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天津市宁河县，欧海现在居住的地方。

 因为没有找到从北京直达宁河县的长途车，无奈只能先坐动车赶往天津，再从天津东站乘坐发往宁河县的长途客车。一路颠簸，一路奔袭，尽管遇到一些耽搁，还是赶在天黑前到达目的地。下车后，欧海已（言情小说网：www.6969xs.cc）经在车站等我多时。远远看见他，身材略微发福，穿着黑色薄裤，白色T恤，他没有当年一身西装来得帅气干练，却徒增几分平和与自由的韵味。经过岁月的洗礼，他再也不是小镇中唯一穿西装的男人，而是马路上随意可见的普通中年男人。不过即便如此，我仍旧借着夕阳的余晖，在人头攒动的车站，一眼认出了他。

 作为五彩斑斓世界中最闪亮的存在，或者黑白世界中唯一色彩的出现，哪怕旁的再精彩，目光也总是停留在他身上。作为一个男人，我不想随意哭泣，然而总有一个人，让你只看见一眼，便再也控制不住泪水。

 相思成愁，相见情如流。2010年的夏天，我25岁，欧海42岁。

 我背着双肩包，提着旅行袋，拖着疲惫的身体向前走，随着欧海的容貌越发清晰的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开始踉跄着飞奔，不管疲劳的双腿是否还能平稳的停住。我冲进了欧海的怀里，沉沉的撞在他胸口上。欧海的身上没有了曾经清香的味道，不再结实的胸口和微微隆起的肚子柔软富有弹性。他没有42岁男人应有的光辉和潇洒，脸上布满沧桑，两鬓甚至泛起白丝。

 我拥在他怀里，他紧紧抱着我。这样的场面经常出现在梦中，以至于我一下子无法分辨现在是否真实。欧海抹掉我额头上的汗水，轻推我的脑袋，我顺势将脸埋进他结实的脖颈里面。这是我被欧海拥抱时喜欢的姿势，这么多年，我没忘，他亦没忘。

 我搂着欧海抽泣，他的心跳一日往日的平静，他是经历风霜的男人，我以为他不会大喜大悲。只是当我直视他醉人的面庞时，却看见他在无声的抹去眼眶中的泪花。我和他近在咫尺，终于近在咫尺了。他肤色变得黝黑，短平头发下面是狭长的眼睛和坚挺的鼻梁，他嘴边有微小的胡茬，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坐在欧海的白色面包车里，除了和他叙旧，我舍不得说出半句埋怨的话。

 来到欧海家，面包车停在巨大的院子中央，两条狼狗冲我吼叫，欧海大声呵斥，护送我向里走去。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闻犬吠声而出，我很轻易的认出，这是猛子叔。猛子叔盯着油亮的光头，曾经引以为傲的一身肌肉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没有肌肉线条的厚实的身材。我眼含泪水，满怀男人的微笑走向他，猛子叔高亢的嗓门豪爽的大笑，一边喊儿子来了，一边将我搂住，抬离地面。猛子叔永远力大无穷，他双臂将我紧紧扣在怀里，没有一点挣脱的可能性。当然我也并不想挣脱，就像当年被猛子叔擒住搔挠脚板一样，虽然不舒服，却不想离开。

 发泄完思念，猛子叔终于松开了我，他接过我的旅行袋，欧海将两条狼狗拴好，卸下我的双肩包，三人一同向屋里走去。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猛子叔看着我的旅行袋发呆，片刻后问我：“这个旅行袋……不是欧海的么？”

 欧海端详着旅行袋，疑惑的对我说：“这是？……”

 我将旅行袋放在腿上，一边抚摸一边对欧海说道：“你当年走的急，小楼里的东西都没有带走，房东大叔收拾好后交给我，一直保存到现在。”

 说罢，我打开拉锁，里面整齐的码放着一床被单、一个枕套、五件衣服以及二十五元人民币。

 “那年打破玻璃，老师让我赔25块钱，你给了我50，剩下的钱一直留到现在。”我将珍藏了十多年的钱交到欧海手里，笑道：“现在把钱还给你。”

 欧海盯着钱看，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他激动的搂住我，搂得好紧好紧。炎热干燥的天气并没有随着夕阳的落下而变得凉爽，我和欧海相拥了很长时间，哪怕汗流浃背，都不愿意分开。猛子叔一直站在旁边，他将旅行袋里的衣服和被单一件件打开，又一件件重新叠好，仿佛展开了回忆，折叠了痛苦。

 痛苦终将还是会被重逢的喜悦冲淡，我捧着欧海的脸，抚摸他醉人的面庞，我冲他笑，冲猛子叔笑，他们相视而笑，再对我笑，我们都笑了。

 晚饭是猛子叔准备的，我们三个男人光着膀子，穿着宽松的短裤，光着脚丫，坐在院子里喝冰爽的啤酒。对我充满敌意的狼狗冲我吼叫，猛子叔揪着它的脖子，一边拍打狗的脑袋，一边说道：“这是我儿子，你要是再叫，我就把你的嘴缝上！”

 我们碰杯痛饮，两条狼狗却还是在叫，每叫一次就被猛子叔的大拳头打一下，几次下来终于学乖，躲在角落里纳凉。重逢便要叙旧，还没等我发问，欧海便把过去的事情跟我讲了一遍。正如居委会大妈说的那样，欧海的妈妈死得早，全靠爸爸养家，虽然日子不富裕，父子二人过得倒也顺心。欧海在健身房遇到猛子叔，两人相爱，并住在一起。猛子叔是欧海的第一个男人，欧海却不是猛子叔的第一个，经验丰富的猛子叔不仅在床上让欧海愉悦，更在精神上予以坚强的抚慰。猛子叔像爱情高手，维持着和欧海的恋情。欧海无论在身体上还是精神让，对猛子叔产生依赖，两个男人决定相守一生。欧海的爸爸一直催促儿子结婚，被逼得烦了，欧海把和猛子叔的事说了出来，他爸爸气愤至极，父子二人从此决裂。

 “后来我去外地发展，很少再回家了。”欧海说。

 欧海和猛子叔都是北京人，欧海在外地搞建筑设计，猛子叔一边做健身教练，一边参加健身比赛，二人天南海北的总是碰不上面。

 “变心的那个人是我，”猛子叔一口气喝了一杯啤酒，说道：“因为很难见到欧海，我跟健身房的一个人搞上了。有一次欧海来北京看我，想给我惊喜，他有我家钥匙，结果……唉……正好看见我和那个人在床上……”

 欧海失落到极点，连夜离开北京返回工作地。猛子叔知道自己错了，和那个人分手后，满世界找欧海，问了很多朋友，拖了很多关系，终于在我的小镇找到了欧海。听了猛子叔的话，我又想起大雨瓢泼时，欧海站在河堤上神伤的场面，他那时多么思念猛子叔，心里又是多么失落啊。

 “幸好欧海原谅了我，否则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幸福了，”猛子叔说：“我在小镇住下来，一方面和欧海在一起，另一方面是想躲避北京的麻烦。”

 猛子叔说，他在北京当健身教练后，被一家公司看上，邀请他参加健身选美比赛。猛子叔对自己的身材相当满意，也想多赚点钱，便答应了对方的邀请，谁知后来遇到了不小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