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失落的亲情

  朋友们读到这里，对我的评价，一定是一个善良，重情，心胸坦荡，问心无愧的好人。然而，每个人的内心里都会有一小片不敢触摸，甚至不愿见光的角落，在这个角落里隐藏着的，往往是最深最痛的一道疤痕，也许为了尊严，也许处于无奈，亦或因为种种莫须有的理由，就这么紧紧的封闭和隐藏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至被压抑得痛心疾首，神情恍惚。相信有这种经历的人也不会太少，我就是其中的一个。朋友们不会想到，在我的温良恭俭让背后，也不都是善良与美好，其实我也是一个心怀愧疚，甚至有很深负罪感的人，这种愧疚已经折磨我许多年了，每每想起，都让我寝食难安，无法自拔，一直以来，痛苦，矛盾，无奈，悔恨一直撕扯着我的灵魂，这种心灵的苦楚远比缺吃少穿，生活艰辛更让人无法忍受，这是一种灵魂的煎熬，也是一种良知的考量，许多年以来，我不仅忍受着物资生活的贫寒与落魄，更饱受着精神上的残酷折磨，尽管我外表故作镇静，尽管我常常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但内心里却一直在惴惴不安，隐隐作痛……

  虽然有很多事情可以放下，虽然生活可以时过境迁，但亲情却不能时过境迁，更不会轻言放下，因为无论怎样，血总是浓于水的，说到这里，大家可能已经猜到了，我该写写我的女儿了。

  世上万般哀苦事，无非生离与死别。人世间，最珍贵的情感莫过于父母与儿女之间的情感，天底下哪一个做父亲的不希望和自己的孩子，天天见面，一起生活，又有哪一个儿女不想在父亲的疼爱之下，无忧无虑，快乐地成长，这是最起码的天伦之乐，也是人类最基本的宿求，然而生活的舞台，演绎出来的不都是正剧和喜剧，虽然血浓于水，虽然骨肉亲情高于一切，但不公平的命运，时常在亲情的乐章里变奏出凄婉哀怨的悲歌。能够成为正剧或喜剧的主角，当然幸福快乐，假如你不幸被一出悲剧选择了，那你就不得不饱尝各种心酸与无奈。而这种心酸与无奈将伴随你的一生，甚至遗憾终身。对于我而言，虽然离婚是我一辈子最正确的一次选择，无怨无悔，但在离婚的同时我也犯下了一个致命的，至今也没有挽回的错误，那就是没有坚持与女儿的接触与往来，尽管我有很多苦衷，尽管我有太多的无奈，但是，作为一个父亲，放弃了对女儿的探视权，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错误。  

  岁月如白驹过隙，穿梭荏苒，转眼间23年过去了，女儿已经26周岁了，可留在我脑海里的依然是那个怀抱里的小孩童，记忆的千万次闪回都是从女儿出生那一刻开始的。

  1987年11月1号，农历九月初十，虽然是初冬时节，但那一年的雪来得特别早，已经忘记了那是不是1987年的第一场雪，只记得，那一天的鹅毛大雪有如漫天飞舞的白羽，在风的助力下在空中摇曳出各种曼妙的舞姿，时而洋洋洒洒。似梨花陨落，时而飞流直下，如瀑布飞溅。站在抚顺中心医院妇产科的落地窗前，望着远山近树，楼宇庭院，尽收眼底的都是被白雪笼罩的画面，置身在这银装素裹的世界里不禁想起来：“窗含西岭千秋雪”和“一行白鹭上青天”的诗句，当产房里传出消息，生的是个女孩的时候，我便立即决定给女儿起名叫曹雪雁，尽管在孩子出生以前早已取了几十个名字，写在纸上，留以备用，但我却对这一观景偶得更加满意，也更喜欢，我希望我的女儿象白雪一样的洁净无暇，也愿意女儿如鸿雁一样志向高远，超凡脱俗。可惜的是，这个名字女儿只用了几年，5岁就被她妈妈改了姓名，当初说是改她妈妈的姓叫晓玲，但实际是怎样的情况，我却不知，也没有看过她们的户口，所以连我的女儿现在叫什么，我这个做父亲的都一无所知，为此我惭愧不已，在痛心疾首的同时也深深的责备自己一错再错。

  在别人眼里，刚刚出生的婴儿长得都差不多，但做父母的，却能在看起来差不多的婴儿脸上，看到自己孩子的与众不同，这是天性，也是本能，更是血脉相连的特殊情节，人们都说，孩子刚生下来是红孩儿，三个月是毛孩，六个月才是看孩儿，意思是说，婴儿只有到了六个月才能看出孩子的相貌特征，而我的雪雁刚一生下来就免去了红孩和毛孩的阶段，一落地就轮廓清晰，白白净净，头发浓密，油黑且长，两只眼睛黑亮，灵活且有神，两片薄薄的嘴唇，线条清晰且红润。非常惹人喜爱。

  襁褓里的婴儿太小，太柔弱，她妈妈是不敢碰的，我有喂养弟弟和外甥的经验，所以女儿小时候基本都是我来喂养，洗澡，换尿布，也都是我来亲自操作，她妈妈打下手，给女儿织小毛衣毛裤，拆洗小被褥，把抱衣改成小斗篷，也都是我动手来做。当然，最幸福的时刻还是抱着女儿走出户外，街坊邻居夸女儿漂亮，可爱的时候，心里的那份美滋滋的感觉，说来也怪，我是戏迷，喜欢看戏，我的女儿也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特别喜欢看戏，每当电视里有戏曲节目，就目不转睛的看，谁如果换了节目，他就会哭闹不止，稍大一点还会在床上一扭一扭的学旦角走路，让人忍俊不止。如果不是家庭破裂，女儿在这方面一定有很好的发展，我也一定会接近全力培养女儿学戏，唉，【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⑼⑼⑹⑼xs.com】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女儿发育的很好，8个月就开始学说话了，11个月就会走了，还清晰的记得教女儿说话时的情景，我从来不用，“爸爸，妈妈，苹果，橘子”什么的教孩子说话，而是教女儿说四个字以上的外国地名，如：“洪都拉斯，萨尔瓦多，危地马拉，马达加斯加”等等，所以，我女儿不但说话比较早，口齿也非常清楚，她还特别爱唱歌，现在还能够记起女儿咿咿呀呀的学唱“学习雷锋好榜样”和“冬天里的一把火”的样子。记得女儿一岁半的时候，有一次我从托儿所接她回家，我抱着她，站在公交车里，天气炎热，满头大汗，女儿就说：“爸爸看把你累的，都出汗了，我给爸爸擦擦汗吧”，惹得周围的人都惊喜的看着我女儿，夸这个小孩真好啊，并且还有人站起来给我让了座位。

  和女儿在一起的时间虽然很短暂，但是女儿小时候的点点滴滴，一直都凝固在我的记忆里，永远是那样的清晰，温暖，虽然命运让我们天各一方，但作为父亲，对女儿的想念与牵挂，是刻骨铭心的，即便不能相见，即便女儿可能非常恨我，但我这份涓涓的思女之情却是真真切切，不容质疑的。

  离婚是万般无奈的选择。离婚也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其实在离婚的法庭上，她妈妈是坚决不要孩子的，我也提出不要孩子，我是根据我们双方的情况，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这样痛苦的决定的，因为我家里的条件比他家差了许多，我当时的工作是在经销处，经常出差，不能把孩子带在身边，而我的父母毕竟是盲人，年纪也比较大，在照顾孩子方面，怎么说也不如正常人照顾的周到，他父母比较年轻，且有文化，家里经济条件也好，孩子跟妈妈在一起住在姥姥姥爷家，对孩子的生活以及日后的教育都比较有利，这是不争的事实，虽然离开孩子是痛苦的，但是为了女儿的健康成长和未来的教育，我还是忍痛割爱，希望孩子跟妈妈一起生活。在双方都提出不要孩子的情况下，法院根据我们的实际情况，把孩子判给了对方，由我每个月支付100元的抚养费，就这样，我与亲爱的女儿从此天各一方，一直没有见面。

  我在《不幸的婚姻》一章里已经讲过了，在和前妻的婚姻存续期间，我受了很多的屈辱，这屈辱不仅仅是来自前妻的，还有来自她的家人的，且不说她妈妈那冷若冰霜的表情和阴阳怪气的话语，让我难以接受，在他家吃饭的时候，他的哥哥曾经很多次故意剩一点饭，然后让我替他吃掉，那种被侮辱，被戏弄的滋味，现在想起来还头皮发麻，愤愤不平。所以在离婚以后，我发誓，一定要争一口气，不混出个样子来，永不见他们的面，可是老天爷就是不睁眼，这么多年，尽管我屡败屡战一刻也没有停止奋斗的进步，可还是走不出屡战屡败的命运怪圈，因为一直也没有翻身，因为一直一贫如洗，我堂堂正正的去看女儿的愿望，就一直拖到了今天，拖到了女儿长大成人，拖到了我年过半百，一晃23年过去了，八千三百多个日日夜夜，我被痛苦，矛盾，无奈，悔恨撕扯得身心疲惫，无法安宁。不过最近一年好像突然想开了，不那么想的夜不能寐了。

  关于想和女儿见面的心情，也是分几个不同阶段的，刚离婚那几年，因为贫病交加，所以只是白天黑夜的想，但却不想去和女儿见面，因为孩子小，我要见，就必须去她妈妈家里，我不想让他们嘲笑我，就一忍再忍，一直在告诫自己，好好努力，等待机会，早晚有一天会见到孩子的。每个月的100元抚养费也是由单位代扣，或托朋友转送，并不是亲手交给孩子，

  有一句话叫“死要面子活受罪”，说的就是我，因为时运不济，因为囊中羞涩，因为怕被人家嘲笑，因为不愿意丢了脸面，有一些年，我是躲着他们走的，那种在人前抬不起头的滋味真的很难受，那种盼相见，怕相逢的心里也是非常折磨人的。2004年，我来到北京，历尽千辛万苦，生活状态终于有所改善，于是我就给自己确立了一个奋斗目标，等我积攒够十万块钱就带着钱去和孩子见面，求她原谅我，可是十万块钱哪里就那么好攒呀，无奈我把标准降到了五万元，我觉得这个愿望很快就能实现，可老天爷就是千方百计的堵我的路，我手里只要积攒到两万块钱，就一定得一场大病，钱不花完，不能痊愈。2008年，我手里第一次有了将近两万块钱，却突然胆结石，肾结石同时发作，整天疼得死去活来，因为舍不得花钱，就一直挺着，一直坚持了两个多月，直到胆差一点穿孔才不得不去医院做了一个大手术，肚子上缝了13针，留下一道十分明显的疤痕，不用说，手里的钱全部花光，还借了几千元钱的外债。还清了外债，省吃俭用了好几年，终于在2011年，手里有了三万多块，我兴奋的不得了，心里想着，最多还有两年，我就可以带着五万块钱去见孩子了，可是，突然又得了肝硬化，被病痛折磨的受不了了，又开始治病，因为我没有医保，一切费用都要自己承担。虽然治疗效果很好，可钱也花了个精光。就这样，到今天我的愿望也没能够实现。

  我觉得这么多年没有给孩子父爱，无论如何我是欠孩子的，这是一份感情债，也是一份良心债，当我去见孩子的时候，无论如何不能两手空空，一定要给孩子一点补偿，虽然金钱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但是如果不能给孩子一点经济上的补偿，我宁愿不见，所以，每当我手里有一点钱的时候，想见女儿的心情就特别的迫切，可是，不知道我的前世得罪了哪位神仙，命运之神总是千方百计的阻拦我这一愿望的实现，不知道该怨天怨地？还是怨自己？我的命运啊，不知道到底掌握在谁的手里，我努力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就不肯开恩，成全我的一片苦心呢？

  人的想法也是会变的，实话实说，年轻的时候不是特别的想和女儿见面，一心一意的想混出个样子来，40岁以后开始越来越想，有几年甚至想得近乎疯狂，可是从去年开始，我突然对见女儿有了新的顾虑和担忧，我在想，女儿小的时候，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尽到责任，现在孩子已经大了，虽然我不知道她的情况，但已经成年的她，生活一定很稳定了，而我自己，年纪越来越大，而且身体每况愈下，再去认孩子，即怕打破她平静的生活，也怕将来成为孩子的负担，（当然，也许人家根本就不想认我，这么多年在她妈妈的教育之下，对我的印象一定不会好）。所以，我现在反倒有了一颗平静心，一切顺其自然吧，如果我们父女还有缘分的话，就一定会见面，默默的等待吧，我是大家公认的好人，好人会得到好报吧，况且我的这一愿望，并不过分。

  女儿已经长大了，甚至可能已经成家了，希望女儿能够理解爸爸这么多年的苦衷，我也正在逐渐把对女儿的深深思念变成了默默的祝福，祝福我的女儿天天高兴，年年幸福，万事如意。永远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