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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说什么？”他简单收拾完我吃过的残局后问我。
“不说了。”
“快说，我最不喜欢你吊我胃口。”他捏着我的鼻子。
“这世界上有个地方叫断背山，你知道吗？”我终于说出口。
“不知道。”他简单地回答，隆重地看我，期待我详细地再次为他解答回答。
“那是一座不寻常的山，那里的生活不是居家过日子，不是相濡以沫，那是一个有开始也有结束的地方。”我对他说。
“没明白，有这种地方？”他使劲摇晃脑袋，并要求我继续解答。
我心里想着那是一个只有男人的地方，在那里男人和男人之间不仅有激情，也有伟大的回忆。我想告诉他执子之手不一定能与子偕老，因为世俗能抹杀许多种可能。就像电影中描述的那样，杰克死后，艾尼斯才看到爱情的永恒。然而我没有把想到的全部说给他，最后我问:“你觉得我们的放牧期能延长到我们自然死亡吗？”
他或许更加不知所云，只见他一个劲地挠腮抓耳。“什么放牧期？什么自然死亡？看来你得到明天才能酒醒。好了，睡吧。”他关了床头灯，安静地在我旁边躺下。
忽然我们都听到楼下有人喊我的名字。“唐光宇”三个字瞬间成了一个幽灵名字，它响彻小区的楼宇间，并如同一条勾魂摄魄的铁链，将我与老王一同鞭打着坐起来。
“你听到了？”他下床走到窗户前，他打开窗户，将头伸出去，四下张望。黄色的路灯光照在他的身上，他像油画里的某个神灵，端庄、警觉、而且充满魅力。
“你也听到了？”我问。
他转过身，看着我。“这不废话吗。你说谁大半夜来这儿找你？”他的问题一说出口，我就猜到是谁了。还没等我公布答案，他也开始猜测，“难道是我之前碰到的那个跟出租车司机吵架的酒鬼？”他走回到床边，打开床头灯。我发现他的脸色是那样难看，就像是冬天荷塘里低垂的莲蓬。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也绝对清楚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抢在他前面。我对他说:“是我们校长。”
他没有任何表示，只轻轻“噢”了一声。我最怕他这样，没有发怒，没有声嘶力竭，没有一口气问到底。
他本来正在戒烟，这几日他的烟几乎都不带在身上。这会，他从小柜子的抽屉里拿出一盒，哆嗦着拆开，抽出一根，勉强点上。
“老王，他也喝醉了。我也不知道他跟踪我。真的。”我继续解释，尽管我知道他可能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哦，我知道。”他还是那样不动声色。
过了半天，他突然问我:“你去楼下把他接上来吧？晚上很冷。”
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你愿意听他一个晚上不停不歇地喊你？”老王又问，而且站了起来。
“老王，你要干什么？”我有些惊恐。
“去接他上来啊。”
“别这样好吗？你这样我很难受。”
“问题是他不停地叫着唐光宇的名字，我更加难受啊。”老王没有听我的，他开门离开了。
听到他下楼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时，我开始胡
乱想象。如果老王和林校长不和而且打起来我该帮谁，如果林校长发现我和老王的关系后质问我为什么当初装纯时我该如何解释，如果老王突然不要我了我该去哪，所有这些问题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大得几乎让我窒息。
我特别焦虑，真想做点什么。我从洗手间挪到卧室阳台，又从阳台转移到厨房。时间在我这里消失了，我只知道我无法面对，我只知道我该选择结束一切。没有什么能够让我平息，所以我拿起一把水果刀，在自己的手腕上轻轻划过。
我没有看到血流成河，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是站着还是坐着。我看到了一片茫茫雪原，一条通天小路，路边是参天的松柏，尽头是一座轮廓模糊的殿堂……
睁开眼睛时才发现我穿着病号服，转着这样的衣服就像是进了纳粹的战俘营，周围两张病床空空的，墙上挂着一部28英寸的彩色电视，里面放着德国世界杯意大利和法国半决赛的录像。我旁边的柜子上摆满了水果和营养品，还有一大束花，那花千奇百怪，我一朵都不认识。
这时护士进来了。“32号床，有事吗？”
“没有啊。”我感到很吃惊。
“那你按那个呼叫器干什么？无聊！”她很气愤。
“我没摁啊。”我很肯定，我什么都没动。
她站住了，并且回头说：“不小心碰到也算。”
我也被气到了，于是不客气地对她说：“你有病啊，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工号是什么，我会投诉你的。”
“你去啊，现在就去。”她比我更加嚣张。“想死就死的痛快点，被救活了有什么【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⁹⁹₆⁹xs.com】意思？”
“你闭
嘴。”我朝她怒吼。对我来说是怒吼，可对她是最合适不过的助燃剂，所以她更加风风火火。
“我告诉你，你是我见过最没劲的人，路边乞丐都比你强十分。没事选择自杀？你怎么干脆不轮回投胎呢？你没本事吧？对了，你要有本事都死八回了……”她一旦真正开始，就没完没了，而且不打算罢休。我被气的吹胡子瞪眼，我也只能到这份上了，如她所说，我是没本事的。
大概她的声音太吵，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她正骂得开心时从门外进来几位比她年长的护士。
“出去。这个月奖金全部扣除。如果有下次，直接卷铺盖走人。”一位大姐对那位小护士说。讨厌的护士走了，没想到本以为站在正义一边的年长护士更加讨厌。“听说你为两个男的自杀？知道吗？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下次要再自杀未遂，别来我们医院，因为看了就恶心。”
她带着自己的额同事离开，毫不夸张，她简直就像个恶霸一样，收了佃租后还不忘再对欠租者实施一顿暴打，我发誓，我会跟她有了解的。
所有的流言也好事实也罢，都足以证明我的确走到了一个没有回路的边缘。前面是水深火热，后面是刀山油锅。我提不起半点
精神，一气之下，我将桌子上所有的东西打在地上。不知道为什么，听着所有东西噼里啪啦满地滚的声音是如此悦耳，在这种疯狂的快感催使下，我重新找到呼叫器并重重摁着。
一分钟后，病房门再次打开，冲进来两个护士，都是之前没见过的。“32号床，有事吗？”
“滚蛋，你们TM全是滚蛋。”我没有思考，直接破口大骂。
有趣的是她们二人对我的反应无动于衷，只互相看了看就离开了。临走前，其中一位还说:“感情受挫，别理。”
望着她们离开，望着那扇自动关闭的木门，我问自己：老王，你在哪？
感情受挫？我回想起护士说的那句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不是感情受挫，这是完全的自作孽不可活。然而事实是我没有玷污那份所谓的感情。我没有脚踩两只船，我没有越轨，没有不忠诚，我只是在某个阶段伤过老王的心。如果这算是作孽，那我宁可真的选择投胎。一份感情，如果连这样的风波都经受不起，那不如趁早收割，然后重新播种。只是，从头到尾，老王并没有跟我决裂，他也没有质疑过，反倒是我一直惴惴不安，尤其是在遇到林校长之后，我每天都过得诚惶诚恐、汗如出浆。
老王，我该怎么办？我发出了此生最无力的呻吟。
