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咪咪来接零露母女，她们先去食堂吃了早点。随后跟咪咪回了她的宿舍，清宝好奇地到处
乱翻，零露低声制止。咪咪暗自庆幸，幸亏提前作了清理。咪咪拿出前一天领的学士服和学士帽，考虑到去年的典礼那天热得出奇，咪咪特意换了件轻薄透气的白色短袖衬衫，一条有破洞的牛仔
裤和帆布球鞋。她对着镜子套上学士服，零露走过来，给咪咪把学士服调整端正，又把露出的里面白衬衫扣子全部系上。咪咪心里好笑，姐姐真是认真到刻板，这得多热呀！
接着零露接过咪咪手里的学士帽，端正地戴在咪咪头上，把帽子一侧垂下的穗子慢慢理顺。咪咪从镜子中看一眼身后的清宝，小家伙正兴致勃勃地埋头翻咪咪的抽屉。咪咪拉过零露整理穗子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着。零露吃了一惊，但她没有躲，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咪咪也笑了，两人无声的微笑对视。零露突然想起什么，从随身小包里取出一管唇膏要给咪咪涂，咪咪笑着躲开了。零露无奈地摇摇头，也罢，至少现在的咪咪知道好好洗脸，洗完也知道抹擦脸油了。
等她们出了宿舍楼，来到礼堂门口，校园里已经是一片
黑袍蓝袍的海洋。有十几个穿红袍的博士生分外惹眼，突然人群中传来一片哄笑声。咪咪零露齐齐望去，就见一个博士男生抱着一个3岁左右的孩子正等待进场，小孩儿挣脱
爸爸的怀抱，跑向几个满头银发的老教授，伸出手要和他们握手，老教授们立即笑容可掬地弯下腰、排着队和小家伙握手。零露和咪咪相视而笑，觉得校园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咪咪找到自己的班级排进队伍，零露则牵着清宝的手，站在家长等候区。家长们先进入礼堂，天气开始热起来，咪咪庆幸姐姐和清宝不用在外面站在大太阳底下烤。终于学生们也进了礼堂，咪咪用目光在家长区里寻找，很快她找到了姐姐。零露脸庞清瘦、五官立体，在一堆上了年纪的家长中非常突出，她也正在一片
黑袍中寻找咪咪，咪咪朝她挥挥手，两人目光对上，零露笑着微微点头。
等所有人坐好后，开始了漫长的仪式过程。校长讲话、博士生代表讲话、硕士生代表讲话……优秀毕业生颁奖、发放学位证书、拍照留念……因为本科生人数较多，他们被带到了外面的广场，咪咪热得解开了最上面的扣子。轮到她上台领证书时，她往台下看，没有找到零露，却听到褚俏熟悉的声音：“咪咪，笑一个！”
咪咪循声望去，就见褚俏站在一个最佳角度正举着相机对着她。咪咪微笑，褚俏抢拍了咪咪接证书和导师握手的照片。
这一刻，咪咪在26岁的“高龄”于美院毕业了。
接着是系合影、班级合影、工作室合影、导师合影……咪咪一直焦急地在人群中寻找姐姐的身影，直到看到一个大大的加菲猫朝她走过来，咪咪开心地笑起来。
“清宝一看要拍照非要回酒店去取加菲猫。”零露边喘气边说。
咪咪轻轻顺着零露的后背，小声说：“天儿这么热，跑什么呀！”
清宝抱着大加菲猫仰头看着咪咪，“小姨，你头上的帽子好怪。”
咪咪蹲下来故意板起脸说：“清宝，加菲猫比小姨重要，是吗？”
“我就是为了小姨拍照才去拿的，因为你们都是猫咪呀！”
咪咪：“……”
“这小家伙怎么这么随我啊，真可爱！”褚俏笑眯眯地凑过来，摸摸清宝的头。
零露清宝同时看向褚俏。咪咪对零露说：“姐姐，这位就是借我车的学姐，褚俏。”咪咪又冲褚俏说：“褚俏，这位是我姐姐。哦，还有我们的小公主，清宝。”
“姐姐好。”褚俏
嘴甜得问好。
“你好，谢谢你一直以来对咪咪的照顾，咪咪经常和我提起你。”零露边说边打量褚俏，高高的个头，短短的头发，说漂亮不太合适，应该说是帅气。这应该就是和咪咪一样的朋友吧。
“哟，真的吗？经常提起我？”褚俏看着咪咪问：“我真能有这个待遇？”
咪咪笑而不语。褚俏走到一边，从一个车筐里捧出一束花递给咪咪：“祝贺你顺利毕业。”
咪咪道声谢接过花束。
“糟糕！我怎么忘了买花了！”旁边的零露一脸懊恼。
“我不要花，姐姐，你能来我就非常开心啦！”咪咪小声地安慰。可是零露却一直情绪低落，她勉强笑着和咪咪站在一起，褚俏在一边抢拍了许多照片。今天同时还是校园开放日，咪咪带零露和清宝去了她的工作室、去了公共石膏画室、去了图书馆，还带零露去了三层阅览室看了那幅有《九级浪》的大画册，褚俏则是跟在后面一路跟拍。
虽然零露是第一次来美院，但这些地方、这些画册都在咪咪给自己的信里出现过不止一次，非常熟悉。因此零露竟有一种故地重游般的感觉，碍于褚俏一直在拍照、清宝又总跟着，零露不能过多表示，她只是拉起咪咪的手用力捏捏，咪咪立即会意，她冲零露笑着微微点点头，似乎在说：
姐姐，你不必说，我明白，我都明白。
很快就到了中午，褚俏说下午公司还有事得马上走，零露坚持要请褚俏吃饭。褚俏笑着说：“姐姐，中午太紧张来不及了，这样吧，晚上我下班后我们去南锣鼓巷吃饭吧，我家住那儿，正好我也要回家一趟。”零露只好说晚上再请。
咪咪送褚俏，褚俏公司离这儿不远，她是骑车来的。
“褚俏，谢谢你！这么忙还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咪咪真心感谢。
“那位就是你的心上人吧？”褚俏眨眨眼睛问。咪咪吃惊，说不出话。
“没什么难猜的——认识你这么久都没见你像今天这么乖巧顺毛、这么紧张上心过。”褚俏看看零露站的方向说：“不过倒确实是风姿卓越、气质脱俗！”
咪咪听了，也望向零露，扬起了
嘴角。
“走了，晚上见。”
“晚上不要
乱说话。”咪咪叮嘱。
“瞧把你紧张的，知道了，再见！”
天气太热了，因为毕业典礼，食堂和附近饭店都人满为患。咪咪打了饭和零露清宝直接回了酒店，清宝吃饱后就睡着了。零露也疲倦地躺在床上，咪咪打开空调调好温度，说：
“姐姐，你的身体怎么了，这两天我看你一走路就喘，怎么比我喘得还厉害？要不要去医院作个身体检查？”
“就是太累了，没事儿。你可别在一个医生面前班门弄斧，我们单位每年都有体检的。”
“那你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休息，工作别太拼命了。”
“知道了。”零露看着咪咪犹豫地问出：“那个、那个褚俏是和你一样……一样的人吗？”
咪咪愣怔一下，点点头：“是。”
“那她……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咪咪呆愣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不是！当然不是！姐姐你想哪儿去了，她怎么可能是……姐姐……姐姐，你是不是吃醋了？”
零露立即红了脸，转身脸对着墙侧躺。咪咪一下子心情大好，也翻身躺在床上，她环住零露的腰凑近耳边说：“她真不是，姐姐你别多想了，我说过我会等你的。”
零露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咪咪也闭上了眼睛。这几天太累，房间里又太舒适，她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直到收到手机短信，是系里通知下午毕业展撤展。咪咪起来往外走，零露也醒了，问她去哪儿，咪咪说去展厅撤展。零露也要去帮忙，咪咪看看外面的大太阳、又看看还在熟睡的清宝，说：“现在天太热，你和清宝先在酒店休息，我稍晚点过来接你们，然后我们一起去接褚俏吃晚饭。”零露点头答应。
这一路上和在展厅里，咪咪一想到姐姐在为自己吃醋，嘴角就忍不住地上扬。收好作品，打扫完展厅，咪咪回班里开会。人来得还不全，咪咪和佳怡几个人又商量了一次明天世贸天阶的服装秀，他们的宣传海报已经贴在了校园宣传栏里。因为之前的彩排，已经灯光化妆走位都过了一次，几个同学又都有家长来了北京，所以决定晚上不聚了，明天下午走秀之前提前到就行了。
开完会，咪咪把所有的事情都在脑子里“复盘”一遍，确定没有遗漏后，拎着自己的作品回了快捷酒店，房间里清宝已经醒了，正和妈妈一起等咪咪。咪咪推开房门的一瞬间，有种错觉：似乎这就是她们的家，最亲爱的两个人正在家里等着她回家。
咪咪带了零露母女去接褚俏，她们直接去了南锣鼓巷。因为上次对银锭桥烤肉还心有余悸，褚俏选了一个比较清淡的小饭馆。席间，褚俏千方百计地和零露打听咪咪小时候的事情。咪咪制止无效，在心里翻个白眼想，上午特意交待的“不要乱说话”算是对牛弹琴了。
“咪咪真的是从小就不洗脸不梳头吗？”褚俏不怀好意地问。
“脸倒是洗的，就是洗得马马虎虎。头发是真得不梳，也不爱照镜子。”零露说起来咪咪小时候的事，就不禁笑了，她满脸光彩，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了从前。
“我第一次见到咪咪，还以为她是个非洲小男孩儿呢。又黑又瘦还满脑袋小卷毛……”
咪咪本想阻止，可听到姐姐说起第一次的见面，她似乎也被带回到童年、回到那条小河边、回到了安安的身边，零露立刻注意到咪咪的神情，她明白咪咪想起了什么，两人都有点伤感。
清宝吃饱了，有点坐不住，咪咪站起来带她出去走走。
褚俏看咪咪出去，接着问零露：“姐姐，怎么了？”
零露看着咪咪孤单寂寥的背影，语调低沉地说：“咪咪的童年很不幸的，她能走到今天非常地不容易。我说谢谢你对咪咪的照顾，是真诚的感谢！”
褚俏受到零露的感染，她也看向院子外面的咪咪，咪咪和清宝蹲在一棵树下，两人头凑在一起看着一个树洞正在研究什么。零露看着，随即想起了那个秋天的傍晚，自己骑车看到路边一根电线杆下，小小的咪咪正仰头盯着一群小飞虫看，看上去像是与尘世隔绝……
“我除了帮帮她，也做不了什么，我永远也走不进她的内心世界。”褚俏手支下巴趴在桌上，看着外面一大一小蹲着的两个孩子说。
“她应该拥有更好的……”零露若有所思地说。
“姐姐，您什么意思啊？咪咪心心念念地可就是想和您在一起呀，尽管她也做过一些……”褚俏想起咪咪叮嘱过的“不要乱说话”，赶紧打住话头。
“她和你说的？”零露有些脸红。
“没有，怎么可能！她说，她和心爱之人的事永远不能和第三个人分享。”褚俏边说边无奈地摇摇头。
零露的心弦拨动了一下，她的咪咪长大了，尽管依旧爱得小心翼翼，可也爱得深沉厚重，自己即将做的这个决定是否正确呢？虽然是为了咪咪的前途，可也是违背了咪咪的意愿吧。
“妈妈你看。”清宝跑进来，伸出胖胖的小手，上面是一只缩进壳里的小蜗牛，“小姨说可以养起来的。”
咪咪拿过来一个一次性纸杯，从饭桌上的盘中拣出几片装饰用的青菜叶放纸杯，然后把清宝手里的蜗牛小心地塞进菜叶里。
零露和褚俏都微笑着看着咪咪。
吃过晚饭，褚俏回家，咪咪带零露清宝在什刹海溜达。清宝犯懒不肯再走，非要妈妈抱。咪咪在清宝身前蹲下。
“来，清宝，小姨背你。”
“她很沉的。”零露要阻止。
“那你不是更抱不动嘛！”咪咪说。
清宝趴在咪咪背上，咪咪一使劲站起来。果【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⑨⑨⑥⑨xs.com】然挺沉，咪咪再一次感慨，这孩子的身材是随了她
爸爸了，想到清宝的爸爸，咪咪心底闪过一个念头。
两人缓慢地走在荷花池边。
“荷花都开了，妈妈说她小时候就住在附近的小金丝胡同，从小就看什刹海的荷花，那时候还常有人下池子摘了莲蓬卖莲子呢。”
“嗯，白天这里是荷花市场，我送清宝的兔爷兔奶奶就是在这里买的。”
“转眼四年过去了……”
“有段日子我常在这里散步，那时就想，什么时候能和姐姐一起来，今天终于实现了。”
她们停下对视，昏暗的光线下，湖面的反光把两人的侧脸都镀了一层光晕。咪咪仔细看着零露，从零露的眼中她读到了一抹犹豫和踯躅。
咪咪作个深呼吸，回报以坚定执着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