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守了凤香三天,第四天我就去了车行。川子舅也把车行里的帐都给了我。
车行里的活儿不多了,每天一收了车钱,川子舅就撵我回家。差不多有一个多月吧,我是见下晚跟凤香捣咕;有时,一黑夜能捣咕三四回。赵爷和妞妞都回家来了,那凤香也不管不顾地,天一黑,就赶紧答兑赵爷和妞妞在炕琴这边睡下,这就紧拽我在炕琴那边忙和;叫是不敢叫出声了,可咬啊掐呀抓啊抠啊,我可是没少挨她的。她这人火性,下边来劲了,咬着你、掴着你就舒坦。原先我可真不知道,这女人劲头子一上来比男人还邪虎得厉害。你不上,她不管脑袋屁股地逮哪儿掐你哪儿。高兴了,她亲爷们儿亲爹亲爷爷亲祖宗地叫;到早起,换着样儿地把一大碗冒热气儿的红糖水沃鸡子儿楞搥你被窝跟前,逼着你光着腚,趴被窝里把沃鸡子儿灌进肚儿,这才叫你穿衣裳。我可是真拿她没辙了,白天也换着样儿地挑你可口儿的,给你做着吃。可就是说话不容人,说翻槽子就翻槽子,逮啥难听的骂你啥。一句话,反正啥事儿你都得依着她。这个何凤香啊,你说我鸡鸡那么大,到后来,她那连那棉套子也不往我鸡鸡上套了。就我那三拳长的鸡鸡,她一点儿不剩地都吞进去,不到底儿,她都不乐意。这可真是啥爹啥闺女。
大概过了不到一个多月吧,官家派下来话,让家家都把门窗上的玻璃贴上纸条子,说是防空演习。快过阳历年了,奉天大街上也听见了炮弹声,说是美国飞机来炸奉天飞机场和兵工厂。街道上,天不黑就一个人都没了。川子舅回家看了看,告诉赵爷、凤香他们,白天没啥事别上街,在屋呆着。大头往家跑得也勤了,他跟川子舅叨咕,说:“他妈的老娘们儿还流惯瘾了,又掉了一个。还偏这节骨眼儿上趴窝了。上火不?”
“你看你,咋不早说呢。”川子舅一听,冲大头说:“那你还不赶紧回家伺候伺候去。”
“这他妈的。打生了铁头,流三、四个了。”大头说:“你说,要不介,我他妈的也闺女小子一大群了……”
“你快回去吧。”川子舅说:“德全的手把,我看也差不多了。收车,有我和德全顶着。我还正想让二倔子试试手呢。”
“没事啊,一个小月子。”大头说:“咱家那老娘们儿没那邪厉。”
“你也别嘴硬了。”川子舅说:“赶紧这就回去吧。”
大头嘴上说不着急,可还是换上衣服走了。第二天,大头没来车行。下晚收车时,川子舅让我叫住了二倔子,他跟二倔子说:“愿意拉车啊?还是愿意修车?”
“看掌柜的说的。”二倔子说:“拉车那是苦力,修车那手艺。谁愿意放着手艺不学,整天跑一身臭汗?这不是没办法吗?老婆死了,他妈的寻死的心都有;可老娘谁管?两身臭汗也得干啊。”
“跟你说正经的,哪来那么多废话。”川子舅说:“我看你摆弄车还像那么回事儿的。明天就别拉车了,跟德全一起修车。”
二倔子有点听愣了,他盯了川子舅老半天,说:“真的?”这就冲川子舅又做揖又鞠躬地说:“掌柜的,这让我说啥好呢?我请你喝酒,我给你磕两,得了。”
“拉倒吧。”川子舅说:“咱可丑话说在前头,我这可是试试你,活儿咋干,你自个儿掂量着看。干好了,工钱跟德全拿一样的,干不好,还给我拉车去。”
“哎哎。”二倔子点着头说:“掌柜的,我二倔子是屁了点。可啥是好?啥是赖?我还分得清。”
转天,二倔子美咯滋儿地和我一起接活儿修车,他不失闲地抢着干,屁嗑儿也明显地少多了。看天,快到晌午了,川子舅跟我唸叨,说:“你师傅也就这命了,你看他老婆子跟孙二娘似的,就怀不住孩子。”到了第四天下晚,收了车,川子舅有点忱不住劲了。他跟我说:“不对劲,你师傅可从来没整过。再咋的,他也能来跟我言语一声。没准是家里有啥事了。”
“不能吧。”我说:“要不我去看看?师娘那样了,咱也该去瞅瞅。”
“你个大小子,瞅个屁。”川子舅说:“下晚儿,你跟凤香说说。回头让她去看看。”这就收拾收拾,和我一起回家了。
吃了饭,川子舅又回了车行。
川子舅一走,凤香还是赶紧收拾了炕上地上,答兑了赵爷和妞妞在炕琴这边睡下,催我上炕琴那边睡觉。这就又骑我身上一顿疯,等她那边连掐带打地舒坦了,也给我整射了。我才捞空跟她说师娘的事。凤香说:“是吗?那我明个儿一早就去。”
第二天天亮,我去车行。川子舅见面就问我:“你跟凤香说没?”
“说了。”我说:“她说一早就去。”
我这就闷头干活儿。大概不到九点吧,就听道上有谁喊我。我抬头看,见凤香急三火四地正往车行这走。看那样儿,圆脸儿都气长了。我赶紧迎过去,问她:“咋的了?”
“你师傅呢?”凤香气哼哼地说:“干娘在家头呕又吐的,还上外拎水呢,他也不说帮帮干娘。”
“啥?”我说:“他在家呀。”
凤香瞅瞅我,说:“他没在这啊?”这就扔下我,进屋找川子舅。我也急忙跟了进去。凤香跟川子舅说:“郭师傅没来?干娘说,他三天没回家了!”
“是吗?”我觉着事不好,就说:“师娘没说他上哪了。”
“废话。”凤香说:“她要说了,我上这来干啥?干娘还核计他在车行呢。”
川子舅问凤香:“你干娘叫你来的?”
“哪呀,我是想来找他回家去的。”风香说:“我就纳闷,你们这老爷们,咋就那么不知道心疼人呢?”
川子舅搓着手,在屋地那直打磨磨。他说:“我说我这眼皮子咋直跳呢。出事了不是?出事了不是?”
“他真没来这啊?”凤香跟川子舅,说:“你看我爹啊,你转啥磨磨啊?赶紧找找去啊。”这就搥哒我,说:“傻了?干杵着不动。找去啊!”
“别急。别急。”川子舅稳了稳神儿,就问我,说:“全子,我不在家时,有谁来找过你师傅没?”
“没有啊。”我想了想,说:“就上回吕叔来过,再没别人来。”
“这的。”川子舅跟凤香说:“你跟全子赶紧去你干娘家,先稳住你干娘,让他别着急。你再跟他透透话,问问你干娘,大头他能去哪。我这就去吕德明那儿。”
我换上衣裳,跟凤香急着往大头家去。川子舅也忙着换了衣裳,跟二倔子说:“你可给我把车行盯好了啊。”
“掌柜的,你就放心吧。”
要说这事也整岔皮了,本来凤香从大头家出来时,师娘也咋没着急,以前大头在车行也是三天两头不回家,师娘跟小铁头娘俩在家,都惯了;这回大头两、三天没回家,她就核计,大头这又是在车行跟川子舅忙和呢,也没往心里去。可等我和凤香一进师傅家门,我看师娘的脸立马就变了。她坐炕上,扔下手里的针线活儿,问凤香:“你咋又回来了?”
凤香也是个直筒子,你说也不会拐个弯儿,就那么直巴楞瞪地整出一句,说:“干娘。我才去了车行。也没有他啊。”
“妈呀?”师娘说:“那你说,咱那老鳖犊子能上哪呢?这外头乱哄哄的,别出点啥事……”
我赶紧拦着师娘,说:“没事呀,他跟咱爹出去了。”
“你再瞎白话一个。”凤香抢白我,说:“我爹不是也出去找了吗?”
我这就紧着给凤香使眼神。你说这个何凤香,今个儿,她也不知是动了哪门子神经,她就说是,干娘都这样了,大头还不管不顾的不着家;这就一门心思地要给她干娘出这口气。凤香跟我激激歪歪地说:“你也别在那跟我挤咕眼,你瞅着。等他回来,看我咋臭白他。我可不管他是你师傅,还是你老子。今个儿,我就要给我干娘打打这个抱不平。你们这些缺了大德的老爷们儿,光知道自个儿舒坦,咱做女人的都这样儿了,就没你们的事?”
“哎呀,我那小姑奶奶,你跟他犯得哪门子疯啊。人也不是他领走的。”师娘还是下了炕,她问我:“全儿,你见天跟你师傅在一起,你跟师娘交个死底儿,你师傅不会出啥事吧?”
“不能啊。”其实,我说这话,心里也飘乎儿的,我也生怕师傅出点啥事,要不他咋的也不能两边不见人。可我话还不能那么说,我就拉师娘坐下,跟他唠。我问师娘,说:“我师傅啥时走的?”
“前个儿头午。”师娘说:“那天下晌他来家,我还问他咋这早就回来了呢。他还跟我逗闷子,说不乐意他回来,他就再走,我还骂了他两句。那天下晚,在家存了一宿,我跟他说,我就想吃家里小米子不多了。他也没理我话茬。天亮他赖在被窝子里不起来,我就叨叨他,说‘铁头都上学走了,你不上车行了?’他说‘赶趟啊。’八成快九点来的吧,他起来了。这就划啦了一口饭,出了门。我问他上哪啊,他也没搭咯我,裂哒着怀就走了。”
我说:“那他没叨咕要上哪呀?”
“你看这孩子。”师娘说:“他要跟我叨咕了,我还着这个急干啥?”
我就劝师娘,说:“你可千万别着急。我估计师傅他兴许跟哪个熟人遇上了,兴许喝多了就在那存了。”
“你说这老鳖犊子,就不知道还有这个家。”师娘说:“逮谁跟谁灌,有酒,就把咱娘们忘一边子了。愁不愁人。”
凤香就紧跟着加闲言,说:“老爷们儿啊,都一个味儿,没让你一个省心的。”
眼看要响午了,师娘说:“得,咱也不管那老鳖犊子了,他爱上哪上哪;他不回来气我,我更清闲。说话铁头这就下学来家了,你俩也别走,咱娘几个整饭,咱过咱的日子。”
趁师娘和凤香做饭的功夫,我就去大门口望,心核计,川子舅也是,这是上哪找人去了,就是两个吕德明家,也该返回来了。这边我正核计,大老远地见铁头跟一帮半大孩子你推我搡往这走,我就叫喊:“铁头。”
“全子哥。”铁头跑我跟前,说:“你咋来了?”
这楞小子,几天不见,这个头窜得,都到我肩膀子了,跟他爹一样大脑瓜子,一身的肉。赶明儿准能长过他爹。我笑笑,搂着铁头的肩膀子问:“下晌还去不?”
“去。”铁头说:“下午头一节上体育。老师说,教咱长拳。”
这小子啊,就喜欢拳啊脚的。我说:“赶紧进屋吃饭吧。”这就跟铁头进了屋。
等吃了晌饭,川子舅还没回来。凤香就说:“我爹这是上哪找人去了?别是又跟谁喝上了,把这事忘脑后了。”
“让你说的。”我说,:“不能啊。”
“那咋还不回来。”凤香这就撵我再上外瞅瞅。
我一看也是的,这都快两点了,川子舅这是咋的了?我这就又上外头再望。我迎到大道上,等了差不多半个来点,还没见川子舅的影。我核计,没准儿川子舅没走这道,没准他早到大头家了呢。我这就又回大头家。进家还是没见川子舅回来,凤香就说我没用,说我等个人也等你来。我也跟凤香急,说:“你这不是拉不出屎怨茅楼吗?我咋知道他啥时回来呀?”师娘就又劝咱俩,说:“不急。不急。再等等。”这正说着,就听外头院子门响。
“妈呀。回来了。”凤香说着,就破马张飞地往外扑。我一看,是川子舅进院子了,这就赶紧追着凤香说:“有话好好说,你可别跟谁都激哧白脸的。”
“你少管。”凤香一甩哒我,问川子舅:“人呢?”这着就往院子外头瞅。回头,她见川子舅愣在那不动,就拽了一把川子舅,问:“你瞅我爹呀,急死人了。你找的人呢?说话呀。”
“没找着?”我也紧着问川子舅:“到底咋得了?”
“我那亲爹哎。你到是说话呀。”凤香急的猴蹦。
川子舅耷拉着脑袋小声说:“让日本人给抓走了。”
“啊!”
“先别跟她说……”川子舅这话还没说全乎。你说说这个何凤香啊,她咋就这么顾头不顾腚的呢?跟个炮捻子似的蹭地一回身,叫着“干娘”,就往屋里奔。你说也赶上凑巧儿,正急着往屋外来的师娘,在屋门口那,“咣”地整了个顶头碰。眼瞅着师娘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动了。我跟川子舅赶紧上前去看,就听凤香呜啦嚎疯地叫:“爹,快呀,干娘不行了。”
等我和川子舅把师娘抬上炕,再看,师娘紧咬牙关,满脸的冒着黄豆大的汗珠子。
收拾完师娘,天头都快黑了。凤香在那做着饭,也紧着抹眼泪。我跟川子舅站院子那说话,川子舅说:“……吕德明领我找了个关系人。那人说,前个儿上午是抓了批人,都押在大和广场宪兵司令部的地下室里。那人还领我跟吕德明去宪兵司令部查;还真就查着了。”他说:“人是查到了,是有郭建设林这么个人。给咱查的那人狠歹歹地说,郭建林和一个人逃跑,给抓了回去,俩人熬刑不过,都给打死了……”
挺缓和的天,我浑身冷得有点儿打哆唆。
“都怪我呀,要不是留二倔子修车,兴许还没这事……”川子舅念经似的说:“完了。都完了,一个家完了。上哪再找这么知道疼我的好兄弟啊。”
起风了,院子门口的大榆树给吹得“哗哗”响。
“全子,你师傅,没了。”川子舅愣愣地看着树尖,说:“连个尸首都没见着啊……”
我抱着夹,看天边跟杀猪盆子似的火烧云,眼泪慢慢地淌了下来……
铁头回来了,进院子就叫“大爷”。
“快把泪抹了。”川子舅赶紧跟我说:“跟凤香说,先别告诉铁头。”
铁头跑过来,就搂川子舅大脖子,说:“你咋老也不上咱家来呢?”
一看铁头我心更难受,就转身去帮凤香去了。
那天下晚,川子舅跟铁头说:“你娘闹病了,你在家碍事。让你凤香姐在这边伺候你娘,你跟大爷上车行。”
“我不。”铁头一倔哒。
“听话。”川子舅摸摸铁头的脸,说:“听话,大爷才稀罕。”
铁头跟川子舅说:“那你得让我骑车。”
“行。”川子舅点点头,说:“下学回来,大爷随你便骑。”
“那你还得搂着我睡。”
川子舅强笑笑说:“行。行。”
铁头一蹦老高地说:“那我就去。”
这会儿,凤香跟川子舅说:“全子也留下,有啥事也有个商量的。”
这的,我就和凤香留下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