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由于电视台的干预，我从卫生所转到小医院，再从小医院转到大医院。在舆论的关注下，大姑不用花一分钱。欧海当着摄像机的面，将一笔补偿款交给我。由于人多，我不敢说话，事后想把这笔钱还给欧海，他疑惑的问我原因，我说以为钱是他的，他笑我的天真。

 病情稳定后，剩下的便是疗养，由于要复诊和换药，且家里没人有时间照料我，欧海希望把我接到他那里住。我对此兴奋不已，大姑却忧心忡忡，好在姑父是了解欧海的，他说服大姑同意了欧海的提议。出院的那天，炙热的阳光依然照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欧海给我买了雪糕和汽水，我被他抱在怀里，向渡口走去。欧海一手拖着我，一手提着巨大的旅行袋，里面是大姑为我准备的换洗衣物。他的额头流淌着汗水，脸上蒸腾着热气，我把雪糕送进他嘴里，他咬了一小口，然后对我微笑，我咬一口，然后再给他，你一口我一口，两个人都凉快了许多。一根雪糕很快被消灭，我将雪糕棒随手扔在地上，欧海蹲下身子捡起，走了几十米，将它扔进垃圾箱中。我对此感到难为情（言情小说网：www.⁶⁹⁶⁹xs. cC），羞红的脸埋进他的脖颈，他没有对我说教，而是把脸在我的耳朵上蹭了蹭，然后继续向前走。

 渡船伴随着嘟嘟声，缓缓驶入江中，凉爽的清风驱散了我和欧海的炎热。湿透的衬衫黏在身上，令他浑身不自在，而我也终于从他身上闻到了汗味。他的清香使我着迷，我对他的汗味也不感到厌烦。别人都脱掉鞋子散热，我让欧海如此，他却始终不肯，他是个遵守礼节的男人，不会在公共场合做出任何不雅的行为。

 我看着江边逐渐变小的景物出神，他忽然弯下身子，脱掉我的鞋袜。我看着他，小声说道：“你觉得不雅观的事，我也不想做。”

 他攥着我的白色袜子，说道：“小孩是有特权的。”

 他说的理直气壮，使我无法辩驳，心安理得的倚在他怀中，双脚任由凉爽的江风吹拂。

 离开渡船，面前是另外一个小镇，距离我的家很远，却离医院很近。欧海在这里租了一套房子，他正带我走近那里。房子和我家一样，绝大部分由木头组成，二层小楼破败却干净，另一边不远处是江水的一条支流。房子里面十分阴凉，应该和靠近江水有关。他问我要自己睡，还是和他一起，我撒娇着要和他睡在一个房间，他照例刮我的鼻子，以表示满足我的要求。

 因为我的左臂骨折，头上的伤口还缠着药布，尽管我想泡在水里好好洗个澡，可终究还是没有办法。欧海打来一盆热水，像在医院那样，小心谨慎的为我擦拭身体。他是个儒雅的男人，不会像小镇的男人，不分长幼，全都光着屁股泡在河中。他只帮我洗头擦脸，以及上身、双腿和双脚，至于其它部位，则让我自己搞定。从小到大，每年夏天的河中，我都看过许多男人的正面和背面，很多人会用孩子的“小鸟”开玩笑，我对此习以为常。欧海的谨慎教导我，在优雅的礼仪中，类似于这样的部位，是不可以让旁人看见的。

 当我用左手笨手笨脚的洗净身体后，欧海帮我换上干净的衣服，他自己在另一个房间亦洗了澡。由于困倦，我们踏踏实实的睡了个午觉。傍晚醒来后，他做了几个菜，汽水和啤酒的凉爽令我们从内而外的畅快。江灯渔火时，我们坐在屋后纳凉，面朝江河，心花怒放。

 在和欧海单独相处的日子里，我见到了与众不同的他。不同于黑色西装和天蓝色的工作服，私下里的欧海和平常人一样，喜欢穿宽松的短裤和背心，流汗的时候身上也会散发汗味，他喜欢光脚穿拖鞋，喜欢洗头发，喜欢抽烟，喜欢按摩太阳穴。他是个很安静的男人，跟我说话用的永远都是温柔的语气，无论醒着还是睡着，他的呼吸总是均匀没有波澜，像打坐的高僧，荣辱不惊。他经常坐在后院望着江水，手指夹着一支烟，目光神伤，怅然若失。

 欧海每次带我复诊，都要全程将我抱在怀里，我逗他说自己断的是胳膊不是腿，他却把我搂得更紧。我喜欢依偎在他的怀里，感受他炙热胸膛的跳动，我喜欢把头埋进他的脖颈，不管外界吵杂，一心享受自己的宁静。他的耳朵很厚很大，在发现这一点后，只要有机会，我都会抓着他的耳朵不放，他则儒雅的笑着，任由我的放肆。在他睡觉时，我曾悄悄搔挠过他的脚底板，正如他所说，真的不会痒。因为固执，我还是不相信他不怕，趁着他看报纸的功夫，抱着欧海大上我好几倍的脚搔挠，拼命想要让他有忍耐不住的感觉。他放下报纸，微笑着看我，胸有成竹、自信满满的对我说，不要费劲，我一点都不觉得痒。

 “你给我记住了！”我没有礼貌的说道：“总有一天，你会因为痒，而像我求饶的！”

 “是！长官！”他向我敬礼，一张大嘴笑得看见了全部牙齿。

 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和欧海在小木屋中度过了幸福的时光，他始终没有上班，似乎真要等我彻底康复后才会返回工地。大姑和姑父也始终没有来探望我，他们工作很忙，我能理解。

 “他们真的很放心让你和我在一起啊。”欧海笑着说：“不如你就做我儿子吧，我供你生活，以后老了由你孝敬我。”

 我不在乎他相对富足的生活，更希望他能填补自己没有父亲的缺失。我听不出他是开玩笑还是一本正经，我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他大笑道：“别害怕，我不会抢走你爸爸的，更不会霸占他在你心中的位置，你还是喊我名字吧。”

 他不会知道在我心中，“爸爸”和“妈妈”从来没有具体的感觉，他们只是一种幻象，令我幻想充实的桥梁。我渴望做欧海的儿子，但我不敢说，我怕他有顾虑，反而离我而去。

 “你是大人，我是小孩，称呼你名字是不礼貌的行为吧？”我选择另一个话题。

 “恩……”他思考着说道：“没人的时候，你喊我名字，有别人在时，就喊我叔叔好了。”

 我点头答应，说道：“我的胳膊已经好了，你要回去上班了么？”

 “是啊，老板早就让我回去，你现在彻底康复，我也就放心了。”欧海说。

 “这段时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谢谢你。”我小声说道。

 欧海搂着我，笑道：“傻小子，又不是再也看不见了，何必这么伤感？你若想我了，就来工地找我，或者让你姑父告诉我,我去找你。”

 分别的心情让我高兴不起来，面对欧海的安慰，我只能在他胸口不断磨蹭，想要把不争气的眼泪在被他发现前抹掉，却不料浸湿了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