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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长夜（三）
（感谢你依然来。）
大人真是很奇怪，尤其是爹爹。
有少部分时候，俺实在不懂他们的言语行为，譬如推翻皇帝、发起战争，譬如古时候这里的国与国不时互相倾轧、如今别国的大人们又来咱这里传教布道或抢掠烧杀。
好吧，俺承认以上那些有的是俺从大人们的唠嗑听来的，有些是书本上看的。说起来有个老头很喜欢讲这些七头八脑的故事ẈẆẈ.₉₉₆₉ẋṡ.ḈṎḾ，他比俺叔爷的年纪大多了，是在军队后营里专职做饭，兼职带俺们的。有一天，敌人（他们是这么叫的）突袭了俺们——这也是件令人费解的事，因为俺住的那里只有小孩女人和伤员——老头把我们藏在屋里，抓起枪就往外冲，俺从窗户里看到他被敌人打死了。
部队赶回的及时，敌人撤离的也快。而他们埋他的时候，俺知道俺再无机会抓那老头的胡子，叫他“爷爷”了。
当然，大多数时候，俺是能猜出大人的心思的，他们的行为幼稚又有趣，就比如现……
“哎！”
谁？吓俺一跳——
“你在想啥？”
一个小男孩？
一只皮肤黑得冒油的小男孩。
俺知道自己的表情很凶，跟平日与大人在一起时是两种样子，所以他要是……
“你在看他们喝酒？”小男孩惊奇地说，“小孩子是不能喝酒的。”
他…没吓到。
“但是俺可以，因为俺是男人！”
噗——
果然，果然男人从小都既幼稚又逞强，他们不显摆点什么不装出些样子总觉得愧对自己男人的身份。
“四儿叔要被那人灌醉了。”
小男孩说。
“他那是喜欢小四哥哥。”
——又是男大人无聊的伎俩，喜欢就要灌醉人家，就是爹爹也难不落俗套。
男孩又露出那种惊奇的表情，俩眼珠溜圆，像在问：
你咋知道？！
俺当然知道，爹爹有时笑，有时不笑，笑的时候很…嗯…亲切？和蔼？（自从见到叔爷，俺似乎知道为啥形容俺爹时，总会冒出这些形容老头的词儿来。）不笑的时候淡然肃然。他也有笑的灿烂却内里索然的时候，今夜他笑的极欢实，必是十分喜爱小四哥了。
“你为啥喊小四哥哥？”
他为啥这么多问号？
“俺爹让俺喊的。”俺回答得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乖乖女。
又不免为叔爷默哀，小四哥哥以后要改口叫他“爷爷”了，因为爹已经打定心思要收禾苗姐姐当干女儿。小四哥哥这么大年纪，喊叔爷“爷爷”，可不又把他喊老了吗？
“你叫啥名字？”
“李茴香。”
俺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礼貌。
小男孩又露出那种“惊奇”的表情，好像没什么事物是让他感到平凡的。
“好名字呢！”他说。
“嗯。”俺轻轻地表示肯定，其实心里还是蛮得意的。
“俺奶说，女孩名字贱，好养。”
…………
原谅他吧，俺在心里默默地说。
“俺叫张全蛋。”
男孩名贱是不是也好养？
“他再喝就要吐了。”张全蛋说。
果然，小四哥哥嘴唇惨白，眼看要不行了。
好在爹爹没有再为难他，以他和叔爷爷俩独二无三的爽朗笑声道：“哈，小子，不行了吧！啊？”
俺怀疑他说话时拍小四哥的肩膀再重歇，他的好干女婿真的要吐在这里。
小四哥歇了会儿就走了，这大概也是老家的风俗，听说订婚宴这天，姑爷是最没地位的，喝酒轮流灌，酒醉无人陪。
但眼尖的俺发现禾苗姐姐也不见了踪影。
姑爷走了，饭局还没结束，大家该吃吃该喝喝。不知是真是假，所有人似乎丝毫没将小四哥放在心上。
由于小孩是不能上桌的，张全蛋很眼馋桌上的猪肘子。
于是俺去厨房给他从未上的盘子里偷拿了俩鸡腿。
然后…又拿了几大块炸鱼，一小碟花生米。
吃饱的张全蛋很可爱，嘴角一圈油在灯下闪着光。
他掏出石头弹珠跟俺玩，这曾是俺玩腻的游戏，这次竟然又玩得很开心。
“好吧，你赢了。”俺装作大度地说。
“呐…”
“谁在放炮？”张全蛋问，“还有其他家订亲？”
这不是鞭炮声……这…是枪声呐！
忽而间，俺开始可怜起自己来。
爹爹的酒好像刹那间醒了，这时宴席已近结束，客人陆陆续续走了七七八八。
“你该走了，张全蛋。”
小男孩回身用目光找到了他的父亲，爹爹正在送剩下的客人离开。
“谢谢你的鸡腿，李茴香。”
张全蛋好像在回味着鸡腿的味道。
“明天俺来找你玩。”
“好。”俺点头。
张全蛋走了。
最后一个客人也走了。
爹爹惚地插上门栓，娘已经收拾好了包袱。
现在大概并不是要立刻就逃走的时候。
爹爹手下有二十几个兵，大部分都在这里跟客人一起吃席，他们一个不落地全喝醉了酒，但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何况爹爹也并不知道这声枪响是否与我们有关。
或许并不用走？
明天……
忽然院子外火把光亮四起，火光滔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