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坐在开往杭州的长途车上，窗外的景物如没有佐料的白面条，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五彩斑斓的景致，在我面前不过是些没有色彩的浓稠的流水。梅的离开对我打击很大，她不仅是我的小学同桌，更是同学口中的“老婆”。现在看来，我或许的确对她有些好感，这些在年幼时以为是友情的感觉，实则是人生关于爱情和女性，最早的启蒙。如果我能和梅保持联络，我们或许是对令人艳羡的青梅竹马，我们会在小镇完婚，就像堂姐那样，简单却风光，浪漫亦幸福。

 回想简短的人生，我错将两份感情误解，一份对梅，另一份是欧海。我把欧海当作爸爸对待，现在却深刻的感受到我对他所产生的爱情。一边是梅，另一边是欧海，我既对那个女人心存好感，又对这个男人心有余温，我究竟是怎样的人，我究竟喜欢女人还是渴望男人？我糊涂了。作为理智的人，我需要用第三个人来佐证我的彷徨，那便是大学期间惟一的女朋友。闭上眼静静的思考，却惊讶的发现，我是因为她长得像梅，才不自觉的与她接近。想到这里，我便再也不会怪她弃我而去，毕竟我没有给她真爱。

 现如今梅已成往事，女朋友不过是一场误会，唯有欧海是我此刻最牵挂的人。剩下的问题显得残酷，我是无么？我对欧海的爱情不会再有偏差了么？我能接受欧海用赤条的身体与我缠绵，就像当年他和猛子叔缠绵时那样么？如果欧海和猛子叔还在一起，我的出现会带来痛苦么？这些问题，怕也只能等到和欧海相见后，才能得到答案。

 来到杭州，已是傍晚时分，饥饿难耐，身体疲惫，手机又没有电，我找到一家小旅店休息，决定第二天再去寻找。睡至深夜，我猛然起来，浑身的汗水意味着梦中景物的摄心。我好似回到小镇，爬上小木屋的楼梯，看见欧海和猛子叔缠绵，猛子叔抬头对我笑，欧海亦回头温柔的说道：石夕不要捣乱哦。我鬼使神差的往卧室走，欧海和猛子叔却远远的离开我，猛子叔失落的说：等石夕长大后，可不要瞧不起我们啊。

 黑暗的屋子里，我流下了泪。

 翌日清早，手机的蜂鸣将我从睡梦中喊醒。大学同学来电话，说昨天有老同学在客运站看见我，问我是否真的来到杭州。因为在上海上学，我的朋友中有很多都是杭州人。我把自己的位置告诉他，他责备我为什么没有到他家里借住，总是比小旅店的条件好上千百倍啊。我说有事要办，不想麻烦，他说马上接我，尽管我一个劲推脱，却还是执拗不过他。

 杭州人真可爱，我笑道。

 因为他叫“磊”，所以上学期间一直被叫做“三石”。他家中殷实，毕业后在父亲公司帮忙。汽车停在我面前，他黝黑的肌肤、平短的头发，穿着休闲西服，戴着一副墨镜，时尚、气派，我悄悄看他的车，竟然是奥迪。

 三石见我提着旅行袋，背着双肩包，笑着问道：“哥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杭州深度旅游或者常住的呢？”

 我把背包和旅行袋扔进汽车后面，坐在副驾驶上，说道：“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三石说话声音很大，霸气十足，说：“来杭州找人，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啊？”

 “已经有线索了，所以不太麻烦。”我说。

 “你们这些高材生太自负，放着朋友不用，非得自己受罪。”三石说：“去哪？”

 “杭州青坝房地产有限公司。”我说。

 “呃……没听说过，有地址没？”

 “您了是老杭州了，还有不知道的地方啊？”我笑道。

 “杭州这不日新月异么……”三石没变，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我把文档的复印件递给他，他一边感叹文档内容的古老，一边找到了青坝公司的地址，他邪恶的看着我，问道：“你小子是不是搞地下工作的？这么老的文件都被你找到了。”

 “都是托朋友的福…（言情小说网：www. ⑥㈨⑥㈨xs.cc）…”我尴尬的笑着。

 第一次来杭州，我对任何东西都感到好奇。由于青坝公司离我们很远，使我有了更长时间欣赏陌生的城市。走在陌生的街上，总不会感到疲惫和厌烦，人生的道路却并不一样，前者有新鲜的感受和未知的风景，后者却是新鲜的殆尽和风景的扭曲。我现在既体会着外在的新鲜，同时又被压抑折磨。

 “你这是要找谁啊？这么费劲。”三石问我。

 “小时候认识的一个叔叔，后来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家里人担心，让我找找。”我编造谎言，却没有一点心虚。

 “走了多少年了？”三石问我。

 “十多年了吧，我小学六年级时走的。”我说。

 “是得病了没钱治，还是欠人钱还不起？”三石问道：“或者跟人私奔了？”

 “应该是私奔了吧。”我说。

 “那就别找了，”三石说：“这么多年都不找，现在找到还有什么意义呢？也许人家过的很幸福，往事已矣，不必再想怎样了吧。”

 “人生总是需要答案的啊。”我说。

 “如果每件事都要有答案，不觉得太累么？”三石说：“你们都羡慕我有个开公司的爸爸，可是我在公司一点都不高兴，但还是要坚持，我的结婚对象得由他们决定，我要答案了么？如果我非要一个答案，势必会让父母伤心。”

 “你小子长大了嘛。”我笑道。

 “男人要有责任感，父亲的事业，我不继承谁继承啊。”三石说。

 “你应该感到幸福，无论富爸爸还是穷爸爸，有个男人始终与你在一起，站在你身后给予你力量，这是多么踏实的感觉啊，”我说：“总比我每次都在父母一栏写上‘去世’要好得多吧？”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三石说。

 “没关系，我已经释然了。”我说。

 看着窗外美景，我压抑的内心忽然产生一丝陶醉，说道：“杭州和上海这么近，却是两种味道，杭州要更柔软一些，你很幸运嘛，在这里出生。”

 “哪个城市都一样，该竞争还得竞争，你要是在这里找工作，不比在上海容易。”三石说。

 将近一个小时之后，我们终于来到青坝房地产有限公司。因为岁月的洗礼，青坝公司几近破产边缘，我们面前的厂房，只有接待处有人。通过了解，青坝公司当年实力很强，公司有几百人，属于半国有化公司。后来因为运营不畅，私人撤资，青坝公司彻底成为国有公司。现在，接待处存在的意义是告诉来询问事情的人一个新的地址。

 新地址在郊区，破败的厂房已经出租给其它企业。我找到青坝公司办事处，将来意说明。然而我既不是警察，又不是电视台，人家根本不愿意帮我核查十多年前的旧文件。尽管苦苦请求，我却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