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绵长的梦，像一朵水母在海洋中浮游，在凉的
黑的咸涩的海水里，分不清黄昏和清晨，朝着前方的微光前行，却又被激流冲走……
我是这样与群族失散。
前方的光越老越亮，我能听见人的说话，是离海面越来越近。我是要冲破海面，跃然而上，看一看海面上的另一个世界。可是，越接近，头越疼。欲裂的感觉，如此强烈。
我不是被遗弃。我是选择了逃亡。
“醒了！”有人说话，低沉的，惊喜的。
我微微睁开眼，海洋消失了。我在医院，看到点滴挂在上方，有人握着我的手，是李洋。他埋头亲吻我的手，我伸手抚摸他的头发。
李洋，这是我欠你的。
李洋抬头，说：“你酒
精中毒，要输液和好好休息。”
我看着他，好像当年又要哭的模样。我说：“不准哭！”
他勉强一笑，说：“什么事都别理。”他看了一下手表，说，“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乖乖听医生话。”
那是我在他面前最柔弱的时刻。
苏杭上前，说：“我来看着。”
李洋朝她感激地笑。
李洋离开。
苏杭就说：“你特别想知道发生什么，但他却不会告诉你，是吗？”
我点头，头依然有些疼。
她说：“王浩宇被抓起来了。因为……猥亵。”
我的身体一阵抽痛。
她拍拍我的手，说：“都过去了。”
我感谢她没有说细节。让这一切都变成一个梦。可是，警察不会放过我。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我问：“谁能作证？”
苏杭说：“我。”她没敢看我的眼，轻轻地说：“我闯进包厢，职业性地拍了照片。”
我点了点头，说：“谢谢你。”
“谢谢你才对，24小时的跟踪采访，远远超过我的想象。你好好休养，等我的采访报告写好，一定要给你审核签字，我才能拿去发表。”她说。
我默然点头。
我知道他们告诉我的只是能够告诉的极限，还有更多的内容，他们心照不宣地隐瞒了。等陶真真到访，带来整个部门的问候外，她瞅着苏杭出去的空档告诉我：“王浩宇全都坦白了，承认了，签字画押了。”
她这样说，仿佛能抚慰我一些。
我说：“你呢？”
她反问我：“我什么？”
她愣了愣后，歉疚地说：“我知道……是我的原因才使他变成这样，却连累了你。可，我是真心对胖子。不是他所想的。作为朋友，你是不是该替我庆幸当初放弃了他。”
对于陶真真和王浩宇的恩怨宿仇，我不敢任何兴趣。可是，他们碰撞摩擦的火花伤害到了我，也让我多少看清了陶真真。对此，我并不想要掩藏我对她的不满。
我说：“我送王浩宇回过家。他住的那个小区，怎么容得下你？”
“你什么意思？！”陶真真浑身的刺又扎煞而起。
“喜欢的人恰恰是个有钱人，有错吗？”她问。
我说：“没有。可是，对于王浩宇，你不该有歉疚吗？”
陶真真看着我，抿住
嘴巴，竟委屈地落下泪，说：“我不偷不抢不害人，追求自己要的生活。我有错吗？他王浩宇算什么东西！一破公务员，一年薪水不到十万……”
“还不够胖子给你买个包！”我说。
“我就是爱钱！怎么啦！你不爱钱吗？你不爱钱，为什么以前不跟李洋好。现在知道他是富三代，你就乖乖束手就擒，抛弃你的祝晓棠！”陶真真开始没心没肺地
乱说一气，“你不知道没钱的人，是个王八瘪三吗？王浩宇就是个大王八！我要是跟他生个儿子，就是一王八蛋！”
她说得真诚，情绪仿佛被自己的话语推波助澜，更加激动。抽了抽鼻子，说：“如果是你，你想过孩子的未来吗？”
她这一问，我一时语塞。是，我没有想过孩子的未来，因为我根本不想要一个孩子，像我一样来到这个世界却注定被遗弃。叶绿红就是这样，从未有想过我的未来，所以肆无忌惮地生下了我，作为对周赫摇尾乞怜的工具。当我这个工具，不再具备任何意义时，便不再被她需要。
或许，陶真真也是对的。她牺牲的，是她的爱情。
我心软，对她说：“去看看王浩宇。”
“我本来不想说。可我现在，憋不住了！”她抹去眼泪，看着我，说，“我早去过了。还帮他打点过。可是，人家告诉我，他根本就想进去！他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好像就是奔着里面进去的。”
“为什么？”
“只有我知道！”陶真真哭。
陶真真说了一大堆，她走后。李洋进来，问我，她是不是来请你捞王浩宇出来？红着眼，是来安慰你呢，还是来哭丧！他愤怒之至。
我并不答他，只说：“陶真真是来劝我千万咬住别松口！”
李洋感到惊奇，但很快明白似的说：“她是想把他送进监狱，自己快活潇洒结婚去！她临走时，有给我一个请柬。”
李洋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我也知道了。陶真真是要和胖子结婚了。请柬没有直接送到我手里，是因为胖子和我曾经的一夜。我绝不承认那是，因为没有一丝一毫的情义。
我告诉李洋，我要休息会。别叫任何人进来了。李洋就出去了，站在门口，靠在门框上，剪影瘦弱。我低头，心里是一阵说不出的难过……
陶真真是求我千万千万别放过王浩宇。因为那对王浩宇来说，是一种成全。
她告诉我，王浩宇那玩意儿用不了了！他不是个男人了！从抗洪回来，他就不行了！那东西举不了了！他就是想捞个男人的名义在监狱里过一趟！好过让全世界的人知道这个抗洪归来的英雄，竟然连个女人都睡不了！
陶真真说得悲戚。我看到她的无奈、叹息，吸了吸鼻子后，红肿的双眼看着我！她说她去看过他，那是他唯一的要求。陶真真卷起衣袖，一个很深很深的牙印！王浩宇咬的！她还他的！“其实，他想咬的，不是这里！”陶真真追加一句。
陶真真叹息后，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亮色。她说她还是庆幸的，询问地看着我，仿佛要我一句对她的做法的肯定。
可是，我做不到。对一个摧毁别人命运的人，投以一丝庆幸的赞许。但我也无法恶言相向。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无奈，站在她的位置，我未必会好过她的选择。谁能保证一辈子不伤害别人，不摧毁别人？
我扭头，看见门外已是两个身影。我猜是苏杭和李洋。是的，谁能保证我不会摧毁李洋？我闭眼，是一阵头痛。
我很快就出院，接受了警察的笔录。苏杭也因为工作的关系，很快回杂志社，离开这城市。我有送她到机场，还拥抱了她。分开的时候，会有一点不舍。因为这也算是我曾以为的末日。
我依然会在夜里做噩梦，会梦见自己像一个水母，身体里是90%的液体，仿佛被针轻轻一刺，就被捅破，接着是淌了一身冷汗地醒过来。
床头的闹钟，如军靴有节奏地踏在空空的廊道，听得清楚分明。我用被子捂住耳朵，等到天明。面容憔悴地上班，变成常态。李洋终于忍不住，在一个下午为我带来了一个心理医生。
我是极度不配合他的任何问题。
李洋简直愤怒了。心理医生请他出去后，又进来。我不会卖他的账，依然不配合。最后他动用了催眠术。我不愿意按照他的说话，努力将注意力转移，不看他的手势。可是，我不知什么时候进入了他所控制的状态与世界……
醒来的时刻，我只看到李洋。
李洋说：“医生说，你需要很长时间的休息。”
他已把我送到了家，放到了我的床上。
他说：“我会请了人来照顾你。”
“我说我不需要休息。”
“你需要！”
看他不容分辩，我沉默。他帮我盖好被子，说：“我会让人来送饭菜，打扫卫生，陪你散步聊天……”
“酒店需要我！”
“比起酒店，我更需要。所以，好好地待着，为我。”
我无法再拒绝。
他起身要走。我很想问他，心理医生到底说了什么。可是，他不会说。他转头看了我一眼，就离开了。门“哐当”关上的那刻，我就打电话给陶真真，没有人接。打了很多个，也没有人接。我打电话给……谁？刘思侬快生了，苏杭并不熟也回城了……还能给谁？祝晓棠的名字不断从手机的通讯录里滑过，但我不会打给她。最后，落在了陆大宁的名字上。
陆大宁却挂掉了我的电话。
我仿佛陷入了绝境一般。我害怕，从骨子里漫出来的孤独与恐惧，遍布全身每一个细胞，连毛孔都散发着阵阵的冷意。
我转脸，突然在玻璃窗上看到一张邋遢狰狞的脸。啊！我听到自己内心撕心裂肺的尖叫。冲上前，把窗帘拉上，打开家里所有的灯……
打开电脑，打开音乐。我的电脑被人动过了，所有的音乐都没有了，网络也上不了。除了李洋，还会有谁？！
手机铃声响了，是陆大宁。
他说：“不好意思，开会刚结束。你怎么了，周青？”
我说：“陆经理，你到我家来接我。”
他有些为难，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说：“我被李洋关起来了。他想非法拘禁我。求你……”
话未说完，只听见开门声，是李洋！
我对着话筒，说：“快来救我！”
李洋真的回来了，对我假惺惺地一笑，说：“你饿了，我去买了点吃的。来吧。”
他瞥眼看了一眼我手中的电话，说：“拿着电话，干吗？”他来拿我的手机，我死死地紧紧地握着。他却用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蛮力抠开我的手指，掏出手机，放进自己的兜里，然后笑着对我说：“来吃饭，吃完饭，才能吃药！”
“我得了什么病，为什么要吃药？”我努力平静地问。
“感冒啊！”他一笑，问，“你以为会是什么病？”
他竟然还点了一下我的鼻子，接着把我按到了餐桌边，一勺一勺地喂给我吃完，再（言情小说网：www.₆₉₆₉xs.cC）接着是药。我想把药吐出来的，可是他非要看着我吃下去。过不多久，我就显得昏昏欲睡。
我问：“这是什么药？”
他说：“感冒药啊。当然嗜睡。”
他坐在床边，拍我的背，不知觉地我就睡着……我又做梦，梦见自己是一个水母，在海洋里沉浮，突然被一个尖锐的利器刺破，“哗——”我瞬间化作一滩水，融在大海里，四散漂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