手上。沈自雄的手,和郑思远的手,不约而同的、不知不觉的,轻轻握在了一起。
郑思远,只是觉得干爹的手竟是这样的温暖、润泽,让他感到了一种未曾有过的舒适,让他的情绪变得如此的松弛、惬意。
沈自雄努力调动着自己的理智,他闭着眼睛,全力克制着正在升腾的情绪,柔声的对郑思远低语道:“思远,回自己的床上睡觉吧。干爹困了。好不好?干爹已经知道了思远喜欢和干爹在一起。干爹心里很踏实。干爹很爱你,明白了吗?”
郑思远在沈自雄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夜,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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