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十月初一 出城

  黎明时分、天还没亮透，林家大院的大门外就想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住在外院的几个林姓人家的男人披衣出来，聚在大门里边不敢开门，有个机灵的赶紧跑到里院报告了丁管家。丁有龙披衣起床跑到前院。

  “谁呀？”他贴在门边小声问。

  “丁管家？是我！三货！跟姑爷出去寻小姐的三货！”门外急切地回答。

  丁有龙立即打开两道大门闩，门外的三货几乎是滚进来的。

  “咋？就你一个？” 丁有龙看看三货的身后，失望地问：“小姐和姑爷没回来？”

  三货筋疲力尽地摊在地上，丁有龙忙命人去拿吃喝来，又亲自把三货扶进一间屋里的炕上。他耐心地等着，三货只是猛灌了一碗凉粥就赶忙擦擦嘴，从怀里取出大春子的信双手递给管家说：

  “姑爷带着我们费了好大劲才去了上海，可是小姐早去南京了，姑爷怕老爷担心就打发我先回来送信，可是回来路上我遇到日本鬼子抓壮丁抢修铁路，我和其他逃难的一起被抓了，修了三天铁轨，第四天鬼子看修得差不多就想把我们都杀了！结果游击队赶来救了我们！原来修铁轨的壮丁里有他们打进去的内应……”

  丁有龙看着已经瘦到脱相的三货说起这些、神采奕奕仿佛变了个人一般，不由地张大了嘴巴，他派给大春子的两个伙计、三货和四货，本就比一般的伙计精干胆大，这次经历了死里逃生的三货没被吓住，倒似乎更加成熟老练了。丁有龙嘱咐他先好好休息，就赶紧拿着信进了里院。

  林老爷还没起，丁有龙叫醒孙先生一起去了老爷的屋子。他点着炕头的油灯，坐在炕边把信递给老爷。林老爷有些颤抖地打开信封、展开信纸，细细看了递给丁有龙，孙墨海也凑过去和丁有龙一起看了一遍。三个老男人互相看看，谁都没有再说话。

  若男去了南京，又有了确切的地址，大春子应该是能寻到若男了。

  大春子和四货那晚出南京也是一路惊险。天快亮时，搭救他们的老人和他们分手，两人独自上路，可是不管怎么走，边界处都有扛枪的日本鬼子。大春子都纳闷他们是怎么毫无察觉地进来的？眼看就快出城了，又碰上几个鬼子。大春子看城根处有个大坑，他立即拽上四货跳了进去，幸亏他们早有准备，在老人家里把脸和手都涂上了锅底黑和血。

  巡视路过的日本鬼子有五六个、排着纵队，最后一个鬼子瞟了一眼路边的坑，就看见了大春子。大春子身形过于高大，他又把四货护在身下，因此身体就接近了坑口。那个鬼子看着坑边的这个大块头，解下枪、把刺刀对着“尸体”就连戳两下。大春子忍着左边肩膀和大臂上的剧痛一动不动，鬼子看一眼，满意地把刺刀上的血在大春子的衣服上蹭蹭，小跑着去追上他的纵队。

  坑里的大春子和四货瑟瑟发抖，可还是久久未动。约摸过了一刻钟，四货才从大春子身下慢慢地爬出来，起初坑里令人窒息的味道已经完全闻不到了。他从衣服上扯下几缕布条紧紧扎住大春子汩汩冒血的左臂和肩膀，然后趴在坑边看动静。静待片刻，四货突然灵巧地翻身爬上坑，又小心地把大春子拽出来，两人迅速地跑向城边的一个坍塌处，全程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此后，他们只敢在夜里出来赶路，白天都窝在隐蔽处休息恢复体力。

  几天后，两人先是找到老人给的那个地址，一样的人去楼空。但是却得到了确切的消息：那个女先生跟随几个医生撤往安徽的医院当护士去了。大春子总算放下一颗悬着的心，总算人还活着！可同时又有个坏消息，若男受伤了。

  此时此刻，大春子和四货已经身处安徽小县城的医院。他们又晚了一步，若男跟其他人撤到了西边。药品全部被带走，留守人员找出仅剩的绷带和酒精，给大春子的伤口作了清洁处理和重新包扎。大春子拿上新的地址、打起精神和四货再次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