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注意到老王的表情,我想即便是注意到了,他的脸上可能也仅仅写着:这家伙绝对有病,或者写着:哦,
多么反复无常的孩子啊。
的确,就连母亲都曾经说过我这种类似任性善变绝对称得上是人中龙凤,她还肯定除了我没有哪个男生会如此奇
葩。
对我来说,我早就习惯了被别人看成另类,也习惯了在这种另类中去寻找自己独一无二的世界。
我几乎是从门口跳出去的,那些可恶的过道和楼梯绝对不可能阻止我继续提升逃离的速度。我拼了命地奔跑,从
办公室到科技园大门,再从大门口到公交站台。我憎恶这个公交站台,我憎恶这周围的一切。我要离开这个让我
坠入深渊的地方。我跑到马路对面,完全不顾及来往车辆,我甚至觉得如果真有马路杀手,那就尽管来吧,我不
怕血肉横飞,不怕120赶到时我快奄奄一息。我停下了,双手拄着膝盖,喘着大气。余光告诉我路人在看我,他们
在看什么?看我疯狂的表演?还是我无所畏惧的没心没肺?
稍微冷静之后我才后悔,我后悔刚才信誓旦旦地自以为什么都不怕,事实上我最怕死,我怕死了以后没人为我书
写传记,我怕
父母亲还在家里等我凯旋而归结果却只盼到一具尸体,我怕我那刚刚埋进泥土中可怜的爱情种子会
因为孤独而死去,我怕它死后污染了近一平米的土壤。
我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又把袖子放下来。我不是疯子,所以我要尽可能从外表传递出我很正常的信号。等我确定
路人都把注意力从我身上挪开后,我开始一路向南。
从康佳花园到佳世达,从苏州乐园到明基医院。我数不清走了多久,只是意识到时间过得很快。最后我停在明基
医院门口的小公园内,我找到石凳坐下,拿出香烟,我要用这种神奇的东西来犒劳我一下,因为我好久都没有这
么释放过自己了,我是说用这种走很长的路的方式来释放自己。
突然雷声滚滚,天色也瞬间变
黑。我本想在这小园子里继续待下去,可我怕别人说我二百五。我跟着那些四散逃
开的人屁股后面向外逃去,然而出了公园我又迷失了。那些人都有自己的方向,他们有家,有朋友,有依靠。
我不甘示弱,我不想被当成孤儿。我拦了一辆出租车。师傅问我去哪?我回答先往前开。
我发现那师傅向我投来审视的目光,他一定以为我喝多了。所以我立即回复:“放心吧,我没醉,到了目的地我
会付钱。”
他猛踩一脚油门,只见车子颠簸了一下,就向前驶去。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时,因为正巧是红灯,所以他又一次谨
慎地问我:“前面向东是市区,向北是何山公园,向西就到马涧,你想想到底要去”
哪?说实话,我马上要交班了,你是我今天最后一个客人。我看你也不是本地人,天色不早了,要是想安顿下来
,我可以载你去旅馆。
我想对他说我要去哪不关你的事,我又害怕当我说出来之后他对我火冒三丈,毕竟出租车司机确实是友情提示,
而且他看上去不怎么像人贩子。不过他的提醒使我又突然想到老王带我去的那个快捷酒店,所以我笑着回答:“
谢谢,那就去三香广场吧。”
到目的地的时候,天彻底
黑了。我付了车费,再次道谢。司机停靠的地点刚好在上次住的酒店对面。隔着马路,
我遥望那栋曾留下我身影的地方。我的目光一下子找到了我们当初住过的房间的窗户,它是东边最后一间,与它
紧挨的是一块大招牌,到了夜里会发出蓝白相间的光。
我穿过马路,进入大堂。服务生热情地接待了我。我很欣慰他们当我是顾客,这比起别人对我的看法要来的舒服
些。在这里,只要我有足够的钞票,就能享受源源不断的微笑,当然,我也知道他们会在背后议论某个客人高低
胖瘦,贵贱优劣。我从来不在乎服务生的谈话内容,我只在乎眼前的。
唯一不能叫我完全满意的是这次开的房子跟上次的并不是同一间。转念,我又开始痛恨自己,明明想忘掉,却又
舍不得。
我走累了,顾不上洗澡,顾不上看电视,我早早睡了。
夜里突然听到急促的敲门声,除此之外还有包括“唐先生”、“唐光宇”、“光宇”之类的称呼。
“会是谁呢?”我一边揣测一边下去开门。
门刚一开,就听到老王喊道:“你再不出来,我就要让服务员开门了,但我上次就跟你保证过,以后不干这种事。”
我望着他,有些羞愧。除了他和旁边的服务生,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人黑黑的皮肤,配上他五大三粗的外形
,简直就是个杀人犯模样,我怀疑他可能是酒店的保安头头。
我还没来得及讲话,他对那两人说:“没事了,谢谢你们,谢谢。”
等到他们离开后,老王进来了。我跟在他后面,有些恍惚的感觉。他怎么会知道我住这里?我不停地问自己。这
时,老王自己给出了答案。
“我几乎把整个新区翻了个底朝天,车子加了两次油都不够用。幸好你这家伙在苏州没什么朋友或熟人,要是今
天晚上再找不到我就打算报警了。你一定好奇我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对吧?因为我知道这家酒店有你的回忆,再
说,除了这地方,你也不可能出去睡马路。怎么样?心有灵犀吧。”
另我惊奇的是他没有责怪我,反而一反常态的平静。他来找我似乎就是为了跟我说他和我之间心有灵犀?我不确
定。但看到他,我的疑问又接踵而至,于是我问:“你就知道浪费油料满大街
乱碰,运气好碰到了,把我拉回去
,运气不好碰不到了怎么办?你就不知道打个电话?”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准
备好的满腔怒火莫名其妙的平息掉了。
“你觉得我打电话你会接吗?肯定不会。电话费跟油料比起来确实不怎么值钱,但上天是公平的,没有价值的东
西往往不会有好结果,我花钱加油了,但找到你了,对我来说,这很值。”
我哑口,我知道即便是我再多出一张
嘴巴也说不过他。他总有他的理由,而且时刻准备着在我跟前展示。
“行了,找到你了,我也放心了。我要睡了,某人要不要跟我一起?”他脱掉鞋袜,关掉床头灯,没过一分钟,
就听到他进入呼噜模式。
他确实累了。而我却刚刚睡醒。我该反思一下,我要重新认识自己。
我暗自欢心他竟然说他和我心有灵犀,我也庆幸事实确实是这样。我试着摇了摇他,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蜷着身
体,整个躯干因为呼吸有节奏的律动。灯光下,他的眼皮微微跳动,
嘴巴张开一条细缝。我凑到跟前,轻轻抚摸
他的鬓角,他没有丝毫反应。
我心想不如帮他脱掉衣服吧,他这样穿着衣服睡觉一点都不解乏。
不料我的手刚刚碰到他脖子下的扣子,他便一把抓住我的手,并问道:“怎么,想我想疯了?”
我甩开他的手,却哭笑不得。我回答:“自作多情的家伙。我只是想帮[ẂẂẂ.YanQingCun.Com]你脱掉衣服让你睡个安稳觉的。真是多事
,懒得理会你。”
我从床沿挪到小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我想听听他怎么圆场,结果他说:“帮我脱衣服?这是好事啊,我感激不
尽,但用不着偷偷摸摸的吧,搞得我很别扭。”
我一下子来气了。“你爱穿衣服睡觉那就睡吧。别怪我没提醒你,明早起来你的衣服保准全是褶子,到时候看你
上哪儿去烫衣服。”
我以为他见我不开心会逗我一下,或者下床坐到我对面跟我说一万遍对不起。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以这件
事为导火线,开始拿今天的事向我问责。
“唐光宇,你几岁了?还闹小孩子脾气?你可能觉得你的天真是你的第二人格,你可能即使24岁了还依然活在充
满童真的世界里,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忙忙碌碌一整天,为各种事情焦虑烦恼,回头来得不到你的关怀也
就罢了,但你不至于三番五次的耍任性吧。你知道吗?我找你有多辛苦,我想着你要是不见了,我再继续奋斗也
就没意义了。我已经36岁了,我的生命耗不起,我想拥有一份稳定的感情,我希望我们彼此不要辜负对方。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