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晖:阳光
2000年12月7日,星期四,大雪。
说大雪倒不是下了大雪,只不过是24节气之一,早上翻日历时注意到的。这个城市和重庆差不多,基本上是看不到雪的。
出门,因为是节气的关系,感觉又要冷了一些,脖子里凉飕飕的。
(我决定今天和学隽和好。不喜欢因为无聊的原因和他斗气。)
地铁站。8:15。7号车厢。
学隽果然在,而且还围着一条蓝色的围巾,那是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是个好兆头,我心里暗喜。)
“早。”尽量装得平静一点,我跟他打了一个招呼。
从学隽的背后突然窜出一个少年,眼睛骨碌碌的很有
精神,长得非常俊秀。我看到他很亲昵地抓着学隽的袖子。
“哦,蓝晖你早。”学隽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这个……这个是昨天到公司的小模特,叫……”
“你好!我叫周涵。”少年咬了咬
嘴唇,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总觉得这个少年的样子非常熟悉,似乎在什么时候遇到过…….
(周涵……)
(虽然竭力装成熟,不过看上去也不过是个高中生……)
(这样的年龄,肯定不会是以前的网友……两三年前,他可能还没有开始发育……)
(那么到底是谁呢……为什么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呢……)
(等一下,周涵……姓周……难道是……)
虽然对这个少年满怀疑惑,不过我还是没有忘记当务之急是和学隽和好。
“前天晚上,不好意思。”我微微低头,看到学隽的鞋子,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些紧张。
“啊啊,是我不对啦!”学隽似乎也不好意思地说,“要不,我们今天去看那个《夏日的么么茶》吧。”
(原来你还记得陪我看这个电影啊……)
心里涌起一阵暖流,正准备好好点头答应时,那个叫周涵的少年突然插了进来:“诶?《夏日的么么茶》?我要去我要去!!学隽哥哥,我超喜欢Sammi!你和这个哥哥去看电影的话,也带上我吧!”
(诶?他干嘛说得这么亲昵?按照学隽的说法,他和学隽不过是工作上的朋友罢了。)
(可是目前看来,两个人的关系非常好的样子。)
(而且,为什么会一起搭乘地铁去公司呢?不会有那么巧合吧?)
疑云顿生,本以为学隽会拒绝这个小而蛮横的“工作伙伴”的要求,没想到学隽竟然一口答应了。我注意到学隽和周涵两个人的眼神都怪怪的,似乎有什么约定一样。
“哦,那你们去看吧。我们部门今天还要加班呢。”我很想否认我在吃醋,但是的确觉得酸溜溜的。天,我竟然吃一个毛头小孩的醋!
“那我也不去了。”学隽飞快地说,他转头对那少年说,“如果小周涵要看的话,我可以给你买单,不过你只有一个人去看了。”
周涵诡异地笑了笑,点了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这种故弄玄虚的说话让我心里一阵紧张,我在想我是不是太刻意了。学隽对这个小男孩似乎很好,我这样做是不是太为难他了。
周涵歪着头看着我的脸,这样近的距离让我有些慌
乱。“诶~~~这位蓝哥哥很帅啊!”
“周涵!”学隽呵斥了少年,少年吐了吐
舌头,又退回到学隽旁边,仍然用一双古灵
精怪的眼睛瞄着我。
(还是很熟悉的感觉……这个小家伙……似乎要故意做给我看一样……)
(总感觉他知道我的秘密一样……秘密……)
秘密被看穿的感觉自然不怎么舒坦,一路上我也不想再说什么话,只是低着头,呆呆看着学隽的鞋子。倒是周涵兴致勃勃地一直同学隽说话,而学隽则随意地应和着。时不时也会抽出时间来和我搭讪,不过我没什么心情,也如法炮制地不咸不淡地应和着。
出了地铁站,冷风嗖地灌进我脖子,才让我对今天是大雪有了进一步认识。没有吃早饭,人抵御寒冷的能力要低许多。不过最让我灰心的是,原本可以和学隽顺利和好的,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哦,不,程咬金要是长成这个样子的话,隋唐演义拍出来就是偶像剧了。
脑子转了一圈,想出了一个冷笑话来安慰自己。不过老实说,尽管一直觉得那个叫周涵的少年透着古怪,我却不是特别讨厌他。
(难道是因为他有一张可爱的俊秀面孔么……让人讨厌的暧昧感觉啊……)
肚子很饿,正打算去买牛奶和面包,学隽却先开口了:“蓝晖,你吃饭了没有?我要带这个小东西去吃早餐,要不要一起?”
“哦,我吃过了。”我随口就说了一个谎言,或许是淡淡的醋意,或许不喜欢重温刚才地铁里的那份尴尬,“先上去了,再见。”
“那我们去吃东西吧,学隽哥哥!”周涵眉毛一挑,很得意的样子。
(这小子,难道是在向我示威吗?)
看着学隽被周涵架着离开,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名字:
“AkiraKazama!”
我冲周涵和学隽的背影喊了一声。
两个人同时转过头,同样的茫然,学隽问了一声:“你在说什么?”
“哦,没什么。”我勉强笑了笑,转身就走。
(果然还是我多心了,看周涵的表情……)
(学隽,我又怎么能告诉你,其实我刚才喊出来的是一个名字,一个日文名字……)
(AkiraKazama……风间亮……)
(这是我弟弟的名字……)
心里正闪过一些不愿想起的回忆,身后突然多了一个人,学隽。
“呃?有什么事吗?”我看着十五米远处的周涵似笑非笑地看着这边。
“那个……昨天周涵到处晃荡,不肯会他亲戚那里住,所以我就带他去我那边住了……的确是一个很调皮的小孩啊,你不要太介意他啦。”学隽解释得有些慌
乱。
“我干嘛要介意啊…….不过有必要特别跑过来说明吗?”我强装漠不关心的样子,其实心里还是很舒服的。
“其实我是想问你啦,你今天下午其实不加班吧,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我们两个。”
(Baga!为什么要特别强调是我们两个啊……)
“我说了我今天要加班啦,你又在那里自作主张。”我撅了撅
嘴。
学隽微笑着说:“那就等你加班完了后去看晚场啊。”
“再说啦!”虽然才冷战了一天多,但是总觉得很久都没有看到学隽的微笑一样,傻傻的,憨憨的微笑,却是无比温暖。我想我会爱上学隽,爱上这个貌不出众的男孩,就是因为这样温暖的笑容吧。
“那么,”学隽突然把自己颈上的围巾取下来,胡乱地套在我脖子上。原本是一个很温情的动作,不过看起来学隽从来没有给别人围过围巾,所以手法异常生涩。围巾如同领带一样,很多人自己对着镜子可以摆弄得很漂亮很舒适,不过眼下……
“老兄,你再稍微用力一点,就是在公司门口上演杀人事件了。”我拍了下学隽的手,颓然地摇了摇头,不过脸上却挂着笑容。
“哦,不好意思……”学隽大窘,同时一双手停留在我脖子周围5CM处,进退维谷。
我“噗嗤”地笑了起来:“你快去陪小帅哥吃早餐吧……哎,你刚才说他是住在他亲戚这里吗?”
“你说周涵啊,哦,他是广州的高……广州人啦,到上海来玩的。”学隽似乎不愿多提周涵的事情,“对了,我一会儿帮你带个面包一盒奶吧。”
(广州人……)
“我说了我吃了早餐的啦……好了啦,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随便你吧。”我咬着下唇笑了笑,“被你打败了。”
“嘿嘿,那你先上去吧。”学隽傻笑着说,非常快乐的样子。
当然,我也非常快乐,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这就是我喜欢着的学隽,无论我有任何的小动作,他都仔仔细细看在眼里。
似乎不那么冷了,围巾上还有学隽的温度,带着淡淡的Adidas运动香水气味。
(子川……我似乎有勇气来找你了,当然,找的是子川,不是依尔哥。)
(因为我很想告诉你,我喜欢的男孩子,就是那个傻傻的Y君,他用和你一样的香水……)
(很温暖的气味啊……)
(我真傻……和学隽一起的感觉这么温暖,我居然还有时间去和他搞什么冷战,真是不值得啊……)
(我喜欢这个男孩子,很喜欢,用心喜欢……)
(就算他永远也无法明了,我永远都只能活在暧昧的友情里,我也不在乎……)
(我喜欢学隽……)
这是很普通的一天,如果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么就是我和学隽冷战35小时左右后重修旧好。当然这是一件非常值得快乐的事情。
只不过吃着学隽送来的早餐时,我却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似乎每冷战一次,我就更喜欢学隽一点。再多一点点的话,会不会就太多了,那个时候,学隽可能会觉察出来吧,那我应该怎么办呢?
(另外另外,还有周涵……)
(广州人,从年龄上来说也差不多……和风间亮差不多……)
(而且他还姓周……)
(难道他刚才是刻意装出来,想糊弄我的……不过看上去不像啊……)
(还是觉得有问题啊,周涵……太熟悉的感觉了……)
脑子乱成一团,一个面包一盒奶我足足吃了两个小时。不过庆幸的是,两个小时后,我们的经理还是没有出现。
“看起来今天上午都可以自由上网了呢!”一个女同事凑过来给我汇报内部机密,“经理今天上午应该都在市六医院呢!”
“啊?他难道又开始掉头发了?”牛奶早已经冷得不行了,我把垃圾扔到脚下的垃圾袋里,擦了擦手,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蓝色围巾取下来,放进抽屉里。
“小蓝说话真歹毒啦,明知道经理那么宝贝他的头发的。”同事在我旁边笑得花枝招展。
“是很宝贝啦,”我淡淡地说,“所以我早说了,把他那些剩余的头发编成毛笔的话,那才是真正的字字千金呢。”
“啊哈哈哈~~~~”继续花枝招展,不过幅度实在夸张了一些,我皱了皱眉,心里想是不是有人在她后背扔了只老鼠。“你这个刀子嘴啊……”
(咦?似乎有谁也说我是刀子嘴来着……子川……)
(“果然是学文科的,刀子嘴啊……”)
(子川……你还好吧……)
想起子川(越秀一),我就没多少心思再和她纠缠了,我咳嗽了一下,开始收拾自己办公桌上的数据。
女同事发觉在她如此婀娜多姿的微笑面前,我竟然可以视而不见,多少有些扫兴,于是正色地说:“你知道比起他的头发来,经理还有一个更宝贝的儿子吧。”
“恩。”我淡淡地说,“然后呢?”
“然后他儿子不是在田林路第三小学读书吗?”
“恩……你该不会说这个小学的学生吃错东西了,于是食物中毒,送进了市六医院。于是我们经理今天就去照顾宝贝儿子了?”我实在没有精神再和这个小姐继续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下去了。
“哇!小蓝你太厉害了,”趁着表示惊奇和兴奋的时候,她伸直手臂想拥抱我,我在瞬间起身去拿显示器旁边的档,躲过一次偷袭。
女同事的手缩回来,悻悻地放在胸前交叉握住:“你全部猜对了啦!昨天第三小学有60多名学生都因为午餐食物中毒,晚上都去了市六医院啊。经理的孩子似乎不算很严重,不过今天早上又带着去复诊了。”
“哦。”我淡淡地应了一声:可怜的孩子,我会感谢你用自身的苦痛换来我们的半天自由的,愿主保佑你。
没有监工头,一天的工作很快过去。想着早上和学隽的约定,那么今天晚上应该可以和学隽一起去看电影了吧。
市场部空空的,只有一个小缘在。不会啊,离下班时间还有5分钟呢。
“大哥。”小缘似乎也有些泄气的样子,“你要找吴经理的话,今天可能不成了。刚才总监过来,啊,脸色像青石板一样,似乎是有一个项目出了大错误……大家都被叫进去了,我是实习生才不必参加的……吴经理留了话让我告诉你,说是问题似乎比较棘手,所以今天晚上可能要加班到很晚了……”
公司开会的时候必须要求手机关掉,所以学隽才会临时找小缘给我留话吧。
“哦。”惆怅是自然的,不过我也知道学隽毕竟是个不大不小的经理,有权力自然也同时意味着担负责任,何况学隽工作一向比较认真,否则也不会和我吃饭都要拿计划书出来研讨了。“哦,周……那群模特呢?”
“他们今天只有半天啊!中午左右就离开了,那个最小的帅哥不知道大哥你看到没有,实在太可爱了……他玩到下午三点半才离开的。”
“谢谢你小缘,我回去了。”我笑着给小缘告辞,准备离开。
“大哥!你和吴经理的关系真得很好呢!”刚转身走了两步,小缘突然这样说。
我心里一震,竭力想隐瞒起来的关系,其实早就被别人看出端倪了吧。
“我们像兄弟一样啊,”我用了一个混淆定义的词汇:兄弟,“学隽他像我哥哥一样。”
“我知道啊,”小缘微笑着说,“否则吴经理也不会让我每天都要给大哥你带一个苹果过来了。”
“诶?你是说苹果是学隽买的?”我大惊,“那你每次来还说那么多那样的话……”
“演戏嘛!”小缘做了一个鬼脸,“其实我喜欢的人是吴经理啦,他那么温柔体贴。”
(演戏?也太逼真了吧……)
“不过大哥不要失落哦,”小缘看着我发呆,于是连忙安慰我说,“其实我也蛮喜欢大哥的。不过你就是太帅了,没有安全感。”
“谢谢你的指教,”我有些羡慕小缘,喜欢谁不喜欢谁,都可以这样大声直爽地说出来,“要不我去整容,弄个有安全感的脸回来?”
“讨厌啦!”小缘笑嘻嘻地说。
我一个人走出公司,走进这个繁华但是陌生的城市。
在上海快呆两年了,单
恋上学隽也一年左右了,我还是不会说上海话。除了一个子川,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哪些人,我愿意和他们在一起喝咖啡,逛街,聊天。
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我突然想去见子川了。
我不是打算一个电话把子川约出来见面,那样的话,其实证明我还是不愿意去面对他的身份。如果要真正意义地接受他,那么就连成为MB时的他也一起接受吧。
(“如果认定我是MoneyBoy的身份时,请不要称呼我子川了,我不想亵渎他的名字……”)
(子川……我不管你是不是MB,你在我心里,永远是子川……)
(你是我的朋友……)
加班到很晚的话,应该会很冷吧,所以刚才我把围巾留在了学隽的桌子上。只是现在领子上还是有淡淡的香水味,是学隽的气味,也是子川的气味。
我招了一个出租车:“师傅,麻烦你去长乐路华山医院。”
星期四的Vogue自然不会有很多人,好歹我也来过两次。驾轻就熟地找了一遍,没有子川,反而是看到上次那个绿发的“荷叶”在吧台那边坐着,眼睛四处游弋,然后看到了我,略为停顿,脸上露出职业性的笑容,然后继续游弋。
我走过去,坐在他旁边,也不算旁边,中间还隔了一个凳子,他瞟了瞟中间空着的凳子,没有说话。
“请问……越秀一不在这里吗?”差点脱口说成是子川。
“越秀一?谁啊?”荷叶别过头来看着我,“不认识。”
(原来越秀一这个名字也没有让别人知道……)
我继续努力搜索着记忆中那个名字,那个第一次在这里和子川见面时,吧员认错人时喊的名字。
“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那么依尔哥呢?”我发觉荷叶不扭动的时候人也挺英俊的,而且也不像荷叶了。
“他发了高烧,在家里躺着呢。”荷叶淡淡地说,他说话的语气和第一次遇到的时候完全不同,很淡然,仿佛没有任何值得他去注意的事情,他的眼神也非常游离,即使在和我说话,也不曾将眼神集中在某个地方。
“发了高烧?怎么回事啊?”虽然最近是比较冷,不过……
“具体不清楚,似乎是昨天去排了很长队派什么音乐会门票。”荷叶没有任何兴趣和我纠缠这个问题,自言自语地说:“做MB的人还要听什么音乐会,真是搞不清楚状况的家伙!”
“我……你知道他家住哪里吗?我想去看看他。”我偏着头看着他。
荷叶的眼神果然和我一接触就移开了,“不行!我们有约法三章,其中就有一条是不准带任何客人到那里。”
“我不是客人。”我觉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我是他的朋友。”
荷叶终于肯看我的眼睛,我觉得他的眼睛很美,他的人也很清秀,和上一次见到完全是不同的感觉,只可惜眼神还是太散漫了。
“先生,MoneyBoy是没有朋友的。”他嘴角扬起,似乎很轻蔑朋友这个词汇。
我无意再和他的愤世嫉俗讨论下去,切换话题问他:“那个……有人照顾他吗?”
“安啦,他房间里有饮水机,还有两件康师傅呢。”荷叶连话都不想再和我说,转身过去喝他的酒。
我飞快地向外面跑,快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又退回:“忘了问你的名字了?”
“哦~~依尔哥今天没来,先生准备找我吗?”荷叶愣了一下,又露出职业性的笑容,“如果是您的话,我可以打折的哦!”
“你的名字?”我又问了一次。
他又愣了一下,然后轻笑着说:“叫我小缘就可以了,缘分的缘。”
(小缘……说的没错,这个名字还真是有缘分啊……)
“好,小缘,你在这里等下我,我马上就回来。”我点了点头,调头就跑。
“诶?你要做什么……”听到小缘不解的喊声时,我已经跑进了弄堂。
(超市……对,我记得这附近有一家罗森的……)
记性还算不错,我很快找到罗森超市,然后在里面如同搜山一样买了一大堆食物,其实自己也不清楚到底买了哪些,总是觉得这个或许适合子川,或许子川会喜欢,于是就放进了筐子。
然后,拎着一大袋东西,我又在一条不知名的小巷子里找到一家小药店,买了一些退烧药。药店的老板有些像以前重大时的食堂师傅,难得我在这个时候还有这样的联想,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再然后,我把一大堆东西,食物、零食以及药,全部堆在Vogue的吧台上,堆在小缘的面前。
“麻烦你带回去给子……给依尔哥。不要在让他吃方便面了,我在超市里买(言情小说网:www. ⑥⑨⑥⑨xs.㏄)了快餐,回去的时候可能要热一下,还有罐头食品……”
“你够了没有啊?”小缘冷冷地说。
“哦,马上就好……”我指着那口袋药说,“这个是一天服用三次的,记得要让他晚上用被子蒙着捂捂汗……如果实在严重的话还是要去打退烧针才好……”
“你得了吧!你还真来劲了!”小缘嗤笑着说,“你以为是演偶像剧啊!依尔哥没生病,现在没准还在哪个宾馆里呢。”
(在那一瞬间,我的确以为我是在演偶像剧啊……)
(不过这毕竟是现实吧,看他的表情,子川或许真的和某个陌生男人在一起吧……)
(这个时候,是不是就不应该再称呼你子川了呢……)
(我的脸上应该会有落寞和失望的表情吧……真傻啊……在一个同志吧里,给一个MB买这些东西……)
(不对不对!我在想什么!我为什么要否定这样的自己呢?)
(关心子川,不正是我的权利吗……这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啊……)
我吸了一口气,微笑着看着小缘:“没有生病自然更好了。那么还是请你把这些东西带给依尔哥吧。”
小缘转身,继续嗤笑了一声:“白痴!我可没功夫陪你搞这些东西!我只是个MB,OK?”
“我找的不是MB,”我静静地说,“我找的是依尔哥的朋友,会关心他的朋友,这个人,叫小缘。”
说完,我把东西扔在那里,转身就走。不过转身的一瞬间,我看到小缘肩膀微微颤动,却沉默着没有说话。
(呵呵,偶尔说些肉麻的话感觉也不错嘛……)
(大学的时候我还去演过话剧呢……)
(不过,即使不这样说,我也相信,小缘,其实你也关心着子川吧……)
(因为我另外一个重要的人旁边,也有一个关心他喜欢他的小缘……)
(我相信,我的礼物,子川会收到的,对吗?)
心情颇有些愉悦,可是刚走出Vogue的大门,走进那个昏暗的弄堂时,我却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原来蓝哥哥喜欢的是MB啊?我还以为你是我的情敌,和我一样喜欢学隽哥哥呢?”
我转头,又是那种熟悉的面孔,略带稚气的笑容。
周涵。
震惊。首先是震惊他会出现在Vogue的门口,其次是震惊他的话。
“你怎么在这里?”一时间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只是警戒地看着他。
“一个男孩来这里,”他瞟了瞟里面,笑眯眯地说,“你说还能做什么?”
“你是Gay?”我很吃惊自己竟然问出了这种话。
“算是咯,不过我还没有‘那个’过啦,”周涵走过我,在我前面慢慢踱步,“或者说我还是梦魔的孩子吧?”
(梦魔的孩子……)
“希腊神话中说梦魔的孩子在成熟之前不分男女,接受异性诱惑后才确定性别。成为女性梦魔后在会在梦中引诱年轻男子,称为印裘巴斯;相对的,男性梦魔则在梦中引诱年轻女子,称为撒裘巴斯。你这样比喻,是说自己性向未明确,是不是?”
“哎……想不到蓝哥哥还真懂啊?”周涵虽然在惊讶,但是一点都看不出吃惊的样子。
“无聊。”我走过他身旁,突然想到了什么,“我不管你和学隽是什么关系,如果你敢到学隽面前去说出在这里遇到我,我就宰了你。”
(为什么我会如此生气呢?在周涵面前这个样子,这样丧心病狂穷凶极恶的样子……)
(我是在憎恨这个小孩戳穿了自己的秘密?还是在憎恨那个关于梦魔的比喻呢?)
(那个在小时候就教我读希腊神话故事的人……)
“蓝晖。”周涵突然很认真地喊我的名字。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晖的意思是阳光吧。妈妈说当初取‘晖’这个名字是因为在阳光明媚的时候出生的,”周涵静静地说,“我去过重庆,外婆也告诉我你就像你的名字一样,是一个充满阳光的人。可是……可是为什么我现在看到的你却是这个样子?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表情很可怕,我觉得你真得会杀掉我的……有这样深刻的仇恨吗?哥哥。”
(哥哥……)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仇恨……多无聊的事情……”我冷冷地说,“Akira,早上的你,戏可演得真好啊,我竟然被你瞒过了……”
“哥哥!”周涵冲到我面前,脸上都是泪水,他一把抱着我,“不要这样对Akira说话啦!我并不是有意要欺骗你的啊!我只是想看看,哥哥现在的生活是不是真正地充满了阳光。我想看看哥哥,想看哥哥喜欢的人……”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痛苦的原因是因为周涵的出现毕竟把我带回了一段不愉快的回忆里。
周涵,的确是我的弟弟,我和他拥有同一个妈妈。妈妈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子,从残存在
父亲房间抽屉里的照片还可以看出来。她和
父亲是因为年少轻狂而结婚的,所以在我六岁的时候他们又选择了离婚,妈妈一个人到了广州。她是大学里的教师,专业是汉语言文学,所以在广州也很快的安定下来。然后,她和同系的一个日本教授相爱,结婚。在我8岁的时候,妈妈生了一个中日混血儿,也就是现在在我面前的周涵了,当时他只有日文名字,叫AkiraKazama(あきらかざま),风间亮。现在的周涵,估计是为了在广州读书方便时取的,是跟着妈妈姓周的。
虽然年幼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但是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心灵
阴影。妈妈即使到了广州,即使和一个日本教师结婚,即使有了Akira,妈妈还是没有减少一点对我的关爱。她和父亲离婚是很平静的,到了广州后仍然保持着朋友一样的关系,这在很多离婚的夫妻间是很难得的。而父亲这边,在妈妈生下Akira那年父亲再婚,新妈妈是父亲工作上的同事,比父亲小了十岁。因为年龄的关系,和我的关系倒有些像姐弟。父母虽然分开,都没有停止对我的呵护,所以我没有感觉到什么童年
阴影。
问题是出现在我初二的时候,仔细算算,也就是十年前了。我在给妈妈的信里告诉妈妈,我发现自己只喜欢男孩,不喜欢女孩。面对性向的迷惑,13岁的我毕竟还是幼小彷徨的,我渴望在母亲那里得到理解和支持,而父亲这边,因为害怕,都没有提过。
始料不及的是,妈妈在收到我的信后态度改变得实在太厉害。过了一周不到,就带着五岁的Akira杀回了重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我的弟弟Akira,也是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一次。
父母在客厅里大吵大闹,连善良的新妈妈也没有逃脱妈妈的责难。她指责新妈妈太年轻,不是自己的孩子就不去关心,竟然“让小晖走上这么荒唐的道路”。
我看到新妈妈在哭,从沙发后背看过去,只看到她微微耸动的肩膀。我觉得妈妈很过分。新妈妈很关心我,和我的关系甚至超过了
爸爸。
我陪着Akira在阳台上玩积木,五岁的Akira并不知道大人们在客厅里争论什么,反而因为旅行到新鲜的城市,兴致很高昂。那天阳光很好,暖洋洋的照在我身上。我帮Akira递着积木,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Akira乖巧可爱的样子,心想这个弟弟长大以后肯定是一个很俊秀的男孩吧。
爸爸打断了妈妈的口不择言,只是低低说了一句:“又不是什么偷
鸡摸狗,吸毒抢劫,小晖从小就这么听话,不就喜欢男孩子嘛?你干嘛说得这么不堪?”
接下来这句话让撒在我身上的阳光在瞬间消失了。妈妈扭头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一样奇怪的眼神,她恨恨地说:“早知道生下这么一个怪物,还不如当初在医院难产让你死掉的好!”
“啪!”爸爸一巴掌打在妈妈脸上,与此同时,我手中的积木也掉了下去,把Akira很努力搭建的房子砸坏了。
然后似乎爸爸在大声骂着妈妈,Akira也拽着我的衣袖在说着什么,然后妈妈飞快地过来,把Akira抱起来,仿佛我是什么传染源,靠近一点就会变得和我一样。
再以后,我只是很木然地流着眼泪,看着妈妈抱着Akira离开家。然后新妈妈抱着我,爸爸也来说了些什么。
我什么都听不见了,阳光也消失了。那个晚上,一闭上眼睛,就是妈妈那双憎恶我的眼睛,脑子里全部是妈妈那句恶毒的诅咒。
第二天,我发了高烧,引发急性中耳炎,前后病了三个月时间。我想会患上中耳炎,也是因为妈妈那句话吧。
此后,爸爸和新妈妈对于我喜欢男孩子的事情都给予了支持。新妈妈还常拉我去逛朝天门,和我指着路过的帅哥品头论足。应该说,和其它的无男孩比起来,这样的家庭或许是他们想都没有想过的幸福。
但是我的心上毕竟还是被狠狠地划了一刀,下手太重了,所以这么多年过去很难以痊愈。直到我进了大学,我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母亲的学历,所接受的教育,比起父亲和新妈妈都要高出那么多,为什么这样一个人,会在瞬间对自己的儿子说出那样的话。大学看了一部漫画叫《圣传》,主角阿修罗的母亲舍脂王妃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可是她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竟然想掐死年幼的阿修罗,甚至说出‘你是没人要的小孩,如果你不出生到这个世界上就好了’这样的话。每次看到这里的时候,我都忍不住的流泪,我觉得我的妈妈也是舍脂,美丽而冷酷。我甚至觉得,她一定会一直这样仇恨我,仇恨我与一般人不同的性取向给她带来的羞耻。
(可是……我是她的儿子啊……)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我和她曾经是连在一起的啊……)
(她曾经那样温柔的对我,给我将希腊神话故事,关心我的学习和成长……)
(为什么,仅仅因为我喜欢男孩子,就把我从阳光的云端直接打落到绝望的深渊……)
我推开周涵,冷冷地说:“好了,你该看的也看了,好奇心得到满足了吧。我不奉陪了,再见。”
周涵在身后绝望地喊我:“哥!你的阳光呢?”
我回过头,淡淡地说:“10年前,你不是亲眼看到我的阳光如何消失的吗?”
周涵想试图追我,我跳进了出租车,看着他哭着脸站在街边,我觉得心也像被搅烂了一样痛。
拿出手机,打电话到外婆家。是舅舅接的电话,我要了妈妈的电话号码,甚至没有多余的寒暄,然后挂机。
再然后,我拨通妈妈在广州家里的电话,11:20,差不多应该是睡了吧。
“喂?”十年后再次听到妈的声音,我浑身一震。
我咬着下唇:“我是蓝晖。”
“……恩?小晖吗?”妈显然愣了好一会儿才反映过来,“怎么会是你啊?你现在还好……”
“你为什么让Akira到上海来?他应该才15岁吧,高一的学生现在可以到处跑么?”我强忍住满腔的怒火,开始责难。
“哦,你是说小涵啊,”妈显然没有意识到电话这段的我是怎样的状态,“你见到他了吗?他呀,前几天到上海领一个科技设计的奖,说是想来看看哥哥,我就顺便帮他多请了一周的假,反正小涵成绩好着呢。他那么想见你,就由着他性子去吧……”
“由着性子去?”我觉得自己已经在咆哮了,“你当初由着性子和爸爸结婚,离婚也就罢了。你现在让一个15岁的男孩由着性子跑到上海来,你知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冒充大人去做模特,一个人跑到同志吧去……你们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这个……小涵每天都给我打了电话汇报啊,”妈妈的回答更是让我震惊,“他想多了解一下同志的生活,多了解一下你这个哥哥啊……”
我气得浑身发抖:“这算是挑衅是吗?让Akira来看看和他流着相同血液的怪物哥哥……”
“小晖?你怎么这样说?”妈似乎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小涵没有对你说吗?我现在……现在对于同性感情的态度……已经和当年完全不一样了。那个时候那样伤害你,妈妈真得觉得很对不起你……”
“住口!”我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你不是我妈!我妈还在重庆呢!一句和‘当年不一样’,多轻巧啊……”
“小晖……原谅妈妈,”妈似乎在抽泣,“妈妈当初给你取这个名字,就是想你一生都在阳光里,温暖自由的成长。可是……是妈不好……”
“晖的确是阳光的意思。不过,赐予这样阳光给我的人,”我觉得下嘴唇咸咸的,带着淡淡的腥味,估计是咬破了,奇怪的是竟然感觉不到疼,“又在十年前亲手掐掉了我的阳光……”
“哔”,我挂掉了电话,妈的哭泣在瞬间烟消云散。
(不要对我哭泣,如果现在的哭泣有用的话,当初就不要说那样的话……)
“先生……你要去哪里?”前座的司机终于找到机会来询问我,我抬头看着他,眼神怪怪的,或许是因为我刚才提到同志吧的原因吧。
“停车!”我扔了五十元给他,然后拉开车门,疯狂地在大街上跑起来。我也不知道现在是在什么街,只是不想让自己停下来。再然后,我找到一条小巷子,似乎也没有什么路灯,很昏暗,适合我现在的心情。我钻了进去,在一根路灯杆子旁坐下,灯泡似乎坏掉了,在我面前是一片
黑暗。
“你这个家伙,”我仰着头,看着路灯
黑黝黝的灯罩,“既然失去了光明,为什么还要呆在这里呢?”
可惜路灯不会回答我,没有人可以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