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1962年冬，我应征入伍了，那年16岁，第一次坐火车出远门，辗转从四川成都来到首都北京，一到部队，被安排在食堂做事，刚开始就是做些打杂的伙计。食堂后头的一间屋子是锅炉房，烧锅炉的人，不太爱和我们来往，他身边整天围着个小孩，约莫13，14岁，蓬头垢面，一身邋遢。个子不高，干瘦干瘦的，似乎一阵大风就能刮跑，眼睛格外大，忽闪忽闪的，一副机灵的样子。有一天，他摸到我们这头来，一张口说话，我就听出来他也是从四川来的，他说家在四川阿坝州，离成都不远。与一般小孩不同的是，他很会察言观色，小脑袋转得飞快，很讨人喜欢，大家都叫他耗子。不知什么缘故，他很黏糊我，我到哪，他就跟到哪，我也总把他当作小弟一样。也许同样的乡音，如同一种慰藉，冲淡了我们独在异乡的寂寞和枯燥。后来我才了解到，他老家很穷，没上几天学，母亲在他很小就因病去世。他父亲带着他，到处流浪，四海为家，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晃荡到了北京，徘徊在我们部队大院附近，被咱们团长看到几次，大冬天带着个小孩，哆哆嗦嗦的，很是可怜，他就给在部队给耗子父亲谋了个差事，让他们至少有个窝，还能吃上热乎的饭。他父亲挣点钱不是出去喝酒，就是赌，似乎忘记他还拖着个孩子。大家都很可怜耗子，有好吃就留给他，大家还一起凑钱，帮他买了衣服，他甚至洗澡都是和我们一块，他的确给我们的军营生活带了不少乐趣。耗子经常夜里溜进宿舍，摸到我的床上，跟我一块睡，刚开始还挺老实。后来，他的手摸着，摸着就钻到我的裤裆里去了，我感觉舒服和兴奋，就由着他，不一会，裆里弄得湿漉漉的一片，我帮他没撸几下，没想到他也出了。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同性。后来他父亲赌博欠下不少钱，听说还搭上人家的老婆，人家丈夫有所觉察，他连夜带着耗子消失了，不知道去哪里……

  64年，因为在部队表现突出，我被推荐上了大学。那时，我篮球打很不错，被校队选中，经常代表学校打些各种名头的比赛。渐渐地，我被不少人认识。这其中就有一个我们学校的，他上学很小，只有16，北京小伙，学临床的，长得干干净净的。我的每场比赛，他都会在旁边观看，慢慢地我们熟识了，关系一直不错，最后还是他挑明了。我们关系保持了几年，即使后来我们都参加工作，这种关系也依旧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上班的医院里，正好有他个亲戚在后勤澡堂工作，白天那里几乎是没人去洗澡，他跟他亲戚打声招呼，借口说我是他同学，我们就进到里头去了。70年代末，他通过“政治移民”去了澳大利亚，以后断断续续收到过几封他的来信，希望我也能过去，可我那会已经政府部门上班，还拖家带口，不是说走就能走的事。前几年，在崇文门遇到他大姐，问及他的情况，一提他的名字，他姐的眼泪就刷刷地流下来，说，他在那边遇了车祸，一条腿给截肢了。

  大概92年，我们科室来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小伙子，天津人，眉目清秀，性格相当文静，不太爱说话，对同事客客气气，工作也挺上进。我们很投缘，有点一见如故，他什么事都爱找我商量，我还尽量在工作上给予他一些帮助，他非常感激我。有次，我们出去吃饭，不善喝酒的他，那天破天荒地喝了不少，他醉醺醺地说，他这辈子算是毁了，做不成人，也做不了鬼。他一股脑地说了很多，我们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就这么好上了。他很依恋我，有点像女人，我们一块出去办事，我多瞅几眼路上的青年人，他都会生气好几天不理我，这让我不免有些担忧。他没有处过女朋友，这么一直熬到二十八岁，家里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三天两头来电话催他回去相亲。后来婚倒是结了，他把工作也给辞了。你要知道，当时人眼里，这样的工作称之为“铁饭碗”，人人挤破脑袋想进来。我问他为什么辞职？他说，他觉得对不住我，他不能把他的全部交给我，这让他很痛苦不已。我安慰他说，没事，即便你结婚了，我们还可以继续保持这种关系。他说，他接受不了。这人太执拗了。从那以后，我们没有再见过面，他的消息也越来越少，据说他做什么生意赚了一笔，后来又得到消息说他离了婚，再往后就什么消息也没有了，我至今都再也没遇到过他。”

  我静静坐那儿，唯恐发出点声响，不小心打断了他的思绪。故事很连贯，王伯几乎没有停顿，这些事在他的脑子里已经回味不止百遍吧。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到底也没提到小凯，好像这人根本就不存在。也许在他看来，小凯仅仅是他生命里的一个过客而已，不值得留念。我几次想问他关于小凯的事，话到嘴边，不知为什么，终究没能开得了口。

  当我们走出咖啡店时，偌大的北京城已是华灯初上，周末的夜晚显得异常的热闹。大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从哪来，往哪去，每个人心里想些什么，是快乐还是痛苦，有谁能知道，又有谁在意呢？每个人背后都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故事，每个人同时把自己的故事隐藏得很深。

  王伯开着车，行驶在前门大街。他的一只手伸过来，手心贴紧我的手背，两人默默无语。九月的夜晚，已有些凉意，但此时我的心里却异常的温暖。王伯打开CD，一首曲子缓缓流淌出来；

（言情小说网：www.⁶⁹⁶⁹xs. cC）  心若倦了,泪也干了

  这份深情,难舍难了

  曾经拥有,天荒地老

  已不见你,暮暮与朝朝

  这一份情，永远难了

  原来时还能再度拥抱

  爱一个人如何死守到老

  怎样面对一切，我不知道

  回忆过去痛苦的相思忘不了

  为何你还来拨动我心跳

  爱你怎么能了，今夜的你应该明了

  缘难了，情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