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长夜（一）
长街，长夜。
石程虎，李健。
东河镇最繁华的主街有两条，南一条，北一条，两街相邻，两三个时辰前，这里仍人声熙攘。过往的商人在茶馆里饮茶，客栈的小二肩上搭着白毛巾在客人中吆喝穿梭，街角菜贩挑着新鲜的蔬菜，会有巷子里的孩童花一两个子买回作晚饭的下饭菜。
现在它盖着夜，睡了。睡着的长街静谧而美好。
街上只有两人。
两人牵着手。
前路漫漫，能和心爱的人牵手并行，岂非是莫大的幸福？
石程虎和李健牵着手，仿佛彼此拥有了整个世界。他们的过去曾有缺憾，可生命半途幸得彼此，他们必将感恩，必将倍加珍惜。
冷冷的街，石程虎走在上面，却时时感到温暖。
老李不断跟他指着：“那是老张的中医铺子，那是另一个老张的杂货铺，卖干果、剪刀线头啥的，那个，那个，猴子家的包子铺，对面亮红灯笼的是小四家的裁缝铺子。”
老李说得很慢，声很小，却实在不亦乐乎。
老石就微笑地听着，也不说话。
“总有嘴碎的婆娘，说孙裁缝跟老邢头私下里…哎呀。”老李说着说着，竟然八卦了起来。
“啥呀啥呀？”石程虎终于被勾起了话尖。
“就那啥呗！”老李无奈地笑，“你看你，一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就来精神。”
两人离小四家其实还有段距离，但那一盏挂在门檐下的红灯，彤红里透着烛火的明黄色，着实让老石和老李心生暖意。
“俺的草屋实在破败，怕你今夜住不惯呢。”
“住得惯，你住得惯，俺也住得惯。”
“等以后咱也盖个像你那样的木屋，你做你的木匠活，俺就继续打猎打柴，摸鱼钓蟹。”
“咱还能种两畦菜。”石程虎补充道。
“种豇豆和丝瓜，爬得满墙都是。”
“在东河镇？”
“这里没人见过你，老赵猴子他们都在川子手下做事，不会有差，就算出了事，毕竟有川子罩着。”老李说，“或者…去你那，回下马石村，那里的村人俺也很喜欢呢。”
“那咱这几天去哪儿？”
老李似乎打算先出门避避风，顺带跟石程虎散散心，过一阵再做其他打算。任谁两个月来，活动范围只局限于方圆几尺，也怕是要憋坏了。
“红掌县！咱俩去那儿！”
“俺听说过那里…”石程虎的表情有些不自在。“那地方不差于茅以县，甚至比茅以县还繁荣一圈，山上的兄弟…甚至有专门去那里…逛窑子的。”
李健嘴角略微抽搐：这都哪儿跟那儿？咋就扯到逛窑子上了？！
“据说红掌县的县名便是依一个名妓的花名起的。”石程虎说。“那里最大的青楼，就叫红掌楼。”
“停！虎子，你该不是去过吧？”
石山匪挠挠头：“去是没去过，听手下那群野马扯皮扯多了，多少知道点。”
“咱去那里干什么？”石山匪反问。
“啊…俺想去看个人。”
“而且那里也不是只有青楼啊，虎子，你听说过‘红掌鹅’吗？邪好吃！”老李说着似乎就要擦口水，仿佛已醉于那种美味。
“俺知道了，你一定去过，保不准还被最当红的仙女请入了阁。诶呀，红掌楼上品红掌，红掌红掌莫相忘！”
老李：“………”
“俺爹的忌日快了。”老李抬头望望天空。
快中秋了，变风的日子已经过去，雨也停了已两天，这一阵儿，东河镇的气温甚至会略微回暖，镇里的人称之为“假春”，在冬季降临之前，享受最后奢侈的天气。
明天中秋，可云未散去，天上连星星都没有。
“这一去算算时间，怕是赶不上了，不如提前给爹娘上上坟，咱明儿一起去。”老李收回望天的目光，道：“咱再去趟东林寨，看看老人，他们不知如何念着你呢。”
“要不你留在山上，红掌县俺自己去也中的，这么多年了，想去了个念想。”
“那就明儿清早咱去上坟，天不亮就去，之后咱再去东林山。”石程虎说，“俺是一定要让你先见见咱爹娘的，然后咱去红掌县城，你想自个儿去也好，俺陪你也好。”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邢记包子铺”和“巧顶针”裁缝铺之间。裁缝铺的红灯笼照在李牢头的脸上，红彤彤，亮汪汪。
虎子在灯下停下脚步，转身凝视着老李，两人的手依然牵在一起。
石程虎道：“你的老石，你的虎子，也许会跟你去上坟，去红掌县，跟你建个木屋住在一起。可石山匪又怎么会？
山匪要杀人灭口，山匪渴血无情！俺扮演一个个角色，不知编了多少瞎话，还不惜跟你媾和，总算哄你放俺出来，现在俺已不在牢中，你却要下地狱了！”
老石一手仍牵着老李，一手却突然曲肘往他脸上击去。李健满脸不可置信，想躲开已是晚了。
老石一肘打出，临近时却突然变招，身形一闪，改击为缠，整个人已绕到老李背后。
老李此刻一只手被紧紧攥住，另一只手被勒在胸前，脖子被石程虎的手肘死死缠住，眼看已毫无还手之力。老石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身体往下一顿、一压、顿得老李关节乱响，身子也蜷在一起，再无半分力气。
如若不是石程虎还攥着他手，勒住他脖子，老李怕是已瘫软在地上了！
“你还记得那两个被俺扔进湖里的人吗？”石程虎说：“你早知道俺是什么样的人，又怎能还信俺？你当这是小孩子讲故事吗？世上怎会有你这么傻的人？”
李健的呼吸已十分艰难，此刻他不由想起了初见石程虎时，自己刚要说出自己的名字，便被掐着脖子顶到了墙上，那时他还觉得这山匪着实可爱，他的眼神多明亮啊！
此刻石程虎的眼神也是明亮有神的，他的目光从未失去光彩啊，而只要他再稍一用力，自己便要和这个世界永远离别。
李健甚至又想起了那些梦境，黑暗中，自己兀自前行，丝丝光缕在周遭晃荡，而他就那么孤单的、孤单的一个人行走，隐约有缥缈的声音一遍遍叫着自己的名字………
“记得，俺从未忘记ẁẃẃ.⁹⁹₆⁹ẍṩ.ḉṍṃ，你说的所有话俺都牢记在心呢……”老李用尽力气说，他甚至都不知道石程虎能否听到。
老石该是听到了，所以李健得以喘两口气接着说：“你自以为能欺骗得了俺吗？俺不但牢牢记得他们，俺还见过！”
“你见过？”
老石似熟悉似陌生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自俺从下马石村回来，他俩便找到了俺。”老李似乎已缓过气来。
“虎子，你才骗不过俺呢。你是啥样的人，便是啥样的人，你…”
刚说完这句话，老李便重获了自由，轱辘一下爬了起来，石山匪气馁地给他拍打身上粘的灰土。
“老石呀老石，你想吓唬俺还得多练点火候。”老李笑咪咪地望着石程虎，忍不住想抚摸他的头发。
身上的关节被石程虎这么一弄，老李真真觉得神清气爽，仿若年轻了好些年。
“算你厉害，算你厉害。”石程虎无奈地说。
“就算是川子那小子，这么精明，都不敢在他叔面前耍马虎眼。”
“老石你知道……”
“唔……”
老李还想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虎子，别…大街上呢……”
“大街上咋了？大街上…”
“唔……哼……”
老石也许吓唬不住老李，但在某个方面，却总能压他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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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祝愿俺的读者在新的一年……升鸡勃勃，大鸡大力，坚持不泄，日久弥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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