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晓棠坐在我的对面，迅速地点菜。我看着她利落的模样，心里涌出一阵冲动来。我倒水喝茶，不停。等服务员走，祝晓棠低声说：“别看这里不起眼，集团的领导常常来这。听说，是哪个老总的三儿开的。”
我问：“蒋志致告诉你的？”
她点头，又说：“他还问我要不要开这样一家？”
我说：“他是在暗示你，他要包养你。”
祝晓棠摇头，说：“不。他是要娶我。”
我说：“你想得美。”
祝晓棠很有深意地一笑，看着我，说：“看来，你也不笨，在这方面。”
她拔出一支烟来，抽着，说：“我是怕你被他骗。提醒你来着。”
“这是对我好的表现吗？”我也抽上，有些狡黠地问。
祝晓棠继续别有用心地看我一眼，说：“如果我承认你会开心的话，我不妨承认。”
多么狡诈的女人，或者如妈妈早就看出我的情商近乎弱智，所以告诉我“他们都是敌人”。但是，她也没有料到这个“敌人”竟会是一个女人。面对祝晓棠，我无言以对。幸好，服务员突然开门，打破小包厢里尴尬的场景。
我瞥了一眼，不是服务员，却是一场熟悉的脸孔。她连道歉都不说，“嘭”地碰上了门。
“谁那么没服务
精神！”祝晓棠质问。
我搜索脑中人物信息，很快就查到。此人，是吴浩天的老婆，集团下属一外贸公司的经理。前几天，她女儿的成人礼上还碰过杯。还没有来得及告诉祝晓棠，门外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摔盆声。
总经理太太破口大骂：“吴浩天啊吴浩天，大庭广众之下，你搂着这么一个年轻的姑娘，你好意思吗？她都可以做你女儿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这张脸，老到掐都掐不进了。”
吴浩天说：“走。回家！”
“怕丢人现眼了吧！呵，好啊！怕什么丢人现眼的，可不是我。做得出的人都不怕。我怕什么？！”吴太太来劲了，继续骂道，“今天我就是要让大家都知道你有多龌龊！”
有人出来劝架了，好像是服务员。吴浩天沉默不语。
吴太太继续：“刘思侬！你这么漂亮一姑娘，跟一
老头子搅合一起，干嘛？你是知道他有多脏了吧！包皮过长，全他妈的藏污纳垢！还他妈的就爱上大家的公厕！”
“吴经理，你真误会了。我们谈的是正事。刘经理真忙，真是分身乏术，才有时间出来，和大家谈谈餐厅业务的拓展。”
“拓展业务？”吴太太讽刺地嘲笑，说，“拓展床上业务？”
我听见有人跑着离开。再有人也疾步走。
吴太太故意提升喊道：“走什么走？走什么走？今儿我还真是不信了。”
声音追着远去。
我想笑。祝晓棠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朝我摇了摇头。等声音完全消失，外面一切恢复平静。祝晓棠看我一眼，终于笑。在那一刻，她很真实，像所有爱八卦的女人。虽然并不高尚，也不优雅，但是真实。她是把自己包裹太好，端得太正了。
我说：“吴太是东北人。来这有十几年了，说的话，也辨识不清是哪个地方的人。她是讨厌自己的浓重的口音。从我第一天见她，就能感觉她特别想抹杀过去。她总给自己加几个尾音，拟声词。不过，她开口骂人，就露出马脚。”
祝晓棠笑，说：“吴浩天怎么会娶她？”
“奉子成婚啊。”我说，“很多女人就靠这上位。看准没有儿子的有钱人，怀上再说。生的是男孩，就名正言顺地转了正。生的是女孩，就要一笔分手费，再找下家。女孩呢？”
“扔乡下给外婆带。”我说。
“恐怕女孩长大了，也是重蹈妈妈的覆辙。”
我一笑，转了话题：“你和上司好过吗？”
“好过。他教会我很多。”祝晓棠回答干脆。
我心里突然酸涩，后悔自己知道太多。我以为知根知底是一种亲近，才发现：原来，有些人的过去，是一把剑。
我问：“你爱他吗？为什么又分开了？没有想过未来吗？”
祝晓棠问：“你要我回答哪个？今天，我只回答一个。”
我说：“你爱他吗？”
祝晓棠点头，眼神里飘过一丝犹豫，是对往事的回首与思索。我相信她的话。她没有再多说，我也没用多问。服务员上菜来。祝晓棠把话题扯开。我也不追问。这是做下属应该的。她说过，别问她私事。她不回答。
可是，她回答了。她说——“刻骨铭心。”
我脸部有些僵
硬地抽搐，笑说：“好过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没有负担。还可以全力以赴，奋勇向前。”
“对于未知事物、未知世界的害怕，恐怕是人的天性。”
祝晓棠沉默。
那天吃饭，吃得有点时间长，等我们走出饭店，已经到了下午茶的时间。祝晓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长长地吐出。
那个晚上，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自己在家乡外婆家的门槛上，稳稳地坐着，看着外面的世界。
有人说：“青，又在等你妈妈了？”
我默不作声。
又有人告诉我：“青，别等了。你妈认得家门，倒是未必认得你这张脸。”
我还是默不作声。
后来，我听见妈妈叫着“青，青”，我被推醒。睁开眼，看到的是外婆。
我哭了，我哭着醒来，是一脸的泪。
我不喜欢和别人八卦，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我妈也是一个小三。我是一个私生女。我知道我的
父亲是谁。但是，没有必要去找他。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抛弃了我们。妈妈终身未婚，却也从未停止
恋爱。她需要男人，也需要钱。而我不一样，我靠自己。
没有依靠的人生，反而踏实。
我突然明白刘思侬近日突然变得有恃无恐的原因所在。原来，她早已成为吴浩天的枕边人，自然内心生了不少的底气与霸气。
到了酒店，不出所料的，刘思侬上了八卦的头条。对于借老总上位的女人，大多数人当面疯狂拍，背后往死里踩。这些消息，你永远不知道是从谁那流出。陶真真早就守在我的办公室门口。我一见她，立刻伸出掌心，堵了她的
嘴。
她一把扯下我的手，说：“有人看见祝晓棠约会蒋志致，还有人看见吴浩天老婆怒打小三。咱们酒店是怎么了？”
“我也和祝晓棠约会了，昨天。”我说。
陶真真推了我一把，说：“切！想霸占巴顿酒店的八卦头条，想疯了，是不？”
我尴尬地一笑，说：“什么都有可能。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有的事情，不是一般人的智商所能想象得到。”
我推开陶真真。她倒是打了个哈欠，回自己的办公室，口中念叨：“好吧。管好自己的事。”
很快就餐饮部有人来了，向陶真真要人。
陶真真像爆芝麻似的破口：“每天每天来问我要人。我问谁要去。李洋走了，没人替他的位置。谁上人才市场去找人来？这工资那么低，谁到我们这来？随便哪个餐馆的工资也比我们酒店高啊。福利？福利？他们知道什么叫福利吗？他们知道什么是长远打算吗？人家现在日子都过不去了，还管养老金的事？！-”
餐饮部的人悻悻地走了。不久，刘思侬就来了。
陶真真脸一变，笑着，揶揄着：“这是什么风，把我们的刘大经理吹来了？看看刘经理，满面春风得意，最近一定不少的好事吧。”
刘思侬说：“真真，你倒是什么时候才能有洗碗工？那几个阿姨都快病倒了。没有洗碗工，我们餐饮部怎么营业？五一节很快就到，该是要忙成怎样。而且，吴总说，非洲哪国的王妃也有可能要我们酒店接待。如果因为一只碗的问题，而黄到大事的话……”
刘思侬是个多么严谨的人。她绝少会向陶真真这样的人发难。今天的刘思侬，果真有一些凌
乱。
“黄事的绝不会是一只碗。”祝晓棠从办公室里出来，说，“加班工资以3倍算。过了这几天再说。”这样，才算是结了这俩热之间的争执。
刘思侬压低了声音，说：“可这不是长远之计。”
“那你倒是想个长远之计出来啊。反正你有的是心计。”陶真真冷不丁地杀出一句来。
&emsp（言情小说网：www. ⑥⑨⑥⑨xs.㏄）; “你什么意思？”刘思侬呵斥。
陶真真又开始掰弄她的指甲，不疾不徐地说：“这都不知道？不知道就去百度啊！”
祝晓棠拍了拍陶真真的肩，笑说：“好了。我同意你的年假。千万别拿这跟别人呕气来要挟我。我还真的吃这一套。”
她又对刘思侬说：“我会解决，OK？三天后会给你一个答复。工作去吧。”
祝晓棠送刘思侬出门去。陶真真迅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随后，便传来她哼着小调，唱歌绵长的歌。祝晓棠在她的门口定了定，说：“真真，把手头的事移交一下。”
我琢磨着真真一定调皮地给祝晓棠一个OK的手势。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年假外搭三天公休，一共10天。她可以和新男友一起去度个假。她说：“警察出游，负责带一个家属。权利不用，过期作废。”她有意思地看我一眼，最后附耳对我说：“回来以后，该是要到分手的时候了。”我瞪了她一眼。她立刻作出委屈的模样，说：“我也不想的。反正是要分手的，旅行一次也好。”我能说什么，除了口头支持？
果不其然，陶真真从我的办公室门前走过，偷偷朝我做了一个OK的手势。她一笑，扬起下巴，骄傲地路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