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晨车行里都是闹哄哄的,车豁子们呼号地拉大皴,多暂等把车都派出去了,这才算消停。这天车都派完了,二倔子磨磨蹭蹭地还没走。川子舅瞅了他一烟说:“咋的?看了一宿的车,就要工钱啊?”
二倔子挠着脑袋说:“不是。”
川子舅说:“我这正核计你小子是不是块料呢。就这么大肚量啊?”
二倔子嘿嘿地笑着说:“哪呀,掌柜的,你能瞅见我,我这就烧高香了。”
川子舅说:“那咋还不出车?”
“嘿嘿。”二倔子往大门外走着,说:“我这是想跟郭师傅说句话。”
大头回头跟二倔子说:“有屁就放。”
“昨晚儿我可是贲儿都没打。”二倔子跟大头说:“亲哥,你可得跟给我在掌柜的跟前儿多美言几句啊。”
“就这话?”大头忙着手里的活儿。
“不是不是。”二倔子说:“昨天那药,太鸡巴管用了。亲哥,再给点儿呗。”
大头问:“还拉不?”
二倔子说:“不了。”
大头给了二倔子一巴掌,说:“那还鸡巴要啥,痛快滚犊子。”
二倔子拉上车走了。
看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川子舅冲外面的大头说:“大头,我和德全出去一趟,你盯着点啊。”
“去吧。”
川子舅要带我去南关。我知道这是要去第一监狱,心里挺高兴。本来,昨夜的事让我心里挺闹腾,一大早到现在,我也没敢正眼看川子舅。现在一想要去看老叔了,就核计,昨天的事儿就当是川子就喝多了,别去多想。我就挺高兴地问川子舅:“不是探视的日子,能看到我老叔吗?”
川子舅说:“你就跟着走吧。”
我说:“那咱不带点啥去啊,要不我给老叔买点啥吧。”
川子舅狠狠地说:“带个屁,全都让那帮兔崽子密了去。”
我看川子舅又来劲了,就只管闷头跟着走。我俩大概走了有一个多小时才走到。监狱门前静静的,除了两个站岗的日本兵,一个人也没有。川子舅走到站岗的跟前摘下礼帽,点着头跟日本兵说起了日本话。
日本兵回身拿起了岗楼子里的电话。
我拽拽川子舅的袖子,说:“舅,你还会说他们的话啊?”
“老实等着。”川子舅一甩哒我。
不大功夫,从监狱大铁门的小门里走出来一个矮粗胖、腮帮子刮黢青的警察。我一看,是他,吕德明,姜股长介绍的那个狱警。
吕德明走到我们跟前,抬手在川子舅胸脯上敲了两拳,笑笑。他扭脸看我:“说,你小子从哪把他抠出来的?”
我给吕德明行了个礼,说:“吕叔好。”
川子舅说:“你们认识?”
吕德明跟川子舅说:“你也来看关凤翔?”
“你老兄神了。”川子舅狠拍了吕德明肩膀一下。
吕德明问:“关凤翔是你什么人啊?”
川子舅说:“那是我两姨姐的小叔子,我该叫哥呢。”
“我肏,那不跟我自个儿的哥一样吗?”吕德明说:“走进去吧,站这咋回事儿啊”就领我和川子舅往大铁门里边走。站岗的日本兵木头人似的把枪横在我们面前,吕德明点头哈腰地跟日本兵说了一阵子日本话,日本兵这才放我们进去。
进了大铁门,吕德明跟川子舅说:“上回那事咋样?”
“事到没说的,有你挡着呢。”川子舅说:“就是酒喝惨了。”
吕德明捅了一下穿子舅说:“人没事就行啊。”
川子舅说:“可不。”
吕德明说:“今天是7号,下个礼拜天你来家,我有个事要和你商量。眼下,我这正跟他们谈着呢。这事要成了,这个利。”吕德明向川子舅伸出四个手指头。
说着话,来到了一间办公室。吕德明拍着我肩膀子说:“你俩在这儿等一下。”就带上门就走了。不大功夫,老叔被带了进来了。吕德明也不说啥,关上门,拿把椅子坐在门口。
老叔眼睛一亮,他跟川子舅笑笑,说:“你咋来了?”
川子舅跟老叔逗,说:“你行啊,老哥。跑这来躲清静了。哈哈哈。”
“老叔。”我走过去想抱老叔,让川子舅拉住了。他拽着我在桌子对面的长条凳上坐下。老叔也在桌子对面坐下。
“我也是才听德全说的。”川子舅说:“这小子想你,说来奉天了,看你近。”
我急着说:“老叔,赵爷和妞妞都搬来了,都住舅家。川子舅还给我找了事做。”
“那好啊。”老叔说:“好好听你舅的话。”
川子舅说:“这回近了,你就放心吧。有啥事我顶着。”
老叔对川子舅说:“跟你我也不外道了,该咋做,我心里都有数。”
“缺啥,就吱声。”川子舅说:“吕警官是我磕头的兄弟,有事,找他就行。”
老叔站来向吕警官抱抱拳。
吕警察坐那,冲老叔点点头。
又说了会儿话,川子舅站起来说:“老哥,今个儿是吕警官破例让咱爷们儿见面,咱也别该有个掂量。哪天我再来看你。”
“那是那是。”老叔说:“全子,下次把妞妞领来我看看。爷爷年纪大了,走不动,就别让他来了。”
川子舅说:“这是啥地方?咋能让孩子来你?”
老叔说:“也是也是。”就跟我说:“回去好好跟你舅干。”
回到车行,都快晌午了。天有点阴,像要下雨,可川子舅紧忙吃了点饭,又走了。
我和大头吃了饭,就忙这干活儿。这么多天,我学会了不少活儿,补胎、换条、上砂子,我都能整了。也许天要下雨,整个下晌,活儿不多,我一边干活儿,一边核计,今天咋这么凑巧呢?去看老叔,川子舅找的警察,就是姜股长介绍的吕德明。看川子舅跟他说话那劲儿,他俩的关系不一般,好像还有什么买卖来往。我就问大头。
我说:“郭师傅,今个儿我跟我舅去看我老叔,又不是探视的日子,我舅找了个警察,就让见了。”
大头说:“不用问,准保是吕德明。”
“对。那人是姓吕。”我说:“你咋也知道?”
大头说:“这车行就有姓吕的份子。”
“是吗?”我说:“我舅啥时还跟警察混上了?”
大头说:“坐班房那暂呗。”
“班房?”我不明白啥是班房。对了,上回大头跟我说班房的事,我就想问,让什么事给茬过去了。这回再问问。
我就问大头:“郭师傅,啥是班房啊?”
“这车也修利索了。”大头把修好的车停在一边,坐在椅子上说:“正好,抽口烟儿。你也歇会儿吧。”他说:“班房就是笆篱子。”
“是监狱啊。”我说:“我舅也进过监狱?”
大头点上烟,抽着。说:“上回不跟你说了吗,在铁路上跑车,你舅半道放跑了俩臭小子。差事丢了,就进了班房。你是小孩儿,不知道。我肏他个血妈的。班房里还有鸡巴好人?挨打的事就甭说了。那帮鳖犊子,把你舅扔进一个号子,那号子是专关偷啊抢啊杀了人还没判的;那都是些过了今天不想明天的亡命徒。我去看你舅,你舅跟我说:“兄弟,要不是想着还有个闺女,真不想活了。”我劝你舅,说:“哥啊,别这想。凤香在咱家,你就把心放肚里。等回家,咱哥俩还喝酒呢。”你舅跟我哭;我跟你舅打认识起,就没见他掉过眼泪花子。你舅跟我说:“兄弟,哥毁了。”我说:“看你,啥话都说。”那阵儿,我就核计,你舅在里头肯定是好受不了。我这就四处打听,拐弯抹角地托人情。别说,还真找着一个正管儿警察。咱就不说使钱了。那警察就是吕德明,这人还真不错,一来二去还跟你舅交上了朋友。打那,你舅在里头少遭不少罪。到了要判时,他们还是要把你舅往国事罪上贴;真定了国事罪,人就交代了。吕德明费了不少劲,肯定也使了钱。后来,你舅只落了个走私车的罪,给开除了公职,押了不到半年就放了。你舅出来不长时间就和吕德明拜了把子。这车行,就是吕德明出主意让你舅干的。跟你说吧,哪朝哪代没有后台,就是做不成事。你就品吧。”
国事罪,人就交代了?老叔和玉良可都是国事罪啊,天啊。我问:“我舅也没定国事罪,他咋说他毁了呢?是不是心疼丢了铁路上的差事。”
“你呀,真是个毛孩子,还拿差事当个打鸡巴棍儿;不干这,干那呗。”大头说:“你舅说毁了,是说他身上落下这么个毛病。”
老叔身上的毛病?掉腚?大头还给他……,那昨晚的事……?一想这,我心里发紧,就劝自个儿,别想这个,别想这个。我跟大头说:“也是,那里头都是石灰地,我舅是着凉了。”我想到了老叔和玉良,他俩在里头可别做啥毛病啊。
“你小子啊,还甭跟我来这弯弯绕。我这人呢,有话就照直说。昨晚儿我收拾你舅,你舅抱着你,窜你一身熊浆子。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就是他妈的睡得再死,你也明白那是咋回事儿。”大头又点了根儿烟,远远地看着乌涂涂的马路,说:“你舅从班房出来那天,正赶我生日。咳,一个老爷们儿过哪门子的生日啊,我就抱着我小铁头,领着你舅的闺女去了北市场。北市场热闹,说书的、唱戏的、打把式的、买狗皮膏药的、演驴皮影的,摔交的……老鼻子了。我核计让俩孩子高兴高兴,就带着这俩小崽儿摇处看热闹,也给他俩一人买了根冰糖葫芦。我裂哒着大布衫子,脖梗子上骑着我小铁头,扯着个闺女正逛呢,老远就看见你舅耷拉着脑袋过来了。我赶紧跑过去,抓住他说:‘我的老天爷,回来了。’你舅冲我点点头,这就麻溜回家。到了家,你舅给你师娘施了个大礼,说:‘弟妹,大恩大德永世不忘。’你师傅娘说:‘说哪去了,回来就好。’这就张罗着做饭、烫酒。你舅跟你师娘说:‘我跟我兄弟有话说,得出去一下。’我说:‘有话在家说呗,这就吃饭了。’你舅也不管,拉着我就去了他家。进屋,他也不知从那掏出瓶子酒来,找两二大碗,咚咚咚,干了满满两碗。你舅指着酒跟我说:‘兄弟,我还得求你,你要是应了,我给你下跪。你要是为难,把这碗酒扣我脸上,就当我是畜牲,你走你的。’我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啊,就说:‘你看我哥,跟我还用得着整这套。有啥事你就说呗。’就拉他先坐下。你舅拽了个枕头,垫屁股底下,坐炕上不吱声。我核计,谁刚从那里出来都不好受,就说些好听的劝你舅。你舅还是低着头干坐那,不吱声。我心里有点毛,推推他,说:‘咋不说话呢?’你舅抽冷子端起二大碗,咚咚咚,满满的一大碗酒全倒进肚里。搁下碗,你舅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说:‘兄弟,哥毁了。’我说:‘快拉倒吧,那有你这么喝酒的。凤香那闺女多好。你再找个事儿,赶明儿再给闺女找个上门儿女婿,再添个外孙子,又是红红火火一家子。’我这正说着,你舅仰起胡子拉茬的大脸盘子嚎上了,他说:‘这话让我咋说啊?我还是人吗?我跟谁去说呀?’看他这样,我心里也挺不是滋味。我坐他眼前说:‘快别这样。’你舅呼地拱我怀里说:‘兄弟,我让人肏了。’我一激灵,心说,这虎屄朝天的,男人肏腚的事儿,哪朝哪代都有,还用的着哭啊嚎的?就是真有这事,也得嚼巴嚼巴咽肚里,哪有逮谁跟谁嚷嚷的。我拍了你舅一巴掌说:‘别虎了巴叽啥都说。’你舅抬起身,他靠在炕琴上,看着棚顶说:‘我跟他们撕巴了三天,给拽出去,挨打的还是我。打个半死在扔回号子里,那帮兔崽子,趁我人事不省,就轮着番干我。都怨我这身毛啊。我不服,有点精神,我就和他们打,结果都是一样,他们还是趁我被打得不省人事了,掐着鸡巴挨着个地肏。我被插得屁眼子流血,咋推也推不回去。有个高丽棒子,是个拽爪子,缺一只手,那屄小子更他妈毒,他鸡巴不硬,插不进去,就使他没手的那只胳膊往里搥;这还不说,他整了把头发茬子,愣塞我屁眼子里。这下,我完了,完了。再不用他们撕巴我、拽我了。我痒得熬不住啊。我他妈的也不要脸了,我……’你舅说着猛地站起来,扒下裤子,就给我看他的后面。我一看你舅那疙瘩;我的妈呀,吓得我直闭眼。我说:‘这可咋整啊?’你舅呼地把脱了一半的裤子都扒掉,他跪趴在炕上,把屁股冲着我说:‘好兄弟,没别的法子,就得拿鸡巴搥。’我照你舅毛乎乎的屁股蛋子上狠打了一巴掌,把他推倒在炕上;坐炕沿那生气。你舅老半天没动。不知啥时候,你舅逮着了那个空酒瓶子,他把整个瓶嘴子都塞进了……我这个气呀,拽出酒瓶子,摔在地上。我疯了似的照你舅屁股蛋子上一顿猛搧。说也怪,搧着搧着,我鸡巴硬了;越搧越硬。我真疯了,呼地褪下裤子,捞过你舅;我也不哪来那么大劲,我把你舅毛乎乎的两大腿扛我肩膀上,掐这我钢钢硬的鸡巴,‘咵呲’就搥了进去。你舅爽快得‘啊’地一声叫,他挺起大身板子,两只大手爪子死命地勾住我的大头,一顿乱啃,说:‘好兄弟。亲爹。你要见天这么收拾我,我拿你当亲爹待。’”
下雨了。大头和我赶紧往后退退,坐大门口里头,看着外面的雨。雨挺大,把外面绞和得雾气纲纲地,啥也瞅不清。
大头盯着地上溅起的大雨点子说:“打那儿,你舅隔三差五地就拽我去他那睡一宿。开始,我是真不得劲,总觉乎着,俩人再要好,也不该这整啊。可一看你舅那揪心劲,我还不落忍。到以后,我还真不行了,几天抱不着你舅的大身板子,就憋得团团转,你师娘就说我,是喝不着你川子舅的酒,又闹心了;就撵我去。我他妈的就得意你舅那身毛,摸着老得劲了。我还得意用嘴一点一点捋你舅身上的毛。你舅呢还猴急,躺下就让我进。只要我鸡巴在他那里头,我咋作贱他,他都乐意。过不长时间,你舅就开起了这个车行。他让我过来给他管家,还给我双份劳金。我正巴不得呢,倒不是光为了那双份劳金。也是为俩人都能舒坦啊。”
我说:“那你和我舅那么要好,他跟我那样,你不生气啊?”
“这你就不懂了。”大头说:“我这人啊,只要我得意的,只要他对我好,他咋的都行。不信,你当我面伺候你舅,我都不待说个‘不’字的。嘿嘿。”
我挺不高兴地喊:“说啥呢?”
“你舅那毛病,鸡巴越大越管用。”大头说:“你的鸡巴比我的鸡巴大,你要是真疼你舅,你就像我那样伺候你舅;我看出来了,你舅得意你。真那样,那你舅不把心掏给你,我他妈都是你做(zhou)的。谁让你长了个那么大的大鸡巴呢?”
“这么说,我舅摸我鸡鸡,你都看见了?”
雨小多了,远远地就看见二倔子跟个落汤鸡似的跑了过来。他一边骂着,一边跑进了屋,他说“他妈的真晦气,拉了个日本娘们儿,下车不给钱,还他妈的伸手打人。肏他个血妈的,真打,我他妈的打不过她咋的。”这就几下子脱了个溜光。我去小屋给他拿了条手巾,让他擦身上的雨水。跟着,几个拉车的“叮咣”地都回来了。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跑进屋就脱溜光。他们互相叫着骂着收拾着身上的衣服。我和大头赶紧忙着收车,等收完了车,雨也停了。
车都收完了,川子舅才回来。大头问川子舅:“没浇着啊?”
“还行。”川子舅跟大头说:“这几天,你在这看着点吧。”就跟我一起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