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酒瓶倒底，饭碗不刷，狼狗似入眠。冲凉洗澡，换上干净衣服，安静的躺在床上。欧海坐在床边，面带笑容的看着我，手持蒲扇为我扇凉。屋内阴凉安静，屋外犬吠虫鸣。我像个刚出生的婴儿，一动不动的躺着，欧海则是新生儿的父亲，怎样看都看不够。蒲扇的风带着欧海的味道，不是从前的清新香气，而是香皂混合着淡淡鱼腥味。

 我心疼欧海，不愿让他为我扇风，他却执意不肯打开电扇，他说喝过冰啤酒后，不能吹电扇，否则对身体不好。身体劳累，躺下便懒得起来，酒精的作用更是让我想睡，欧海把蓝色毯子搭在我的肚子上，乡下夜里阴凉，怕我闹肚子。如果换做别人这样看着我，我是绝对睡不着的，但今天是欧海，我可以心安理得的在注视下闭上眼睛。他握着我的手，舍不得放开，我亦轻轻勾着他的手指，不想让他放开。什么是家？当你踏踏实实的睡在里面时，那就是家。欧海的房子，我只来了一会儿，远没有外面两条狼狗的时间长，可我已然将这里和南方小镇画上了等号。有欧海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翌日醒的早些，安静的房子里没有一点复苏的迹象，我坐在床边怔愣了一下，回想起和欧海与猛子叔重逢后，整个人从里往外的高兴。拉开窗帘，第一次欣赏北方的太阳，尽管全地球共享着同样的太阳，却和家乡的完全不同。北方的阳光热得发燥，像一枚枚绣花针，不痛不痒的射在皮肤上，让我这个南方人总有些不自在。不过北方的阳光更白更亮，或许是鲜有乌云的缘故吧。院子里的两条狼狗躲避着清晨就开始刺眼的阳光，并没有注意到窗户后面，我好奇的目光。

 穿过客厅，另一间卧室的门大敞四开，我探头进去，见欧海和猛子叔只穿着内裤，面对面睡着，他们双腿很自然的搭在一起，交互却不突兀。电扇的风吹拂在他们的身体上，吹走炎热，留下安宁的干爽。我并没有叫醒他们，而是躺在沙发上，静静的思考。

 在寻人之旅刚刚开始的时候，我曾问过自己，我对欧海的爱，究竟是父爱还是情爱，如果欧海赤条条的出现在我面前，我有勇气面对他么？三石曾经说过，我要找的人也许生活的很幸福，我的出现，是否会打破他们的宁静？我突然好庆幸自己没有向欧海示爱，否则现在一定很尴尬。

 欧海和猛子叔再也不是年轻时，在小镇二楼疯狂房事的年轻人了，十几年的苦难岁月，将他们之间的爱情升华了不知多少次。他们可以赤条条的拥抱在一起，就像这样的早晨，没有顾虑的依靠着，宁静的享受睡意。有人说过，爱情久了便是亲情。现在，他们相濡以沫，举案齐眉，在经历痛苦的磨难后，在乡村安家，像身处世外桃源的仙人，悠哉悠哉，为所欲为，不是爱情胜似爱情，不是亲情胜似亲情，这是一种境界。

 屋里出现一些动静，欧海一边穿T恤，一边打着哈切往外走。猛子叔跟在外面，不等走进厕所，便大大咧咧的扒下内裤。猛子叔开始冲凉，欧海到院子里收拾前夜的饭碗。面对他们平静且配合默契的生活，我的确是多余的一个。

 扫院子、喂狗、刷碗，我跟在欧海旁边忙碌，他偶尔看我，脸上全是微笑。

 “有女朋友了么？”欧海问我。

 “有过一个，嫌我没钱，跟人家走了。”我苦笑道。

 “钱啊，哼哼，”欧海冷笑一声，说道：“照顾我爸和猛子的时候，钱真是好东西，没有可不行。不过我现在却又不需要钱了，每年养鱼和种地的钱，足够我和猛子生活。如果以后再有女人嫌你没钱，倒也用不着看不起她，毕竟钱是很有用的。”

 欧海继续说道：“女人问你有钱没钱，这完全不是问题，只要她在谈钱的同时还谈爱情，那就足够了。那些只看钱不问爱情的，才是需要你主动放弃的女人，无论她脸蛋多漂亮，身材多火爆。”

 “如果是真爱，像你和猛子叔，倒也挺幸福的。”我说。

 “千万别学我们，除非你天生喜欢男人，否则该找女人就赶紧去找女人。”欧海笑道。

 “为什么？！”

 “同志的爱情，只能得到彼此的慰藉，却不能让周围一起快乐，”欧海说：“同志大多是自私的，为了真爱，要放弃亲人甚至大部分朋友。”

 “而且，”猛子叔洗完澡，光着膀子，一边吃西瓜，一边说道：“年轻时感觉不出什么，等年纪大了，人家都有孩子，我们却什么都没有，那份心凉和寂寞很痛苦。”

 “你们不是有我么？”我说。

 猛子叔把没有啃干净的西瓜皮扔给狼狗，而后摸摸我的脑袋，笑道：“有几个人像我们俩这么幸运啊？甭说认儿子，就算是干儿子，人家也嫌我们恶心。”

 我沉默不语，原来同志的爱情如此苦涩，猛子叔和欧海却如此释怀。猛子叔拍拍我的肩膀，四十多岁的人像个二十岁的孩子，咧着大嘴笑道：“你小子不会是让我和欧海给带坏了，也喜欢男人了吧？”

 “又胡说！”欧海冲猛子叔说道：“这是能教会的事么？没有文化就是可怕。”

 猛子叔的一句玩笑话，却触动了我最深的焦虑。我对梅的好感和对欧海的情感是一种对立，虽然我没能确定对梅是否是爱情，却也无法肯定和欧海是否也是爱情。只是现在，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答案，因为欧海和猛子叔是幸福的，即便我对欧海是爱情，也不能讲出来。我喜欢欧海，亦喜欢猛子叔，我不能破坏【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➒⁹⒍➒xs.net】他们的幸福。人生里，有些答案需要寻找，有些则不需要执着，我找到了该找的，现在是到了放弃的时候了。让好感仅停留在好感的程度上，我们的人生便都能更幸福。

 我们三人走在去往鱼塘的路上，两条狼狗欢蹦乱跳的跑在前面，池塘的味道，微风的凉爽，头上斗笠模样的藤帽，无不给我新鲜雀跃的感觉。一路上有不少人和我们打招呼，欧海介绍我时，总会自豪的说：这是我儿子。我不知道村民是否了解欧海和猛子叔的爱情，也不知道他们会怎样理解我这个凭空出现的儿子，看着欧海和猛子叔淡定的表情，我选择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