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的精神家园

  每个人都是一本书，都有各自不同的经历，人的一辈子，难免遇到一些沟沟坎坎，经历一些波波折折，甚至遭遇大喜大悲的突然变故。人生嘛，有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也很正常，无可厚非。但是象我这样，整个人生都被坎坷与磨难包围着，从精神到肉体，从工作到生活，坎坷无时不在，灾难无处不有，悲催到如此地步的人，简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假如没有强大的人生信念和精神动力，很难想象我是否能够活到今天。之所以运交华盖，却依然快乐平和，就是因为我的生命中有了文学和戏曲，特别是京剧，是它们为我搭建了一个绚丽多彩的精神家园，让我找到了一个停停脚，歇歇心的温馨港湾。

  人生于世，三分肉体，七分精神，假如一个人没有精神世界的寄托，那么你的生活就一定是索然无味，毫无雅趣的，如果你的精神世界是多彩的，即便生活回报给你的是一无所有，也同样会找到快乐的源泉。俯瞰芸芸大众，每个人都有一片属于自己的精神家园，有的人寄托于宗教信仰；也有的人喜欢在文史研究的瀚海中遨游；一些人为公益事业而奔走忙碌；还有一些人热衷于充满挑战的体育竞技。琴棋书画，林林总总。无论信仰也好，爱好也罢，哪怕你仅仅是对花鸟鱼虫情有独钟，也都会在你的心灵里注入一个符号：“我快乐于此，我钟爱于此，我因此而生活充满光，我因此而生命呈现另一番景象”。

  我没有什么宗教信仰，由于身体的原因，也很少参加体育运动，唯独让我酷爱到难以割舍程度的，就是文学与戏曲。这便是我的精神家园。尽管天不佑我，尽管走过的路布满荆棘，但我依然庆幸，庆幸岁月的无情没有掩盖住我寻求美好的天性，肉体的伤痛也不能阻止我对真善美的热望与憧憬。感谢我的精神家园，为我抚平了许多伤痛，感谢我的兴趣爱好，转移了我咀嚼苦难时味蕾的知觉，感谢我钟爱的文学艺术，带给我许多发自内心的感动与快乐，感谢我精神家园里的参天大树——京剧，让我心存美好，活出乐趣，活出了自我。

  我小的时候，没有见过电视机是什么样子的，甚至压根不知道世界上还有电视这种东西，能够在广播里听听样板戏，就很不容易了，那年月，一般人家是买不起收音机的，我虽然对当时的八出样板戏倒背如流，也都是从邻居家的窗户底下听来的，除此而外就没有别的娱乐活动了。12岁以前，我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听我妈妈给我们讲故事，在妈妈的童话世界里，我仰慕公主与王子的曼妙柔情，也憎恨巫婆与巫师们的阴谋毒辣，更担心贪婪狡黠的狼外婆象觊觎小红帽那样，把我骗走吃掉。

  到了小学三年级以后，我妈妈就有意识的，开始锻炼我们的朗读能力。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繁星还没来得急挂满天幕，我们就已经躺在床上，开始轮流读起小说来，那一本本时代烙印很深的作品，每一部，都是呈现在我们眼前的一部电影，一本史诗，一曲生命的咏叹调。随着书中人物的推远拉近，我们全家人的心也在不停的缩紧放松。我记得我读过的书有《战地红缨》《征途》《敌后武工队》《小英雄雨来》《艳阳天》《金光大道》等等，其中有一本书叫《一担三斗粮》，讲的是冀中地区遭受旱灾，一户农民为了一家子的活命，用女儿换了一担三斗粮的故【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⑨⑨⑥⑨xs.com】事，主人公的命运很悲惨，我就一边哭一边念，全家人也一边哭一边听。那时候，我总是把自己的喜怒哀乐与小说里人物的悲欢离合融为一体，同欢喜共悲伤，常常因为一部小说的悲惨结局而情绪低糜，也常常因书里面的皆大欢喜而喜形于色，深深的沉醉于书的世界里，患得患失。这样的读书生活持续了好几年，即锻炼了我们的朗读能力，又能保持体力（因为那时候我们每天的晚饭都是玉米面粥，水多面少，饿的特别快，早一点躺在床上，不运动，消化的就慢）。读书不仅拓展了我的视野，更培养了我对文学的热爱，同时也丰富了我的情感世界。

  书读得多了，就想动动笔，在学校里最显露头角的就是运动会，每次开运动会的时候，我都是报道员，根据赛场上所发生的情况，迅速写成文稿送交广播组，然后在大会上播出，虽然那时候的文笔很幼稚，但我乐在其中。在学校我最喜欢上的就是作文课，感觉写作文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高中毕业后，我拜了一位盲人老师，向他学习写作，从他那里学到了怎样把字、词、句、章组合成一篇完美的好文章，而一篇文章的起、承、转、合又是怎么的运用才合理感人，我也开始向报刊杂志投稿，并且参加抚顺日报社业余通讯员的培训，到市图书馆去查阅资料等等，虽然我投出的稿件被采用的不多，但我乐此不彼。

  在部队当兵的时候，有过几次在全营战友面前做报告的经历，开始教导员让文书来帮助我写发言稿，可后来发现我自己写的东西更加朗朗上口，情真意切，就不在找文书帮忙了。复员后进了工厂，我也经常向厂报投稿，写一写身边的人和事。1986年到1988年，我到市委党校读大专班，大学语文的课程也让我在文学爱好的领域有了更进一步的提高。那几年，书评报告很盛行，我就经常利用业余时间到市里面去听书评报告，我至今仍记忆很深的有，抚顺文化局的朱淑君老师讲的《陆游与钗头凤》，和另一位老师讲的《孔尚任和他的桃花扇》，感觉受益匪浅，1987年，我自己也在抚顺市委党校做了一次书评报告，评的是电视剧《雪野》获得了很大成功，受到了师生们的一致好评。

  除了钟爱读书，写文章，我还特别注重语言表达，从孩提时代青涩的故事讲演员，到参加工作以及党校时期的多次演讲比赛获奖，再到成为一名小有名气的婚礼主持人，加上在销售公司当讲师，做产品说明会以及推销保险时的话术处理等等，我从事了很多年与语言有关的事情。

  语言是人与人交往的基本工具，说话谁都会，但是要把话说得恰到好处，引人入胜，让人听了有意犹未尽的感觉，就不容易了，这里包括语气语调的抑扬顿挫，长短句的搭配，还有如何引经据典的技巧等等，特别是，语言的灵活机智与幽默感，都是带给听者愉悦与清新的法宝。我虽然对这些掌握的还不是炉火纯青，但已经基本具备了其中的要点，所以别人对我的评价基本也都是，语言表达能力强，用词准确，文明而不失幽默，朴素中蕴含高雅，突出了文采飞扬与情真意切的有机结合，我想这一切都归功于文学与戏曲带给我的帮助与熏陶。

  终于可以说说我最最钟爱的戏曲了，心情也一下子豁然开朗了许多，关于京剧，人们嘴边上的一句话就是：“中华戏曲，博大精深”但是不进园林永远不知园林之美妙，如果我们始终站在戏曲百花园的门外，你就无法体会到，中华戏曲到底是怎样的博大精深，只有走进戏曲，贴近舞台，你才会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能够起到高台教化之作用的中华戏曲，是怎样的美不胜收，叹为观止。我对戏曲的感情已经达到了可三日无食，不可一日无戏的程度。我爱生行的端庄稳重，更爱旦角的婀娜多姿，喜欢花脸的洪钟大吕，也很偏爱丑行的插科打诨，说实话，这些年如果没有京剧的相陪相伴，我的生活就只能与黄连作伴，与苦胆相守了。

  我对戏曲的酷爱也是来自于我妈妈的影响，在我还是很小的时候，妈妈就经常给我讲戏：《小姑贤》《小女婿》《打狗劝夫》《刘云打母》《茶瓶记》《杨二舍化缘》等等。加上当时全国人民唯一的娱乐项目，样板戏的熏陶和感染，所以很小的时候，我就对戏曲有一种特殊的向往，我还从妈妈的讲述里记住了梅兰芳、白玉霜、花淑兰、晓俊亭等响当当的名字。梦想着有一天可以亲眼看一看他们的表演，亲耳听一听他们的演唱，可那时候，传统戏完全禁演，这些著名的演员也都成为了被批判和打到的对象，没有登台的机会了，直到粉碎“四人帮”之后的1978年，才恢复上演传统戏，那些依然健在的老演员才得以重新登上舞台，令人遗憾的是，许多身怀绝技的老艺术家，已经被文化大革命迫害致死再也无法一睹他们的风采了。

  我看的第一出戏，是抚顺评剧团演出的《杨乃武与小白菜》评剧老演员晓桂荣一出场的几步台步一下子就把我征服了，简直是美不胜收。接着又看了戏曲电影《周信芳舞台艺术》和《花为媒》《铡美案》等古装戏。看传统戏，从化妆到表演，从服装到音乐，都紧紧的抓住了我的心，从此我便与戏剧难舍难分，欲罢不能了，渐渐的从喜欢故事到爱听唱腔发展到研究表演，揣摩戏文不断升华到今天。

  京剧带给我的绝不仅仅是艺术上的享受，它也成为了我寄托情感，抒发情怀，排解抑郁和思考人生的载体，极端贫困时我唱“苍天杀人不眨眼。穷苦人活路难”；病痛难忍时我唱“病缠身，粮食尽，呼儿不应”；高兴时我会唱“喜盈盈，进画堂，亲任主考选才郎”；愤怒时我唱“一口怒气冲天外，大骂唐童小奴才”。总之我把不能挂嘴边，不能形于色的各种情感都依附在了京剧的唱词里，唱别人的戏文，表自己的心情，排解，释放，呐喊甚至咆哮。在我初得腰间盘突出，近乎瘫痪的一年多时间里，就是靠躺在床上唱京剧熬过来的。 

  我最喜欢的是京剧里的程派，程砚秋大师，是四大名旦之一，从小学艺，历尽艰辛，饱尝师傅的凌辱打骂，为了给师傅赚钱，“倒仓期”（指男孩子的变声期）也不能停止演出，把一条珠走玉盘般清亮的嗓子，生生的累坏了，出了一股“鬼音”，作为靠戏吃饭的艺人，没有了嗓子就意味着失去了一切，然而，程砚秋硬是凭着自己的钻研与刻苦，用坏掉了的嗓子，唱出了自己独特的风格流派，并且闯入四大名旦的行列。因为有了这样的经历，所以程派多以演悲剧为主，他的唱腔低回婉转有着独特的魅力，用程派自己的唱词来形容就是“泪自弹，声续断，似杜鹃，啼别院，巴峡哀猿动人心弦，好不惨然”，是不是因为我的命运也十分悲惨才特别喜欢程派的呢，我不得而知。

  京剧是一门及其高雅的艺术，不仅好听，好看，唱词也都是极赋文学性的经典之作，要想很好的欣赏京剧，必须要有一定的文学基础，历史知识和鉴赏水平，京剧的故事大都是宣传纲常节孝，仁义礼智的，其中不乏帝王将相的正剧，也有很多才子佳人的悲喜剧，喜欢欣赏戏曲的人差不多也都是感情丰富的性情中人，其中不乏知识渊博的文学泰斗，书画大师。因为爱好文学，也提高了我对戏剧的理解与欣赏能力。

  爱好文学对欣赏京剧有很大帮助，反之，喜欢京剧，对于文学创作又有极大的指导和借鉴作用，其实我的语言表达方式和写作风格也都有戏曲的影子，特别是从戏曲里吸收的营养还帮助我成为了一名风格独特的婚礼主持人，所以能够与戏曲结缘，三生有幸，我一生最奢侈的一次消费也是花280元钱买了一张戏票，在长安大戏院看了一场京剧，虽然感觉很贵，但物有所值。

  早在几十年前来北京出差的时候就想，将来一定来北京定居几年，因为在外地人眼里北京和京剧是同一个词，2004年来闯北京，也是因为北京是京剧的故乡，潜意识里也有向京剧靠拢的意向，只是那时候太困难了，这种潜意识还没有浮出水面。

  终于来到了北京，终于靠近了京剧，但是北京的戏票太贵了，真的看不起，来北京10年了，唯一的一次买票进剧场，就是前面提到的那一次，但北京毕竟是北京，想听戏还是有办法的，中国最有名的票房（业余演员叫票友，他们聚集在一起固定唱戏的地方叫票房）湖广会馆就成了我欣赏京剧的大本营，他们的活动时间是每周六的上午9点，只要赶上我休息，我就一定会去享受一次精神盛宴，花上15元钱，就可以听到京城名票，专业演员直至知名艺术家的现场演唱，每听一次戏，都会兴奋好几天，在欣赏艺术的同时感叹中华戏曲的博大精深。

  这就是我的京剧情缘，苦中作乐也吧，享受生活也吧，反正没有京剧，我就感觉生活缺了点什么，就没有精神，无论穷老病困，只要京胡一响，立刻精神抖擞，所以，我感谢这些年来，一路有京剧相伴，每当艰难困苦来临的时候，每当对生活失去希望的时候，每当贫病交加痛不欲生的时候，就想一想京剧，然后就向吃了兴奋剂一样，意气风发的奔向与苦难一决高低的角斗场，奋力拼杀

  京剧是我的良师益友，它带给了我很多很多

  符上我的两张戏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