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感慨让我觉得有股哽咽的感觉。我想告诉他，老或者不老仅仅是自己在窥探心灵结束后无味的挣扎，
然而年轻却是另一种滋味。而我哽咽仅仅是因为想起老王，他现在估计又显得苍老了一轮，他的苍老完全
是因为我的鲁莽。
为了不让林校长察觉我内心的变化，我提议：“我们吃饭去吧。我请客。”
他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所以目瞪口呆，等候我说第二遍。
没有让他等太久，我又说了一遍。
他这回没听错，但他没有立即应允我的要求，而是问我为什么，之后他又解释说老板请客才是天经地义的
，至于员工请老板，他是第一次听说。
“是吗？”我反问。我原来打算对他说人们都听说过而且身体力行过把
鸡蛋放到冰箱里才会保鲜，殊不知
将买来的
鸡蛋直接烹饪掉会更加便捷，唯一有区别的是，一个方法耗电且占地方，另一个方法却能立即提
供营养，只不过较为麻烦的是它需要每天只买所需的。我之所以将这段话改缩为“是吗”两个字，无非是
想试探他是否还打算与我推来让去。
他妥协了，而且兴高采烈。下楼的时候他将西装外套搭在肩膀上，又换回挂到胳膊肘上。我看的出来他的
确有些兴奋。
小区门口有一条商业街，杂七八啦的商铺，无不开着音响挂着彩灯来吸引顾客。地面被震耳欲聋的鼓点撞
击的几乎跳起来，这声音完全盖过了站在门口招揽生意的人声。
“这地方够
乱的。”我对他说。
“是有些嘈杂。”他附和着。“哦，对了。你是不是觉得住在这样的地方周围很不适应？我是说有些太吵
闹？”
对于他补充的那个问题，我觉得很纳闷。因为小区离商业街毕竟有段很长的距离。再说，小区里树木茂密
，能过滤掉不少杂音，如果再关上窗户，几乎就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我回答：“您想多了。怎么可能呢？我又不住街道边上，再说这样的氛围够接地气，热闹的样子能让我想
起家乡逢集的场景，只是家乡的集市比这低很多档次。”
“哦，那就好。你这样讲我放心不少。既然你提到家乡，能否借此机会聊聊，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去祖国的
大西北感受一下，今天你刚好先跟我补补课。”
他说完后流露出一副很自信的表情，好像在他看来他的要求我绝对会百分之百满足。事实上我什么都不想
说，提到家乡会让我再次陷入思念老王的深谷中，因为同样的故事我对老王也讲过。
他见我没怎么表示，便提醒我说：“嗨，又发呆了？有心事还是不想说？”
算了，被他这么一问我开始选择妥协。我回答：“好啊，没问题。”
我对美食没什么研究，他跟我差不了多少。所以当我们走到一个规模很小的川菜馆门口时，大家只彼此看
了对方一眼，就一起进入。
由于不是饭点，所以除了我和林校长，只有一桌客人。而且，我们刚一进门，那一家就起身准备买单走人。
“跟你出来吃饭挺舒服，最起码不用排队等座位。”他坐下来对我说。
“这么说你之前吃饭的时候每次都排队？”我反问。同时邀请他坐到距离电视最近的一个座位。
“倒也不是，平常也不怎么出去吃饭，老妈会给我做好。但学校那帮家伙就喜欢吃海底捞，结果每次去的
时候都得等好久。”
他的回答让我有了提问的兴趣，所以我问他：“您让您的母亲做饭？那您的爱人呢？”
他突然看了我一眼，又瞬间将目光移到电视上，那时正在播放赵本山和宋丹丹。“离婚快两年了，孩子跟
她去了德国。”他的回答很坦然很放松，但画外音却如此沉重如此内疚。
“为什么？”我继续。
“嗨，提那些不愉快的干什么，扫兴。本来特别开心，因为我的员工请我吃饭。哦，你刚才说要聊你的家
乡的，现在有机会了。”他转移话题的速度超过了刘翔在瑞士田径锦标赛上创造的记录，这速度让我着实
瞠目结舌。他又将店老板喊过来，要求他们准备一壶大麦茶，并将遥控器拿到我们跟前以便随时换台。
“不知道你喜欢哪方面的？是老百姓的朴实无华，还是街头巷尾的原生态色彩？”我问他，同时来了兴致。
“都讲讲吧。”他看着我说，又低下头为我添满了茶水。
这茶水确实有种奇妙的香味，没有一般茶叶的苦涩，满
嘴都是甜蜜。
我向他描述了很多场景，比如丧葬、婚庆、节假日风俗，还有隆冬时节老汉们如何在场院的麦草垛上面晒
太阳谝闲传，以及孩子们放学后会玩哪些游戏等等。
“谝闲传是啥？”他突【言情小说网：ẃẃẃ.6969xsw.com】然问我。
“就是拉家常，聊天。”我回答。
“哦，明白了。好文雅的词汇，头一次听到。你讲故事的能耐真不是吹的，感觉就像说书的，很有吸引力。”
这是我听到的来自老王之外第二个人对我的赞许。我可以将这样的赞许归类为我的听众什么都不懂所以才
对我大加赞赏，可只有我自己明白，我是在大放厥词，甚至很具有编造的嫌疑。
老板很快做好我们点的饭菜：农家小炒，香菇青菜，干煸豆角，还有一个西湖牛肉羹。这种家常菜谱是我
去饭店的必备餐，但由于今天是林校长点的，所以这确实很让我诧异。
“你也喜欢这几个菜？”我问他。
“喜欢的不得了。你这么问表示你也很喜欢？”他又反过来问我。
“是的。”
“那你平常自己做饭吗？”
“不做。就是做了也不会有人吃的。你呢？算了吧，你肯定也不会，因为你有一个可爱的妈妈。”我说。
“这回你猜错了。我会做，我儿子特别喜欢我做的可乐鸡翅，前两天他还发邮件让我想办法递一份到德国
，我告诉他等到德国了，可能鸡翅就只剩下骨头了。”
“你儿子几岁了？”我又问。
“刚刚八岁。”
“那你结婚很早？”
“不算太早。26岁结婚，27岁要的孩子。”
“你36了？”
“确切的讲是刚刚过了35岁生日。问这个干嘛？”他看着我问道，顺便夹了一块豆角放在
嘴边。
“没什么，这不话赶话碰巧了。”
“不是碰巧了吧？”他咽下食物，继续说：“你为什么不问我什么时候来带你去吃我自己做的饭？”
他问完那句话后，我一下子脸色苍白。
“你怎么了？是不起我问的太唐突了？还是……”他很紧张，我看得出来。
我推手表示我没关系，并撒谎牙疼。他又立即跟我说苏州大学附属第二医院有他的同学，而且刚好在口腔
科里工作，并且要立即带我去看牙医。我拒绝了，我告诉他这是老毛病，过一会就好。
他更加不放手，而且理由更多。“老毛病就更要看医生，这么拖下去会耽搁最佳治疗时间的……”
“真的没事，我很好，我们继续吃饭吧。”我无情地打断了他的热情。
“好吧，但你在决定好要去看医生的时候记着告诉我。这年头有熟人好办事。”
饭后，我把他送到公交站台，他说学校打电话通知他临时有事必须得离开，并且嘱咐我不远
乱跑，而应该
回到房间好好休息。他会在办完事之后再到我这边来。我本来想说让他别来了，但该死的公共汽车刚好经
过，无奈，我只好先回去。
我把饭桌上从他嘴里蹦出来的话统统想了一遍。冥冥之中我总感觉有哪个桥段是让我不舒服的，可三番五
次的回忆竟然把我带入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